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往生录- 第106部分

“正法明势大，五方混沌终究懵懂无识，待吾去替它们开了窍来。”

鸿钧老祖、太元圣母颔首曰：

“道友小心留意。”

铁师元阳上帝微微点头，转身步入虚空而去。

瞬间过后，紫霄宫顶大光明宝帐天网中，一片虚空如水蓦然化开，诸圣正坐观正法明如来与五大混沌相争，伺机而动，忽然见一神人步出虚空，帝服天冠，须发如铁，肌肤青黑之色，冷光映人，左手执凿，右手执斧，环顾五方混沌，笑道：

“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方才说罢，忽然化作五体，形容一般，视诸圣如无物，分别飞起，径朝五方混沌巨人头顶飞去。

正法明如来见了，早认得是盘古等流之身，铁师元阳上帝，又名盘古真人，怎肯叫他遂心，即于大三摩地中放出微尘佛刹诸化佛，漫若沙尘，朝元阳上帝五大分身涌去。又将九十九亿六千四百万黄金光明之臂挥舞，抓向上帝。

原来铁师元阳上帝乃盘古等流身，虽然若论战力，莫说比起正法明如来大大不如，便是与善胜皇后、华胥雷皇等真圣相较亦是颇有不及，却偏偏有一般与众不同处：它与盘古之身同生同在，万古永存，盘古法体不灭，上帝法体亦然；更兼此世间万法，莫能加诸其身，因此任凭正法明如来多臂挥舞，元阳上帝也不躲避，正如竹篮打水，莫想捞着。至于那满天化佛，方近上帝身边千万里处，已化飞灰散去。

须臾铁师元阳上帝五般化身，皆已飞至五大混沌面门之前，一齐停住，各举斧凿，在五个混沌巨人脸上奋力雕琢，一面浩然发声而歌：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覆载群生仰至仁，发明万物皆成善。欲知造化会元功，只在须臾现眼前。”

顷刻间七窍俱全，五官齐备，铁师元阳上帝呵呵长笑，五具身形悄然隐没虚空不见。

于是青白黑赤黄五色巨人皆目耀日月，仰天啸吼，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嘘为风雨，吹为雷电，开目为昼，闭目为夜，一时间弥罗天上日月交替，风雷激烈，电火腾飞，倒上空极，巨神忿怒，五大混沌各握头顶无边金光罗网宝帐，一齐发力，“嘶啦”一声，犹如裂帛，满空光电摇曳断裂，天网破碎，被五个巨人撕作无数碎片，飘散满天，亿万万颗日月如同珍珠纷纷洒下，大珠小珠，零落无穷，一时间紫霄宫上烟尘火光冲霄四起，周匝土地劫火熊熊，倒卷直冲天外。诸圣四散躲避，或祭法宝护身，一时自顾不暇。

正法明如来头顶金轮火焰大盛，轰然转动，满身佛手如莲花盛开，无数法器重又凝聚在手。五头混沌巨人齐声吼叫，自五方同时挥拳朝正法明如来击至。

随着一声自创世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整个盘古世界都重重摇晃了一下。无量光明大火席卷弥罗天上一切时空，火光丛里，正法明如来周身九十九亿六千四百万黄金光明之臂一齐粉碎如尘，化作点点光粒消散无踪，庞大的佛身自紫霄宫顶翻滚而落，倒坠虚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的火焰从佛身八万四千毛孔中喷薄而出，仿佛八万四千道七彩缤纷丝线缠绕在正法明如来的身上，向着无尽虚空坠落下去。

是时满空彩焰中，现出十方如微尘等诸佛世界，其中恒河沙数化佛，皆大恐怖，身毛为竖，齐作大悲声：

何期苦哉，何期苦哉。如何世尊！一旦舍离四无量心，不受人天所奉供养，圣慧日光从今永灭，无上法船于斯沉没。

呜呼痛哉，世间大苦！

一一化佛皆举手捶胸悲号啼哭，支节战动不能自持，身诸毛孔流血洒地，纷纷化去无形。

是时正法明如来法体，一一毛孔各各出生一大莲花。一一莲花各有七万八千城邑，纵广正等如毗耶离城，墙壁诸堑七宝杂厕，多罗宝树七重行列，六道众生炽盛安隐丰乐。阎浮檀金以为却敌。一一却敌各有种种七宝林树花果茂盛。微风吹动出微妙音。其声和雅犹如天乐。城中人民闻是音声。即得受于上妙快乐。是诸堑中妙水盈满。清净香洁如真琉璃。是诸水中有七宝船。诸人乘之游戏澡浴。共相娱乐快乐无极。复有无量杂色莲花。优钵罗花。拘物头花。波头摩花。分陀利花。其花纵广犹如车轮。其堑岸上多有园林。一一园中有五泉池。是诸池中复有诸花。优钵罗花。拘物头花。波头摩花。分陀利花。其花纵广亦如车轮。香气馚馥甚可爱乐。其水清净柔软第一。凫雁鸳鸯游戏其中。其园各有众宝宫宅。一一宫宅纵广正等满四由旬。所有墙壁四宝所成。所谓金银琉璃颇梨。真金为向周匝栏楯。玫瑰为地金沙布上。是宫宅中多有七宝流泉浴池。一一池边各有十八黄金梯陛。阎浮檀金为芭蕉树。如忉利天欢喜之园。是一一城各有八万四千人王。一一诸王各有无量夫人婇女。共相娱乐欢喜受乐。其余众生亦复如是。

