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琳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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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琳妃传-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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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成璧徐徐拨弄着镶金镂玉的护甲,那一粒粒鸽血红宝石光华夺目,却映出了祝修仪越发冷寂的容颜:“本宫承认,你的手段确是高明,但你也算漏了一点,自古以来,更新换代,莫不讲究一个名正言顺,皇上的身子虽是不济,但从未出现过什么大问题,如果皇上因为天花暴毙,来日皇嗣宗亲查到太医局的档案,自会发现种种疑点,本宫难辞其咎不说,儿也难以为自己登基一说正名,幼子孤母坐不稳天下,他朝国戚宗亲逼宫也不无可能;更何况,倘若玄清染了天花而亡,皇上却幸免此劫,以皇上对舒贵妃的宠爱,必得查出事实真相。”
  朱成璧冷眼看着祝修仪:“到时候,不但你我二人难以活命,你的祝氏一族,本宫的朱氏一族,具是难逃厄运。”
  缠枝金牡丹点银杏叶熏炉中的安神香盈盈如细雾弥漫,熏炉上惟妙惟肖地镂刻着十二生肖,仿佛是一年一年流转过来。君看蛰龙卧三冬,头角不与蛇争雄。祝修仪看着那龙腾蛇绕,忽然觉得,三冬寒日,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
  德阳殿,逸逸地沉静着,紫金阆云烛台上的烛光微微颤动,光影错漏,如纱窗上扑腾的小虫。恍惚间,烛火之中,似是他的身影,默默地望着自己,跟十二年前,毫无二致。十二年,一个生肖轮回,变得,实在是太多太多,而那一直不变的,才当真叫人感动。
  祝修仪眼中的绝望之气如雾弥漫,神色越发地冷寂,如熏炉中的死灰,燃尽了,消弭了,洇没于尘土,再无转圜那一日。
  朱成璧徐步上前,一点一点将她僵直的手指掰开,沉静的声音直贯入她耳中:“本宫可以保你安度此关,但是沈太医,必须离开京城,你便好好住着你的承光宫,切记不得再生出任何事端。至于今日这一席谈话,你我权当没有发生过。”
  待到祝修仪被白芷扶着退了出去,竹息适时递过一杯沏得极浓的苦丁茶,低低道:“其实,祝修仪的法子并非十分的靠不住,况且,历来改朝换代,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多了去了,娘娘为何要不抓住这次良机?即便事发,也大可推到祝修仪头上。”
  朱成璧抿了一口茶,皱一皱眉道:“祝修仪此人,眼下看来,已是狠辣十足,本宫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可以掌控。再说……”朱成璧狡黠的一笑,贝齿一闪,映出一点莹润的寒光,“我何时说过会错失良机了?”
  两三日后,宫里的时疫已得到了控制。这次时疫虽是爆发现得突然,但处理得及时,并未出现大规模的传染。只不过,弈澹依旧是时醒时睡,仍在关雎宫里将养,玄清则好了不少,不像开始那般病得满嘴说胡话了。
  浣衣局,崔槿汐得了金嬷嬷的吩咐,匆匆放下手中的衣服出去,却是潘才人侯在外面,忙袖着手恭谨请安:“小主万安!”
  潘才人见她一身的冰寒潮湿之气,嫌弃地皱一皱眉头:“你便是崔槿汐了?”
  “是的,小主。”
  潘才人扬一扬眸:“那好,本小主问你,祝修仪与你说了什么?”
  崔槿汐一愣,不敢迟疑,忙回道:“修仪娘娘只是询问奴婢的病情,并无其他。”
  潘才人冷冷一笑,劈面便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啪的一声如除夕之夜的爆竹响起。因着潘才人带了质地坚硬的錾玉亮银护甲,下手又快又狠,崔槿汐毫无防备,半边脸颊已然是高高肿起,隐隐还有几条血丝浮着,梳好的发髻也松散了,由着一头青丝轰地垂落。饶是脸上火辣辣疼得厉害,崔槿汐也不敢分辨,慌忙下跪,哀求道:“小主恕罪。”
  宝琪是惜云阁的掌事女官,一向深得潘才人的信任,她扶住潘才人,假意劝说道:“小主仔细手疼,没得为了一个卑贱的奴婢伤了自己的身子。”宝琪转首瞥着崔槿汐,尖刻的一笑,叱道,“卑贱之人就是卑贱,小主问你话,你遮遮掩掩做什么!”
