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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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湘月-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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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意哥道:“那现在呢?”

  李大全道:“老太爷一到家,大少奶奶就到门口来跪着陪罪,全家大小,跪了一大片,老太爷的气总算消了,可也着实地训了他们一顿,说照他的意思,是根本不要回来的,他一辈子没有应付过权贵,总不成年老了还要去巴结阔亲戚。更说及家以医道传家,只要手有回春仁术,那儿不受人尊敬,这比逢迎巴结强多了。”

  谭意哥笑道:“老爷子这番话倒是颇有道理,人贵在名节,节清品自高!”

  李大全道:“可不是吗,平时老太爷都走出门应酬,大少奶奶看不见,不知高低,直到这两天,各处送来的寿礼中,不但有二品三品的侍郎京官,还有一品的当朝阁老呢,比起来,她那个当四品的府台哥哥实在算不了什么,她也才明白那天在言语间对老太爷的冒犯了。”

  谭意哥一叹道:“这么说来,还是势利的力量了。”

  李大全道:“大少奶奶是比较热中一点,不过她知道错已经算难得,老太爷可直夸你跟丁泵娘,说不是你们两个力劝,他真不愿意回来,所以家里的人都很感激你呢。”

  谭意哥笑道:“老太爷可曾消气了?”

  李大全也笑道:“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有什么气好生的呢?小辈的认了错也就算了,总不成还怀恨一辈子?不过老太爷倒是很念你们,一个劲儿的催着,差一点没有叫我用车子去接了,唉!丁泵娘还没来?”

  谭意哥道:“我娘已经脱了籍,不方便前来。”

  李大全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太爷可没把你们当在籍的姑娘,长沙城里,也没人那样想。”

  谭意哥道:“那是大家的垂爱,可是我们自己却应该守分寸,不可逾越了规距。”

  李大全肃然道:“是的,这就是谭姑娘受人尊敬的地方,要是换了个人,有着谭姑娘这等气势,怕不早抖起来了。”

  谭意哥落落大方地道:“我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抖的地方,不过我也不自贱,觉得自己比人低一级,我是个在籍的歌伎不错,歌妓鬻歌,售我的才艺,也许要略为打扮一下,那只是使人赏心悦目,最多只是如此而已,并没有规定歌伎一定还要牺牲色相去取悦男人,大家之所以有那种想法,不能怪人,是一些姐妹们自己把身价贬低了,但是我不相信我们原来就低贱的,我要做给人看看。”

  李大全听了更为尊敬了,连忙道:“是的,谭姑娘,老太爷刚才地跟我谈了一下,他说他为我推荐的这份差使十九可成,他也不要我特别的报答,只要我今后多为姑娘尽点心,他还说了许多姑娘叫人尊敬的事,希望我将来能有为姑娘尽力的地方。”

  谭意哥称谢了,遂跟着李大全到了里面。

  虽然她跟及老博士那么熟,但是却是第一次上及家来,倒是那大门口,不知来过多少次,都没有进去过。

  最主要的是及老博士虽是忙人,也是忙于在外应酬或是在家为人看病,或是出去为人诊治。

  他的家里来人不断,全是来看病的居多,所以谭意哥就没来过,今天总算进来了,才觉得他家的房子还真大,前进是个大院子,现在盖上了天棚,布置成为寿堂了。

  那也难怪、这位老太爷的医道精,为人又热心,长沙城里,以及邻近的县镇,甚至于整个三湘地带,经他妙手回春,治愈沉可的人何下千百!

  有的是自己受过他的好处,有些则是自己的父母家人受过他的活命之德,虽然及老博士自己不望受报,可是那没忘记他的,也都利用这个机会,为他风光一下。

  及府的客厅虽然大,但也容不下那么多的客人,所以干脆把寿堂设在院子里了。

  上面架了棚,地下了红毡,两面则张满了三湘名士、各地衣冠送来的各色寿幛,以及各种祝寿的字画,琳琅满目。

  正面是鲜红的绸底上,缀了一个比人还大的寿字,整个是用金箔打成的,虽有点俗气,却也颇具富贵气象。

  一个比人臂还粗的寿烛,刚刚才燃起,香烟袅袅,福禄寿三星的银像,每尊都跟个小孩子差不多大小。

  今天不过是暖寿,正式寿期还是明日,但是已经贺客盈门,热闹非凡了。

  寿筵是设在后厅,谭意哥走进去,只见闹烘烘的已经设了十余桌,桌上坐满了衣冠楚楚的客人,已经有好几个曲巷的姊妹在招呼着侑酒度曲助兴。

  只是席上的客人,谭意哥却多半不认识,只有低声问李大全道:“大叔,这些客人都不是本城妁吧?”