无边盛景间，正法明如来法体自虚空坠落，轰然入地，三千大千世界大地齐作六种震动，弥罗天界，紫霄上宫，自龙汉祖劫以来屹立亘古，轰然坍塌，漫漫劫云烟尘，弥漫弥罗天宇。

时有梵唱滔滔，遍及十方世界。正法明如来法体渐成曼珠沙华香花，堆砌成躯，阿那毗罗天风卷起，漫漫花岚，席卷弥罗天宇，一时散去尽，不复存在。

五方混沌巨人手握虚空，蛟魔王所化盘古氏之肠，鹏魔王所化盘古氏之肝，饕餮氏所化盘古氏之嘴，尽皆凭空化出。牛魔王、猕猴王、禺狨王、狮驼王纷纷身不由己，一齐飞起，轻飘飘落在混沌掌中，化为盘古胃袋、肺叶、脾脏，五大混沌捏在手心，缓缓举起，送入东方大浮黎土之上，天顶形如鸡子云气之中。

便有雷鸣之音自云中传来，仿佛有活物，在云气深处翻滚纠连，隐隐有相，似是而非，不可捉摸。

五方混沌捉去六位妖圣，正法明如来散体之时，那满空七万八千城邑中，六道众生依旧化出虚空，纷纷倒坠而下，犹如暴雨一般，散落紫霄宫废墟之间，漫若尘沙，不可计算。

诸圣见五大混沌竟仿佛弃了众生一般，各自迈动步伐，一步以轰然踏落，自顾向大浮黎土走去。

诸位圣人面面相觑，紫霄上宫虽破，正法明如来妄图成就盘古真身，与五大混沌自相蚕残杀，战败身灭，只是六大圣亦已化去，斗战胜佛孤立诸圣群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自那紫霄上宫断壁残垣间，飘飘荡荡，走出一位菩萨来，只见她身着白衣，满头乌云披散，周身佛光散尽，面目俨然便是观世音菩萨模样。

炎黄二帝、摩尼明尊等圣人神佛见观音死而复生，都是大吃一惊，各自祭其本命法宝，各现出无上法身，将观世音围在当中。黄帝便将轩辕剑凌空化作一条万里金龙，鳞甲灿烂，光华满空，朝观世音卷去。

观世音眼见金龙飞来，竟不闪避，面上全无半分表情，任凭那条巨龙劈面一爪爪下，电光石火中，梦幻泡影身，金色长龙一击扑空，直飞上半天里，盘旋不已，周身雷电齐作，冰火纷纷而下，吼声震天。

斗战胜佛忽然长叹一声，说道：

“莫要斗了，观世音已不复存在矣。”

诸圣看时，又见两个僧人，一名寒山，一名拾得，依旧立在观世音身旁，随着观世音憧憧身影，若有若无，步上虚空，径至斗战胜佛前，轻轻低语数句，复又走到阿弥陀佛与准提道人之前，两位教主木然相望一眼，十二品莲台转动，七宝妙树轻摆，观世音菩萨与寒山拾得残影杳然化入二人身后，消失不见。

正法明如来身负无量神通，掌握三界，轮回无量量劫，处心积虑，欲成就盘古法身，取而代之，终究不敌大盘古氏算计，功亏一篑。然而这份坚韧，这份莫大愿心，却令诸圣着实唏嘘不已，眼下尽皆叹息。

又见东方大浮黎土上方电闪雷鸣，风雨齐作，云海翻腾中，隐约有物初具规模，形体渐成，恍惚如龙蛇之形，俨然已有生灭一切之威能，但凡身在盘古世界中者，莫不心生顶礼膜拜之念。六道众生积愿之下，兀自强行支撑，不肯朝那云中只物下拜。诸圣踌躇，都向斗战胜佛望去。

“心即根尘，群妄之原，起惑之始。因迷自性，清净之心，种种分别，起诸颠倒。是名：心颠倒。”

忽有朗朗清音，仿佛发自天外，极遥远之境而来，又似乎近在咫尺，犹如附耳低语。

“三界虚伪，唯心所作，离心则无六尘境界。

“以一切法皆从心起，妄念而生。一切分别，即分别自心，心不见心，无相可得。

“当知世间一切境界，皆依众生无明妄心而得住持。是故一切法，如镜中像，无体可得。唯心虚妄：以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故。”

斗战胜佛与诸圣愕然望去，但见紫霄宫重重废墟之巅，有一道人，大红道袍鲜烈如火，黑发如漆披散至地，修眉凤目，怀中揽一女子，九色宫装，云鬓如黛，粉面含春，正是九凤仙子偎依陆压怀中，动弹不得。

