“对了，护送我进宫的人在哪里？”萧潇想起了夏侯天明在信里交代的事情，回眸凝视着梁怀亮被雨润湿的双眼。
“是我。”雨中响起一句清冷的男声，像是从第二辆马车里传出来的。
第72章 宫里水深
雨幕中，一人执伞从马车上跨了下来，一双明黄色云靴在雨中踏出铿锵有力的步伐，缓步迎向萧潇。
“我奉命接你入宫。”来人朗声道。
萧潇揉了揉眼，讶道：“怎么是你？！”面对形容俊朗的黄天云，她十分惊讶，眼前的他一身明黄色装束跟昨日白衣飘飘截然不同，隐约透着一丝王者的高贵气质。
这TM也是皇子吗？
上下打量着黄天云营养不良的面色，萧潇有些狐疑地问道：“你凭什么接我进宫？”美男无罪，但是夏侯天明叮嘱过萧潇了，不能让人随便骗她走啊，毕竟进宫肩负重任呢！
黄天云早就料到胖丫头会发难，亮出印信严肃道：“是不是见了这个东西，你才肯跟我走？”
夏雪长眉微蹙，上前接过印信，反复查看后，才点头道：“确实是六皇子的印信，你是……”夏雪和冬雪打小在通州长大，在温良的奉圣茶馆奉命做事，只认得太子夏侯天桓以及六皇子夏侯天明，根本认不出这个身型瘦削的十皇子夏侯天云。
黄天云摆了摆手，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分辨，他凝着萧潇怀疑的目光，浅笑一声，带着孩童的玩笑语气道：“六皇子托我带你进宫，印信在此，你还有什么疑问？”
“你是皇子么？”萧潇越来越怀疑他的身份。
黄天云摇摇头，顺着萧潇疑惑的视线望去，看到两辆马车，心下了然，解释道：“这是太子和六皇子的车马，并不是我的。”
萧潇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由夏雪、冬雪二人搀扶着上了前一辆马车，黄天云则带着三个女人的行李到后一辆马车里去了。卯时三刻，两辆马车驶离青云客栈，梁怀亮悬了数日的心这才放下，遥望着雨幕中的影子，忐忑道：“总算送走了！”
车轮滚上白银大道的玉阶，轰轰隆隆了一阵子，萧潇觉得屁股都快颠散架了，忙吩咐车夫慢行。
“好气派啊！”冬雪打开侧边的车帘，因为外头雨势大，只露出一个小口子便冲进来一股彻骨的寒意。
萧潇努嘴不爽，进宫就暴雨倾盆，真不是好兆头！
夏雪十分雀跃地挤到窗边儿看，她们从来没有到过曦皇城，难免激动。反观乖乖静坐的萧潇，二人都有些疑惑：一向跳脱的丫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
萧潇的目光恰好与冬雪相交，看出她的疑虑，轻声说：“你们温大人肯定跟你们说过，我是卧月楼里的丫头。平日来来去去都是高官富商，说过许多帝都的事情，我老早之前就知道了！”其实心中却是另一个想法：老娘观光游览过祖国万里河川，过的桥都比你们走的路还多，北京故宫年票啊！都玩腻了，那九千多间屋子逛下来，差点脚残废啊……
车轱辘声伴着暴雨霹雳啪啦击打在石阶上的声音，一路奏出令人烦心的乱章。萧潇心里的不安，渐渐变为烦躁，坐在车上开始紧张喘气。
车马忽然停住，听见外边一个蛮汉厉声喝道：“且慢！可有进出宫门的通行腰牌？”
萧潇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心想那些看门狗应该不敢掀开皇子的车帘子。果然很快传来侍卫放行的命令，马车继续向前。
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别的原因，马车越往皇宫深处行驶，萧潇越紧张。她十分压抑，抬眸扫了一眼同样紧张的夏雪、冬雪，忍不住问道：“你们也会跟我一样留在宫里么？”
冬雪面色凝重，她本想安顿好萧潇之后，和夏雪悄悄离开皇宫的，但萧潇此刻问起，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夏雪呼吸一滞，很快装出无所谓的表情，轻松道：“一切要看六殿下的安排，我们先陪萧姑娘进宫看看。”她不提离开的事情，担心萧潇会临时变卦。
缺心眼儿的萧潇淡淡“哦”了一声，竟一点儿没察觉出二人的异样。马车在宫中又行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萧潇暗赞：这个狗屁皇宫规模挺大的！
雨势稍稍减缓，变为绵绵细雨，灰蒙蒙的天空渐渐亮了起来。
萧潇自己打起车帘偷眼向外瞧去，刚好经过一片草木繁茂的小林子，随后一行粉红入目，马车从一条临水而建的长廊上经过，长廊上设有粉红牡丹，廊下是涟漪翻涌的水潭。
“皇上今年多少岁了？”萧潇忽然想起夏侯天桓，古人早熟，那还没长胡子的太子应该十五六岁，他爹应该三十多吧。
冬雪不习惯萧潇的问法，疑惑道：“姑娘是想问当今圣上的年纪么？”尽管萧潇点头，她却无可奉告。
萧潇眉头一竖，顿觉自己白问。武德皇帝高高在上，这些丫头小角色不知道他年龄一点都不奇怪。她粗喘了一口气，放下车帘。
