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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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灵-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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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小心地走向走廊的出口。
  他们要干什么?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外面还在下雨,他们为什么还要出去?为什么还要等到我睡着之后?
  我早就知道他们在对我隐瞒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或许是我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司空琴等到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后,快速穿好鞋子和衣服,没有打伞,就这么悄悄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雨水沿着脖子流到脊背上,转眼又被衬衫吸去。衣服很快就湿透了,雨落在身上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偶尔一阵风吹来,才能感觉到一阵凉意。
  四周一片黑暗,他们两个凭借着天上的微光和自己的记忆在泥泞的山路上行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风雨成了他们沉默的借口,同时也掩藏了他们的恐惧和不安。
  那片小平地深深隐藏在树林中,不知道是人工开凿的,还是天然存在的。穿过雨幕,朱昔看到两三个黑影在风雨中静静伫立。
  那是死去的人的墓碑。他不知道这里埋的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曾到这里来拜祭过。他只知道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埋藏在这里,已经埋藏了四年。
  “在哪儿?”欧阳操问。“我有些记不清了。”
  朱昔朝前走去,站在墓碑中间,四面环顾。片刻之后,他转身走入空地最深处,把铲子插进柔软的泥土中。
  “这里吗?”
  “应该是吧。”
  欧阳操皱皱眉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走近朱昔身边,跟他一起干了起来。
  朱昔从来不知道干这种活的诀窍在哪儿,只凭着天生的力气一铲子一铲子挖下去,竟然干的还不算慢。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操在他身边,没有让他觉得安心,反而让他感觉更加不自在。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雨一直没停。泥土一点点被挖开,坑越来越深。四周没有光,这个坑就像一张黑色的口,朝他们洞开着。
  朱昔感觉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坑还没有要到头的迹象。他真不知道当年自己是怎么挖的这么深的。身边的欧阳操好像比他更累。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沿着他的鼻梁不断滴落。他的眼睛里蕴藏着一股朱昔所不理解的神色,好似是愤怒,又好似是忧郁。
  他们的铲子碰到一样坚实的东西,噗的一声轻响。
  “找到了?”欧阳操停下手,集中目力朝坑底看去。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他有点后悔没有带照明工具,虽然这一开始是他的主意。他怕在这么黑暗的夜里,光会让别人发现他们的所在。
  朱昔继续挖了一会儿,丢下铲子,蹲下来,两手探入坑洞深处。他摸到粗糙的木头,继而感觉出整个箱子的大体轮廓。他的手指在木头的纹路上抚过,湿漉漉的木头有几分柔软。这种感觉让他不寒而栗,仿佛摸到了一个活物。他摸索着找到箱子的把手,一把握上去,无数渣子从指缝间掉落,也不知道是铁锈还是泥土。
  欧阳操伸手抓住了另一个把手。朱昔不由得想到,欧阳操可能也有跟他一样的感觉,他们都害怕碰到这木头箱子。
  如果不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这里来,把它重新挖出来的。
  箱子一点点从坑洞里升了上来。不像想象中那么沉,甚至是轻得过分了,两个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提了起来。
  为什么变得这么轻?我记得当年明明是很沉的,难道是……因为腐烂了?那些肉全都烂掉了,只剩下一具骷髅,所以才这么轻?
  她还保持着当年的姿势吗?蜷缩着,抱着自己的膝盖?她的长发呢?也一起烂掉了?还是仍然完好如初,纠缠在她……变色的骨架上?她的眼睛呢?她的眼睛腐烂时是什么样子?没有了眼珠,只剩下眼眶,和光秃秃的眉骨。她看上去也许象是在生气,用那空洞的眼眶,愤怒地注视着一切。
  箱子落地的同时,朱昔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
  欧阳操没有催促他,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谁也没有勇气立刻进行下一步。雨越下越大,仿佛把心都冲向地底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阳操才终于说了一句:“逃避也没有用。”
  “我知道!”朱昔愤怒地吼了一声,随即又打住。他不喜欢欧阳操这种口气,但他此时没心情跟他争执。
  慢慢地,他把手伸向箱子。直到他的指尖碰到箱子搭扣,他的决心才终于凝聚,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情绪,突然加快速度,一把掀开了箱盖。
  箱子打开的瞬间,朱昔做好了所有准备。他准备好闻到在雨气中散发出来的恶臭,准备好看到惨不忍睹的骷髅。但等真正看清楚箱子内部的情况时,他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箱子里什么都没有,里面是空的。
  朱昔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像被什么生生剪断一样,一切感觉和思想都突如其来地消失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歇斯底里地怒吼:“这是什么!太叔绯呢?她哪儿去了?”
