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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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灵-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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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
  他猛地回身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双手。
  一双由内而外,散发着光芒的手。食指微微张开,尖尖的指甲正伸向他的眼睛。他本能地以为眼睛要被戳坏了,可是那双手却只是轻柔地遮住了它们。
  “朱昔,你在等我吗?”
  太叔绯甜美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慢慢地,懒散地,隐藏着一份喜悦。
  欧阳操看看自己的手表,八月十三日,凌晨三点三十三分。
  “阿琴,你还在生气吗?”他靠在门上,弯过手臂,从自己肩膀上方敲敲司空琴的房门,“别生气了。你忘了当初我们三个人同时背叛太叔绯的事情?”
  “可我没想到你们会做这么可怕的事!”
  “你记得吗?太叔绯对我们的报复从那时候就开始了。你的心脏病突然加重,连续好几次急救,我的母亲也差点服药自杀……我相信,如果不是朱昔,我们就要被逼上死路了。”欧阳操仰天看着走廊的天花板,“是朱昔救了我们。”
  “胡扯!”
  又来了!她怎么这么任性?朱昔也是,怎么那么暴躁?他们两个难道都不想活下去了,挑现在这个时候闹孩子脾气!
  为什么我以前从未觉得我们三个人是这么格格不入?是这四年的时光改变了我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阿琴,别意气用事。”欧阳操烦恼地皱起眉头。“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说法,那我就不说了。我只想告诉你,现在不是我们互相争吵的时候。你对朱昔有什么看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只想让你出来,我们三个人都撇开过去的事情,来谈谈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房间里沉默了。
  “阿琴?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有?”
  “……你现在怎么还能跟我说这个?”司空琴的声音靠近了,似乎已经走到门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
  “我知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
  “朱昔说你当时在旁边看着,”司空琴拦腰打断他,“真的还是假的?你当时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去阻止?”
  我当时做了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太叔绯已经死了,结果已经无法改变。
  “……是真的。”欧阳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当时我发现,或者说猜到我母亲的事情可能跟太叔绯有关系,所以我想去找她问个明白。她哥哥太叔离告诉我她还没回家,我推测她大概是到我们经常玩耍的那个地方去了,结果果然猜中。其实我到的时候是太叔绯已经不行了。我就算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真的吗?”司空琴隔着门问。“没有撒谎吗?”
  欧阳操沉默不答。
  我不知道当时我究竟怎么一种想法,也许是有些庆幸的。朱昔替我做了也许应该由我去做的事情。我当时也有过恐惧,想到如果他半途而废,那么我应该怎么做?继续替他做下去?还是应该就这么算了?
  我不知道,也用不着知道。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我们曾经都是好朋友。”司空琴的声音慢慢地传出来,尾音中夹带着一丝抽泣,“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们都不应该伤害她的,我们这样发过誓。”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你们刚才去挖……你们怎么还能这么平静?现在这个人开始寻找我们,为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情来进行报复,你们只是聚集起来商量怎么对付她,你们难道从没感到负疚和恐惧吗?我觉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们!”
  “什么你们你们的?阿琴,别把自己打扮得太高尚了。你有什么资格担当道德评判者?”欧阳操失去了耐性,转过头来盯着门板。“别忘了她的复仇对象也包括你。”
  “起码我没有干那件事!”
  “你敢保证你不会?在她开始伤害你,想把你置于死地的时候,你还能这么维护她,决不伤害她?”欧阳操握住圆形的门锁,慢慢试图朝一边扭动。“别说你能,我不相信。阿琴,我太了解你了,你做不到。”
  你说对了,算你说对了。我确实做不到。我不可能把她的生命放得比我的生命更重要,可这也不表示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杀死她!
  为什么你们现在还是这么一脸坦然?为什么你们没有痛哭?为什么现在你们谈起太叔绯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这么神色如常!
  我不想看到你们此时的面孔,我觉得你们可怕,我觉得你们难以理解。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们就是我当年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真宁愿一切都没发生过。
  门后的司空琴掩面哭泣,久久不止。
  我们都有了各自不同生活,有了各自珍惜的东西,我们的苦难不再丝丝相连。这才是根本的原因。
  欧阳操放开门锁。他听到了司空琴的哭泣。
  我们不再像当年一样,陷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因此我们也就不再需要依靠什么,不再需要彼此了解的朋友来抚慰心灵的创伤。甚至可以说,在此时此刻,我们之间的透彻了解已经成了一种负担。我们不想再让对方看到我们笑脸之后隐藏着的表情,我们不想让对方看到我们内心仍然残留着当年的伤口。
  我们互相厌弃了。这是童年友谊的必然归宿吗?