感觉马车在经过一个左拐弯之后停了下来，外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壮汉声，那人中气十足道：“姑娘，请下车！”
张彪？
萧潇卷帘向外看，果然是熟人！想当初和雪萍在街上，差点就挨了他一鞭，心里堵得慌。
夏雪已经率先出去，冬雪把手臂伸过来让萧潇扶着，她轻声道：“外边雨停了，姑娘下车吧！”
萧潇应声离座走了出去，厚重的车帘被冬雪掀开后，入目是一步步高高的台阶，再往上看到一座庄严肃穆的宫殿，檐上金黄彩漆描绘着飞凤腾龙。她缩了一下脖子，牙关哆嗦：老子这是到了太和殿么？
张彪抱拳拱手道：“姑娘请！”
“哦。”萧潇呆了一下，回神便抬腿往下走。这次没有脚凳可以踩，她不怕这点儿高度，双脚一并跳了下来，溅起老高的水花……
“啊——！我的鞋！”萧潇几乎是跳起来挂在夏雪身上，她今早得瑟的白月鞋沾了水立刻变了灰色，绷着脸呵斥道，“这里水这么多，你们怎么把车停在这里！”
张彪低头不语，只有后边走上来的黄天云不紧不慢道：“宫里水深，姑娘自己需小心！”
萧潇一挑眉，知道黄天云话里有隐喻。转念想到这是斗死了好多女人的皇宫，她扁扁嘴，松开了夏雪的肩膀，双脚落地，踏在水里，笑道：“水深怕什么，做一双底儿厚的鞋子就好了呗！”
黄天云失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萧潇眨眨眼：这里不晓得有没有花盆底那种高级的防水鞋。
第73章 万卷书院
萧潇是个倔脾气，黄天云说宫里步步惊心，她偏要试试水深。她灰白色月鞋在水里踩了好几步，才迈上台阶。脚底升起的寒意刺激着神经，萧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睨着黄天云在水中优雅地迈着步子，面不改色，那水确实没过了他薄薄的鞋底儿。
“不怕冷的，说你呢！”萧潇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这么称呼。
黄天云微微一怔，指了指自己的衣襟，问道：“你在叫我么？”
张彪粗眉一扬，厉声道：“不得无礼！”
萧潇指指自己的鼻子，又指指黄天云，问那面红耳赤的张彪：“你说我无礼还是说他无礼？喂，你别拦着他，让他说！”
黄天云竖起手掌，示意噤声，张彪蓦地沉下头不再言语。
“你叫什么名字？”
黄天云踱步迈上台阶，转身道：“我叫黄天云，随我上来。”
萧潇和张彪眼神交战，奈何张彪绷着脸十分严肃，她啐了一口，愤愤不平道：“你倒是阴魂不散，从通州一直跟到了曦皇城啊！”她并不知道张彪现在已经是宫里的侍卫，夏侯天桓在宫中找不到心腹照料萧潇的安危，便向温良讨了他的人。
张彪拉着脸，朗声回应道：“姑娘当心脚下！”
萧潇被他大声吓得踉跄了一下，扶住夏雪的胳膊，提着湿漉漉的裙子向上登去。九十九步阶梯，走得她有些发喘，回头扫视了一眼底下矮矮的皇城建筑，忽然得瑟起来，酝酿起一腔的感慨，大声“啊——”了出来。
夏雪、冬雪捂上耳朵，黄天云不顾形象地扑过来捂住萧潇的嘴，呵斥道：“不许大声喧哗！”
挤挤眼，萧潇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使劲儿擦了擦嘴，嘟囔道：“不吵就不吵。”
张彪等人都是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在皇宫里任何地方都要谨言慎行，哪里敢大声喧哗。萧潇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黄天云继续领着她走近那间巍峨的宫殿。
“万卷书院……”原来是图书馆啊？萧潇打着哈欠，双手叉腰，扫了一眼上头金灿灿的四个大字，再睨了一眼超大规模的图书馆十六扇大门，相当感慨道，“我还以为是太子东宫或者皇后的寝宫呢，原来是放书的地方……”
“有哪里觉得不妥么？”黄天云侧身望向萧潇，她眸色黯淡下来，有些失落。
“很好很强大！”萧潇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这规模拿来当图书馆太浪费了，这得多少书装里头啊！
“万卷书院是我朝第一藏书馆，原本有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卷各类书籍。六年前，西阁漏雨，毁了两百余册药典，当今圣上取了其中六本治国方略，故剩余典籍六万六千五百余册。”黄天云胸有成竹道。他经常来此秉烛夜读，十分清楚各类书籍的分布位置。
萧潇没在意那些数据，一直斜睨着黄天云得意的面色，啧啧称赞道：“你知道的真多！”顺便拍个马屁，看他能进宫，萧潇再蠢也知道这是个角色。
举步上前。
“这边请！”张彪忽然横出一条胳膊，及时挡住萧潇贴上门去准备推门的动作，躬身做了一个指引的手势，恭敬道，“六殿下说，安排萧姑娘住在万卷书院的西阁。”
“西阁？那里不是漏雨么！”萧潇扭头瞪了一眼黄天云，她明明听他说六年前西阁漏雨。