  “你问我有什么用?”欧阳操也叫起来,“问你自己!当年是你把她埋起来的!”
  “可她现在怎么不见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温柔的女声穿过暴雨,从他们背后幽幽传来。
  两个男孩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大叫一声,回身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一个女孩站在那里,他们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她被风吹起的秀发,和那纤细的轮廓。
  “你们刚才说什么?”女孩慢慢朝他们走来,“太叔绯的尸体埋在这里?你们怎么知道的?”
  “阿琴?”欧阳操最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是阿琴吗?”
  “是不是你们把她埋在这里的?”她已经走到他们面前。朱昔看清楚了她的脸,在这雨夜中,她的脸被蒙上一层惨淡的蓝色。她轮流看着他们两个,目光凶狠而恶毒。一时之间,朱昔仿佛看到了太叔绯的脸,就在司空琴的眉宇之间,太叔绯独有的怒容正在若隐若现。“你们一直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的,就是这个?你们埋了太叔绯?”
  “是又怎么样!”朱昔握紧了拳头。司空琴的眼神和态度像针团一样,刺得他全身都在流血。三个人当中,唯一的弱者不是别人,只是他。
  “是我杀了她,把她埋在这儿!”
  雷鸣之中,他怒吼的尾音在这小小的山坡上不断回荡。
  握紧的拳头中全是水,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也许两者都有。
  朱昔和司空琴隔着雨幕互相注视。朱昔很明白,这是相识以来第一次,他们站到了彼此敌对的立场上。他们不再互相信任了。在司空琴眼里,此刻的朱昔不是她以前的好朋友,而是一个可怕的,不可理喻的人。
  欧阳操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插手,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插手。司空琴早晚都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她会这种境况下知道事情真相。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方式了。
  “你说过你爱过太叔绯。”司空琴带着一点颤抖,慢慢吐出这句话,“你爱她……”
  “我没有!我根本就……”
  “你杀了她!”司空琴的尖叫刺痛了他们的耳朵,“你爱过她,可你又杀了她!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够了!闭嘴,我不想听!”
  “阿琴,冷静点。”欧阳操试探着走过去,想要抓住司空琴的肩膀。后者躲闪了一下,最后还是被抓住了。“朱昔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什么叫做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他难道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他难道以为他的手就是干净的?
  “别说得好像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朱昔拦腰截断欧阳操的话头,“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哪儿说风凉话?太叔绯的尸体是你帮我一起搬到这儿来埋葬的!我杀死太叔绯的时候你也就在旁边看着!”
  “什么?”司空琴惊异地抬起头,看着欧阳操的脸,“真的?”
  “朱昔!”欧阳操感到一阵无法忍耐的烦躁。一切都超过了他的控制范围,他不想让自己变得跟这两个人一样,歇斯底里,但却明显感觉到愤怒正在逐渐吞噬他的理智。“你们两个最好都给我闭嘴,不准再说话!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
  “我不想听什么分析!”司空琴一把推开欧阳操,转身朝山下狂奔而去。她跑得那么快,转眼之间就在雨幕中消失。
  “阿琴!”欧阳操一个踉跄之后终于稳住自己,他回头看了朱昔一眼,什么都没说。但他双瞳里所传达的愤怒已经十分明显。“我看我们三个最好各自单独呆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他追着司空琴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
  山坡上只剩下朱昔一个人,面对那空空的箱子,独自喘息。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明知道说出来除了破坏欧阳和阿琴的感情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可是我还是说了。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偏狭?欧阳那句话未必有什么言外之意,他只是想让阿琴的情绪平静一点。
  我为什么总是这样?做错之后才想到后悔。这可能注定了我一生中会充满各式各样的错误,包括太叔绯在内。
  包括太叔绯……?
  不,不可能!