  也许我们不应该强求什么。人本来就会改变,这是谁都扭转不了的。我们也不例外。
  第十九章 那时的你我
  那双冰冷的手慢慢从他眼睛上挪开,他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一个狭小而且肮脏的房间。对面的墙壁原本是白色的,在几次漏雨之后,墙上留下一大片一大片难看的黄色污渍,也没有人想到要去重新刷一刷。一张残破的木桌靠窗放着,桌面黑乎乎的,还有点发粘。四条腿不一样长,因此不得不用一个铁块垫着。这铁块从哪儿弄来的,到现在朱昔也不知道。
  桌子上摆着一个白色茶盘。五六个白色茶杯倒扣在上面。杯子没洗干净,杯口和与茶盘接触的地方一圈圈茶渍清晰可见。空酒瓶就在桌子下面,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堆,稍一不小心就会踢到一个。空气里残留着一股刺鼻的酒气和呕吐物散发出来的酸味。
  这是朱昔的家。在这里生活的人早已失去对生活的热爱,只不过是勉勉强强地活着而已。
  朱昔看到了自己,就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转身对这边微笑。他的脸颊有些红肿。朱昔记得那是怎么搞的,父亲临走前给了他一拳。
  又是她的回忆?
  朱昔在这熟悉的环境中四面环顾。他没有跑,也没有做任何抵抗。他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太叔绯想让他看到这一切,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是他们之间的回忆,他必须记得,他没有遗忘的权利。
  “你爸爸出门了?”太叔绯的声音问。
  朱昔没有挪步,可是他周围的一切却在移动。视野一点点转变,移动到桌子对面,然后视角突然变矮了。
  是太叔绯坐下了。没错,当时她的确是坐在我对面,两手放在桌子上。乌黑的桌面,可她的手指却那么白。
  “嗯,没有三四个小时他回不来。”过去的自己在说话,他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像朱昔的,反而像是另外一个人。
  “呵呵,瞧我运气多好,路过你家进来看看,正好你爸爸不在家。”太叔绯轻声笑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他忽然站起来,“杯子很脏,我帮你刷一刷。”
  “啊,不,不用,我也不是很想喝水。”朱昔看到太叔绯的手伸出去,按住他自己抓着杯子的手。刹那间的接触,一阵温暖感从指尖开始蔓延到整个臂膀。
  这是什么?是太叔绯在这时的感觉吗?
  朱昔看不到太叔绯的脸,但他记得那时她的表情。惨白如雪的脸颊上突然浮现一层淡淡的粉红。
  她竟然还记得这个?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接触……我以为记得的人只有我。
  “哥哥?”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里屋那里传来。
  眼前的景色飞速旋转,又突然停下。朱昔适应不了这种变化,一时觉得有些发晕,随即理解到这是太叔绯在回头。
  朱丽站在门口,紧紧抓着门框,只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往这边张望。她脸上流泪的痕迹还没有洗去,米黄色的连衣裙显然很长时间没洗了,胸口和领口全是污渍。她的皮肤很白,可是裙子下面的那双膝盖却是黑的。
  “朱丽?”太叔绯收回了手,那股温暖感也消失了。“怎么哭鼻子了?”
  “被吓坏了。刚才爸爸出门之前发了一顿脾气。”他站起来,走向朱丽,牵着她的手把她带进房间里。“朱丽,看,太叔绯姐姐来了。”
  朱丽没有说话,盯着这边,目光不很稳定,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嗨,朱丽,好几天没见了。”太叔绯打过招呼,又重新面对朱昔,“朱丽好像有点怕我?”
  “她害怕所有人。都是我爸爸害的,她以为每个人都要伤害她。”朱昔的脸色变得有些暗淡,他重新拿起桌上的杯子,“算了,我帮你刷杯子去,稍等一会儿。”
  朱昔看到自己走出这房间。这里只剩下朱丽和看不到的太叔绯。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互相注视,直到一阵幽幽的哭声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
  “是你妈妈吗?”太叔绯并没有惊讶,甚至没有转开视线。“你妈妈一直被关着?”
  “爸爸打她的时候才会把门打开。”朱丽慢吞吞的回答,她始终不敢靠近太叔绯这边,站得远远的。像一个受伤的小兽。
  “爸爸也打你吗?”
  “嗯。”
  “哥哥保护你,对吗?”