张彪哽住，解释道：“西阁已经重新修缮过，绝不会漏雨。”
萧潇认栽，她进宫不是享福来的。
“不是安排进宫干活么？”萧潇觉得不妙，住这里难道要当图书馆管理员？夏侯天明可是说要安排进宫里当小裁缝的，不会临时变卦吧？
黄天云脚下不停，笑道：“这一届宫女三日后才进宫参选，六皇子接你进宫先适应几天，到时候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萧潇紧跟其后，不住翻着白眼。一行人进了西阁，萧潇挑剔了几句，没人回应，没人附和，没人顶嘴，她知道没趣就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夏雪、冬雪开始收拾屋子，一一摆放好带来的行李包袱。
这里果然重修过，浓郁的釉彩颜色鲜艳，屋内的装饰器皿样样精美绝伦，并且被驻守的三个女婢打扫得一尘不染。
“你们先退下！”黄天云潜退西阁的三个女婢，跟萧潇简单交代了几句宫里的注意事项，拱手告辞道，“时候不早了，告辞！”
萧潇挥一挥手，不说别的客套话。温良都已经交代过无数遍规矩，还特地记了一本小册子，刚才进宫的路上她还翻了一遍。
离了西阁，黄天云在万卷书院前驻足良久，举目望着四字牌匾，陷入沉思。末了，舒出一口气，缓步迈下台阶，张彪也跟了下来。二人正要驾驭马车离开，一个清脆的女声喝住了张彪。
“慢着！”一女子从北面东陵阁方向款款而来，一身宫娥打扮，鹅黄色的窄袖绫衣，白色的挑线裙子，翠绿色的褙子，梅花纹绦边飞扬的刺绣让这素净的颜色更添了几份鲜亮。
黄天云转身凝眸望去，直道：好一个丽人！
“你是哪个宫里的？”张彪尽职尽责，他让黄天云先上马车，自己拱手迎上那位女子。
女子黝黑的眸子闪了闪，回应道：“奴婢是凌妃娘娘宫里的海棠，见过十殿下！”说完，女子碎步上前，福身盈盈一拜。
东陵阁离万卷书院尚且有一段距离，大雨初歇，凌妃宫里的人怎么会来这边？本已经坐进车里的黄天云再度卷起车帘，抬眸望了那个海棠一眼，问道：“不知凌妃娘娘有何赐教？”他并不否认自己十皇子的身份。
海棠近前两步，张彪握着缰绳眸色一冷，她立即止步不前。
黄天云细声道：“让她上前说话。”心里却在琢磨，他与东陵阁从未有往来，凌妃会有什么事情找到这里来？难道胖丫头进宫的事情，已经被人泄露了出去？
张彪有些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万卷书院西阁方向，这一眼恰好落入观人于微的海棠眸中，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彬彬有礼道：“我们凌妃娘娘正在东陵阁设宴，莺娘娘也在，请十殿下一同过去小聚！”
第74章 祸起东陵阁
黄天云昨日答应了六哥夏侯天桓去青云客栈接萧潇等三人进宫，今早准备动身时却意外收到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称莺娘娘身体抱恙，卧床不起，他正打算做完手上的事情就去探望母亲，哪知凌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海棠突然来告诉他母亲现在东陵阁。他不由得双眉一拧，疑容满面道：“母亲何时去了东陵阁，我竟一点都不知道？”
“十殿下这是不信我么……也罢，你跟我到东陵阁看看，便知道海棠是不是在假传旨意。”海棠直起腰肢儿，侧身站到一旁，让出道儿来请黄天云随自己走一趟。
“殿下……”张彪欲言又止，他手中缰绳握的更紧。
黄天云略一摆手，对张彪点头，低笑道：“不打紧，我去去就来，你在这里等我……若是日落前我还没有出来，你替我转告太子，晚宴就不去了！”
张彪一愣，心想：太子何时说过要设宴款待了？凝着黄天云抬眉递过来的眼色，他张了张嘴，忽然想通了其中关窍，拱手领命道：“属下明白！”
“请吧！”海棠黛眉一扬，缓步走在前头，领着黄天云向东面的宫殿走去。
张彪目送二人远去，他两撇粗眉一竖，总有不详的感觉。
黄天云毕竟才十岁，在这深宫无比压抑的氛围之中隐约有几分紧张，他垂下眼眸跟在宫女海棠身后。即使二人之间隔着五六步的距离，但耳尖的海棠依旧还是听出了少年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一座狭窄的白玉廊桥，围住东面宫殿的两堵红色高墙映入眼帘，同样有两扇重达万斤的巨门迎接二人。
“殿下，这边走！”海棠停下步子，打量着黄天云不自然的神色，心知他是出宫三年后第一次跨过东殿的宫墙。
黄天云咽了咽喉头。的确，东殿是他最不屑经过的地方，要不是母亲被凌妃娘娘扣在东陵阁，他才不愿意脏了自己的鞋。
雨后道路湿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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