  李大全道:“可不是。他们都是外地前来的,你想想,要是老太爷不在家,那该是多尴尬的事!”

  谭意哥道:“我怎么事先一点都没听说?”

  李大全道:“是这样的,老太爷平日里最怕这种无谓的应酬,那也难怪,他一年到头为人诊病,受他好处的人太多了,如果要敞开来办,年年都能挤破长沙城,所以他一直不过生日,这一次因为是老太爷的七十大寿,很多人都商量好了,要给他热闹一下,但事先没跟他说……”

  谭意哥道:“那是谁在承办的?”

  李大全道:“听说是陆象翁陆老太爷。”

  谭意哥道:“好啊!原来是他老人家,居然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回头我非好好问问他老人家不可。”

  说着又进到了内堂设有一席盛筵,及老博士高踞首座,还好陪着他的那些客人倒是谭意哥认识的,更难得的是那位知府大人也在,谭意哥先上去给及老博士磕头道贺过了,陆象翁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意哥!你来得好,我正想找你们母女问罪去,我为了老及这个大寿,已经忙了好久了,在暗中筹备着,就打算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你们母女俩却把老及给拐到乡下去了。”

  谭意哥不禁脸上一红道:“老师,您还好意思怪我呢,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否则我说什么也不敢跟老爷子下乡的,还是到了乡下,我才听老爷子说起,赶着催他老人家回来的。”

  陆象翁笑道:“不告你们,就因为你们跟这老儿太近,怕一时溜了口,说给他知道了,他一犯倔性子,不知躲到那儿去了,反正每年这时候,他总是老习惯往乡下躲,我知道了也不着急,原打算也是今天一早着人去接他回来的,人到了那儿,你们已经动身启程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意哥,听说你在乡下受了点惊吓?”

  。谭意哥低下了头,及老博士道:“不是受了点惊,是差点没送掉小命,所以我老头子能够及时赶回来,叨扰大家这份盛情,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胡天广,一个是李大全,刚才你们吵着要我说明经过,我拖着要等意哥来,由她来说才显得精采,现在她来了,叫她快说吧。”

  陆象翁忙把谭意哥塞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道:“快说!快说!意哥,刚才这老儿吊了我们半天胃口,就是不肯多放一个屁,憋得我们一个个都心痒痒的。”

  谭意哥这才把自己如何狩猎追兔子,上了危桥,如何失势,在快要坠桥的时候,受了胡天广的救援,然后李大全又好何判断自己不是失足,带人去找了自己种种经过说了一遍。

  在叙述中,她特别着重于两件事的描述,一是胡天广的行侠仗义以及他的君子行径,另一个就是李大全的机智判断以及他的精明干练。

  等地说完了,王知府果然很注意这一件事,忙问道:“及老,这李大全有多大年纪,为人……”

  及老博士笑道:“他父亲在替我管田庄,其实是在帮我的忙,陆象翁笑问我的那片田庄入息有多少,全是因为我们从小到老的交情,他不好意思言去,实际上我们情同手足,也等于是兄弟一般。大全是个孝子,顾念老父无人照顾,才委曲在乡下,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其实我这老侄儿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为人又慷慨好友,地方人情熟透,有好几个州府,慕名要请他出去,他都推辞了。”

  王知府及道:“及老!兄弟前些日子,就请你推荐一个副捕头,既有这等人才,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及老博士笑道:“别急!别急!我当时答应下来,心里就想到了他,可是没有徵得他的同意,我不能先夸口下来,这次回去,也是为了替你探采他的口风,他起初还是以亲老为辞推托了,经过我跟意哥再三力促,请就近为地方尽力,也能兼顾父母,总算把他说动了。”

  王知府道:“那太好了,你怎么没叫他一起来呢?我那儿急得不得了!饼了你的大寿,我就下帖子专人请他去。”

  及老博士笑道:“那倒不敢当,他怎么说也是我的晚辈,我吩咐他的事,他总得尽尽心,大全,过来见见王大人,王大人是我们的父母官,热心地方,体恤民情,你能在他手下学做事情,帮他的忙,也等于帮我这个老伯父的忙,我一样感同身受的。”

  李大全在旁站着,听见及老博士如此为他吹嘘,心中着实感动,不过他到底是经历过世故的人,由于及老博士如此为他抬举了,倒也不便再表现得过份的谦卑,很从容大方的作了一个揖道:“草民李大全,参见大人。”

  他的轩昂气度,以及恰到好处的礼数,使得王知府刮目相看,倒是立刻站起来,还了他一礼道:“原来李壮士就在这里,失敬失敬!多谢壮士赐于臂助,明日一早就烦壮士到府署一行,下官当在府署相候,及时札委。”