“尘劳中人，有志向上。求出生死，火里生莲。一切众生无量劫来，耽湎五欲，为烦恼火烧，日夜炽然，未曾一念回光，暂得清凉，直至如今。

“咄！斗战胜佛，岂不知心净则佛土净，一心清净，光明映发，十方莲华佛土，皎然在前。君若能于烈焰丛中猛回头，顿思出路，岂非莲花生于火内也？”

陆压道君说罢，即将九凤抛在一边，足驾无边火云冉冉而起，自腰间解下红葫芦，开了盖子，倒转葫芦口，对准了斗战胜佛，猛地喝道：

“心生，则种种魔生；心灭，则种种魔灭。汝这盘古心魔，汝尚以为自己是盘古之心耶？”

只见一道白光如线，冲起万里高下，白光里有眉有翅，扑棱有声，将斗战胜佛泥丸宫定住。陆压大笑：

“顶宝贝转身！”

那物如风车般转动，众目睽睽，只见斗战胜佛蓝色佛身衣甲粉碎，身躯崩散如微尘一般。虚空里现出孙悟空与孙履真身形，那白光如练，上下一绞，二猴身躯如泡影飘散开来，纠结一体，依旧是根金色毫毛飘飘落下。

便有梵声徐徐，随风而来：

“云林出空乌未归，松吹时飘雨浴衣。

石语花愁徒自诧，吾心见境尽为非。”

陆压微微一愣，却见虚空中一只朴实无华的手掌伸展开来，轻轻将那根毫毛接在掌中。

烟光尘影中，一名白衣僧人信步走来，面目甚是平凡，身上僧衣一尘不染，径至陆压道君前，合什道：

“善哉。善哉。一切如陆施主所言。我于大往昔成道时，亦曾被心魔搅乱。彼时我身如盘古，创诸大世界，我身如红日，照十方国无所障碍。

彼时，心魔率种种烦恼魔障，欲破我心境，终不成功。我道乃成。然而我身是心魔，亦是盘古心。

然则施主教我：心是何物？

陆压笑道：“心者一身之主，隐于肺内，坐六叶两耳之中，百恶无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不正。心乃万物之灵苗，四象变化之根本也。”

心佛连连点头，又曰：“然盘古有心，乃成盘古世界。若盘古无心，尚能活否？”

陆压闻言一讶，旋即笑道：

“心若有伤，岂有生路？盘古无心，亦死矣！”

心佛颔首曰：

“如是，如是，我当涅盘。以终此盘古大梦。”

是时六道众生闻言，皆大欢喜，齐声颂扬曰：

“原夫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故众生日用现行无明烦恼，即诸佛之根本实智。所谓诸佛心内众生，时时成道；众生心内诸佛，念念证真。斯则众生与佛，不隔一毫。但以无明深厚，不自觉知。逐妄迷真，起惑造业。长沦生死而不能返，诚可哀哉。我世尊舍自法乐，现身三界，与民同患，而度脱之。今当入大涅盘无上地，解脱众生同赴大往生。谁复能谓我佛南无世间自在王如来为心魔耶！”

于是心佛取心香一瓣，大如蒲团，在无边劫火中跏趺而坐，作一偈云：

“无量劫来梦里过，红尘踪迹总蹉跎。而今喜得心田地。莫问从前事若何。

脚跟踏遍水云乡，未离清凉古道场。筋力渐衰心已倦，安眠枯坐是行藏。

大休歇处不寻常，妄想消时世已忘。都向别求真极乐，谁知当下是西方。

但见无生寂灭心，了无妄想敢来侵。根尘总是空花影，心佛何须向外寻。

观心生处了无生，闪电光中眼倍明。为问西来成底事，今人都只解贪程。”

于是六道一切众生，皆悉赞叹，环绕心佛周匝虚空，狂喜乱舞，作种种奇妙舞姿，妙乐无上，同出大欢喜声云，彻达盘古一切世界：

“盘古盘古，无食我黍！累劫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盘古盘古，无食我身！累劫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盘古盘古，无食我心！累劫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彼时陆压道君含笑立于虚空绝顶，俯瞰心佛入灭，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显无边狂傲与恶意。又将葫芦白光挥起，但见霜练一匹，纵贯弥罗，五大混沌方至大浮黎土前，被斩仙飞刀横扫而过，庞然巨体同时僵立不动，但见陆压道君怀抱九凤，立于重重劫火飞烟深处，轻弹响指，五方混沌一齐崩塌成尘，五色灰土纷纷洒下，弥漫满天。

笑犹未止，眼前火光丛中，烈焰猛然两下散开，盘古心佛世间自在王如来白衣胜雪，不沾一丝烟火，左手食指伸出，径朝陆压眉心点来。

但闻心佛厉声作大狮子雷音吼道：

“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毕竟不知陆压性命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一零六回先有盘古后有天，陆压遥在盘古先

第一百零六回先有盘古后有天，陆压遥在盘古先

是上帝操纵棋手，后者摆布棋子。

上帝背后，又有哪位神祗设下

尘埃、时光、梦境和苦痛的羁绊？

－－－－《棋》

颂曰：

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

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应知佛与心，体性接无尽。

若人知心行，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

心不住於身，身亦不住心，而能作佛事，自在未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