  太叔绯站起来,慢慢朝朱丽走去。
  她走得很小心,生怕惊动这幼小的女孩。
  朱丽退了一步之后就不再动了,眼看着太叔绯越走越近,她恐惧得两手死死背在背后,肩膀朝里缩着。“你怎么知道的?”
  “你哥哥告诉我的。”太叔绯在她面前蹲下来,“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
  她的双手慢慢提起,伸向朱丽的脸。
  “你想干什么?别碰她!”现在的朱昔大声喊起来,他想抓住太叔绯的手,却什么都没碰到。那双绝美的手还是碰到了朱丽的皮肤,轻轻捧住她的脸。
  朱丽嘴角微微下垂,带着一种悲伤的神色看着太叔绯。她没有表现出痛苦的样子,这让朱昔多少松了一口气。
  “不要怕我,朱丽,也不要再怕任何人。姐姐会保护你。”太叔绯的声音轻柔得近乎诡异,带着一种让人心折的魔力。
  朱丽默默看着她,她的嘴唇非常缓慢地改变角度,似乎想要微笑,最后吐出的却只是三个字:“你撒谎!”
  朱昔愣住了。
  “你撒谎。”朱丽又重复了一遍,“你想把哥哥夺走!”
  太叔绯的手指明显一抖,慢慢离开了朱丽的脸。“我没这么想,朱丽。”
  “我讨厌你!”朱丽的手从背后轮过来,她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几乎顶到太叔绯脸上。
  一瞬间,朱昔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灼痛从下巴那里蔓延开来。他听到了太叔绯低声的痛呼,跟他自己的喊声完全重叠。
  太叔绯的视线后撤了。朱丽的手重新出现在她视野范围里,她手里抓着——一个塑料打火机,还在冒着火苗。
  朱丽!你在干什么?
  朱昔按着自己被烧疼的地方,从火苗上方看着朱丽那张小小的脸。他简直不敢想象,这种表情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才四岁的孩子脸上。一种不加掩饰的强烈仇恨,近乎疯狂。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朱丽、墙壁、还有家具的颜色都在互相溶汇,逐渐成为一体。太叔绯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这一片混沌中:“朱昔,你妹妹真是个不一般的孩子,她懂得很多。我原来以为她是怕我,现在才知道她恨我。你没看到刚才她的表情,简直不像一个孩子能有的。”
  “阿绯,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她根本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除非你是你自己看人的方法有问题。”
  “就是因为你心态不正常,所以才会把一切都丑化。连一个四岁的孩子在你看来都这么可怕。”
  “……在你看来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难道不是吗?”
  “你……”
  眼前的一切汇成一片黑色。朱昔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与太叔绯争吵的声音也逐渐减弱,终于听不见了。
  八月十三日,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阿琴?阿琴?你怎么了?” 门已经打开,司空琴紧握着门把手,身体随着悬空的门向前倒下来,正好撞在欧阳操的肩膀上。他抱住她,叫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开口回答。就这么短短几分钟之内,司空琴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坏了,该不是突发心脏病了吧?是不是刚才话说得太重了?还是突然知道事实真相,打击太大了?真是的……我真糊涂,本来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欧阳操烦躁地在心里骂着,也不知道是抱怨自己,还是暗暗有些厌恶司空琴。他顺着司空琴倒下的方向把她轻轻放在地板上,打开她脖子上的药瓶,倒出六粒药丸塞进司空琴嘴里。司空琴的表情倒是很平静,没有痛苦,仅仅象是睡着了。她这种样子反而让欧阳操感觉更不放心,生怕她会不会就这样从此长眠不醒。
  现在应该叫救护了……等等,这个小旅馆没有房间电话。该死!
  欧阳操放下司空琴,站起来朝朱昔的房间奔去。
  我也许应该觉得庆幸,她这次轻易地就放过了我。没有让我看到更多我不知道,也不相信的事情……这其实是一种暗示吗?
  朱昔下意识地开始皱眉头。
  朱丽真的用打火机烧过她。她当时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却坚持朱丽不可能做。
  现在她告诉我,是我错了。
  但这更证明了一件事。或许正是因为我当时的态度激怒了她,她就把一腔怒火转向朱丽……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激怒她,如果我不让朱丽接触她,朱丽就不会去招惹她,她也就不会要朱丽出车祸了。我的母亲也不会死了。
  门“砰”的一声被敲响,朱昔吓了一跳,暂时从自己混乱的思想中退了出来。他听到门外欧阳操在一边敲门一边喊着:“朱昔!快开门!阿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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