  我不愿想起这名字,自从四年前那一天我杀死她以后,我就一直在努力逃避。可是她还是走回来了,回到我面前来。她是在向我复仇,这一点我丝毫不怀疑。比起欧阳和阿琴,她最恨的其实是我。
  她的尸体到哪儿去了?她被人挖走了,还是已经复活了?用她自己的身体走出来,重新回到人世间?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从未感到自己像现在这样无力。我不想去想任何问题,我累了。
  朱昔仰天躺在床上,身上的泥水弄湿了床单。被雨水拍打的感觉还残留在他皮肤上,一阵阵的麻木。电话贴着他的耳朵,朱丽的哭声像细雨一样,连绵不断扑过来。
  “哥哥,你现在在哪儿?”她吸着鼻子,“我觉得很害怕。”
  “朱丽,别哭了。”朱昔没有问她为什么害怕,他现在已经没有精神去管别人的闲事了。他不想接到任何电话,他只想一个人睡一觉,也许他想永睡不醒。
  “我吓坏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姐姐陪着我。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朱昔无法理解妹妹语无伦次的话,“朱丽,现在很晚了,你应该睡觉了。”
  “我马上就去睡。”朱丽抽泣的声音减低了,好像她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等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她的语调变得冷漠而成熟。“哥哥,我本来不相信的,可是我看到了。我没想到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朱丽?”朱昔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还记得,四年前朱丽在医院里苏醒,开口询问车祸的事情时,用的就是这种语气。他几乎能看到朱丽,那张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忧郁和深深的不悦。“朱丽,你怎么了?”
  “哥哥,你对我说谎了。”
  电话被挂断了。朱丽的声音消失在一片忙音之后。
  朱昔把电话放下,看着彩色的屏幕。片刻之后才将电话合起来。就在这一瞬间,铃声又响了。
  这次是爸爸。
  “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每个人好像都只会问这一个问题似的。我能在哪儿?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我是在家里,一直没有出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过着我原来的日子。
  “我在旅馆里。”
  “朱丽在你哪儿吗?”
  “她怎么可能在这儿?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可是她失踪了!我们准备下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刚刚把行李弄好,她就不见了!我找遍所有地方都没找着,我觉得她可能跑去找你了。”
  “什么!”朱昔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自己出来旅行?刚才她还给我来电话,也没说来找我。何况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儿!”
  “她来过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更急了,“她说些什么?她没出事吧?”
  “没说什么,和平时一样,很正常。”
  等等,很正常?朱丽下半夜打电话来很正常?我昏头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朱昔用手顶住自己的额头,杂乱的思绪在他脑袋里奔腾,他觉得头很疼。
  “……你最知道她,你觉得她最可能在什么地方?”
  她能去哪儿?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能跑到哪儿去?就算带着钱,她到底知不知道怎么买车票还是问题。
  “她说她和一个姐姐在一起,”朱昔只觉得脊背发凉。“赶紧去问问她在船上认识的那个姐姐,肯定是她把朱丽带走了。”
  “什么姐姐?”电话那边的声音茫然不解,“你是说那些女服务员?”
  “谁知道,总之就是朱丽在船上认识的年轻女性,一个个都问问,总能问出点什么来的。”
  “好吧,我已经报警了。你把朱丽的电话复述一遍,我记下来,让警察查查看。”
  朱昔把电话的内容告诉了他。
  “朱昔,”电话那头沉吟着。“我觉得这个时候你该回来帮我了。你妹妹的事情很严重。”
  “我尽快赶回去。有什么事情,再打电话给我。”
  电话切断了。
  朱昔疲惫地重新躺回去。电话从他手里滑落到地板上,卡的一声轻响。
  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朱丽竟然会失踪。她到底跑到哪儿去了?太叔绯的尸体又到哪儿去了?我应该怎么做?我再应该怎么阻止太叔绯?我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
  或许命中注定就是这样的,或许我们早就已经被逼上绝路,只是自己以为还能找到退路。
  朱昔慢慢地从床上下来,拾起手机。
  也许我应该回家去,帮忙一起找朱丽。趁我还活着的时候,起码让朱丽安全。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慢慢走向门口。就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阵冰冷的气息正在不断侵袭着他的脊背。
  是谁?
  他猛地回身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双手。
  一双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的手。食指微微张开,尖尖的指甲正伸向他的眼睛。他本能地以为眼睛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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