  很客气,也很干脆,李大全也很上路,屈身一躬,抱揖道:“草民遵命。”

  说完他就退出去了,这件事就这么三言两语敲定了,固然还是及老博士的推荐有力,但是谭意哥的渲染吹嘘烘托,也有着很大的关系,而其中最感高兴的还是及老博士,一个府署的副捕头虽然不太高,但是权责很重,人选也很难挑,他保举的人立刻就能录用,自然是很有面子。

  所以他频频地向大家劝饮,而且也拖着谭意哥陪他一起喝,说是要为她压压惊。

  压惊这个名词不过是随口而出,却成了灌酒的藉口了,满座的人,每人都要为他压惊,她又要道谢敬回去,一轮酒下来,已去了二十多杯。

  然后她敬到一个二十多靠三十的青年男士的面前,眼睛不禁一亮。

  这个人不但人物轩昂,气度俊朗不凡,而且脸上还带着微笑,还笑容是她非常熟悉的。

  只是她记不起来在那里见到的,谭意哥很奇怪,她有过目不忘的才慧,见过的人,绝不会忘记的,何以这个人,这个笑容,给予她如此深刻的印象,却会记不住了。

  既是记不住,何必去强记呢,干脆请教一下就得了,于是她斟满一杯酒道:“这位公子………”

  那少年站起来笑道:“张正字,小字玉朗。”

  这是个完全陌生妁名字,陆象翁笑道:“他是我的一个世侄,他的小名叫玉朗,因为从小就长得个粉团儿似的,人见人爱,长大以后,诗书满腹,文采风流,就是淡泊名利,不肯在文章上再下功夫。”

  张玉朗笑了一下道:“老伯这话小侄不赞同,读书在于明理,非为富贵名利,如果为富贵利禄而读书,其心已然可诛,小侄志不在抱笏,却不是不读文章,只是不愿意读韩昌黎那文起八代之衰的文章。”

  陆象翁笑不为忤道:“好!总是你有理……”

  谭意哥眼波流光,笑着道:“张公子的话的确有理,老师整天教人家读书学圣贤之道,自己却不入仕途。”

  陆象翁道:“我不是不入仕途,而是生当离乱之世,不想以文章去向乱臣逆竖博青紫……”

  张玉朗道:“老伯的清节,是大家共仰的,只是天下已经太平多年,老伯怎么仍然在家中讲学呢?”

  陆象翁道:“那是因为我闲散了多年,把筋骨养懒了,何况我的学生侄辈都一个个的衣朱带紫了,他们也希望我不要再入仕途。”

  这在谭意哥说来倒是初闻,忙问道:“老师,我只听人说老师是无意于功名,却不知老师是为了门人子弟而谢绝仕途,那是怎么回事呢?”

  陆象翁有点惭愧,但也有点得意地道:“我一生教的学生不少,有成的也很多,却把自己的功名给耽误了,等我自己要想去闯一闯时,却发现我的学生子弟都已经高踞要位,成为方面大员了。”

  王知府道:“陆老的教诲有方,天下士人,无不以得列门下为荣,每次大比,进士榜上,一定有令高足的大名。”

  陆象翁道:“这倒没什么,是他们自己知道用功。”

  王知府道:“但是陆老启迪有功,也是原因之一。”

  陆象翁:“我教学生是身教与言教并重,学间与品德兼修的,所以那些弟子倒还格守着师训,不管他们做了多大的官,见了我礼貌都不差。”

  谭意哥道:“这是应该的,为人岂可忘本!”

  陆象翁叹道:“但是在有些时地,就会很糟了,那年我抱游戏的心情,报名秋试,正副主考官却都是我的门生,唱名入闱的时候,限于体制,他们只有端坐受了我一礼,等我人了闱之后,他们立刻就过来行弟子礼,然后两个人亲自为我执役,一个扫地,一个磨墨……”

  谭意哥笑道:“这分明是逼您考不下去了。”

  陆象翁笑道:“不逼我也考不下去了,他们倒不是存心做作,对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是如此的,所以我只好回家来做老封翁,教教学生了。”

  张玉朗道:“老伯的胸襟抱负、道德文章,推之于朝堂,即为栋梁之柱,可是为国家计,老伯却以不仕为佳。”

  这又是一番妙论,王知府道:“陆老的才德既为庙堂之选,何以为国家计,仍是闲散为佳呢?”

  张玉朗笑道:“陆老伯如果入仕,只不过是一根梁柱而已,在野作育英才,却能造就无数的栋梁之材。”

  及老博士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知道陆老儿的心中是每每对此稍有遗憾的,现在听了张哥儿的解释,该消除掉心中的块垒了吧,来!啊一大白,浮一白!”

  谭意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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