  崔槿汐知晓今日难以躲过,叩首不止:“小主恕罪,修仪娘娘只是嘱咐奴婢,在风寒痊愈前不必洗衣而已,小主明鉴啊。”
  潘才人怒极反笑,上前一步,用力抬起崔槿汐瘦削的下巴,厉声道:“她倒有功夫关心一个贱婢?你可是在诓我?”
  崔槿汐微微发抖,极力平静着回道:“奴婢不敢。”
  潘才人狠狠道:“本小主偏不信!你以为你是铁打的,什么都不怕么?”
  宝琪眼神最尖,用力一脚跺向崔槿汐长了冻疮的右手,崔槿汐惨叫一声,却被潘才人死死掰住下颚、挣脱不得,忍痛哭诉道:“小主饶命!”
  潘才人盈盈一笑,声音娇媚如春雨簌簌拂过花蕊,却隐隐透出狠烈之意:“饶命?本小主偏不!宝琪,狠狠掌她的嘴!”
  “住手!”
  潘才人吓得脖子一缩,匆忙回首,却是洛芳仪与恩嫔携手而来。恩嫔一脸怒容,呵斥道:“潘才人这是做什么!”
  潘才人悻悻缩回手,草草施了一礼:“本小主做什么,用不到洛芳仪与恩嫔来管教。”
  恩嫔示意了芷兰搀扶了崔槿汐起来,慢条斯理道:“那么,才人可否劳动口舌,告诉本小主一声,这名宫女到底犯了什么错?”
  “她不敬小主,有所隐瞒!”宝琪眼见崔槿汐骤然得救,已是不满,此刻见恩嫔是打定了主意要维护崔槿汐,终是忍不住插嘴说话。
  恩嫔微微一笑,目光却厉厉从宝琪的面庞刮过:“妃嫔说话,是你一个奴婢能插嘴的么?还是你家小主管教不善呢?本小主最看不得此等狂妄自傲、无礼失敬之人,芷兰,给本小主掌她的嘴!直到她学会分辨尊卑为止!”
  “你敢!”潘才人没想到恩嫔居然敢对自己的人动手,气得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狠狠逼视着恩嫔镇静的双眸。
  恩嫔伸手攀过一只报春花轻轻一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清朗:“这花开得倒艳,殊不知,春天既已经来了,自然会是万紫千红的,哪有一枝独秀的道理?时过境迁,过时的人也该善自珍重,如若不然,就只能是废物了。”恩嫔笑着觑一眼气得发怔的潘才人,缓缓道,“才人以为如何?”
  潘才人紧紧握着指关节,正待出言,却被恩嫔生生截住:“况且你只是从六品的才人,本小主不才,却是正五品的恩嫔。本小主教训你的奴婢,又有何不可?”
  “恩嫔太看得起自己了。”潘才人冷冷一笑,鬓边的卿云拥福簪垂下的细碎流苏微微晃动,如早春枝头的嫩芽,“本小主虽是从六品的才人,却是毓祥门堂堂正正迎进宫的正经小主,你虽是正五品的嫔位,却是从织造局爬上龙床的小小织补宫女。若硬要分个高低卑贱,恩嫔也该心中有数!”
  注:“君看蛰龙卧三冬,头角不与蛇争雄”,出自南宋儒学大家朱熹的一首十二生肖诗。他把十二生肖名,巧妙地散嵌于诗句中。诗云:“昼间空箪啮饥鼠、晓驾赢牛耕废圃。时才虎圈听豪夸,旧业兔国嗟差卤。君看蛰龙卧三冬,头角不与蛇争雄。毁车杀马罢驰逐,烹羊酤酒聊从容。手种猴挑垂架绿,养得昆鸡(昆鸡:古书指像鹤一种鸟)鸣角角。客来犬吠催煮茶,不用东家买猪肉。”
  
  第七十二章  多少泪珠无限恨(3)
  多少泪珠无限恨(3)
  此番言语太过激烈,恩嫔微微变了脸色,芷兰则气得双手发颤,忍不住伸手指着潘才人道:“你竟敢……”
  潘才人瞪眼低语道:“本小主管不好奴婢,恩嫔难道就管得好么?现在又是谁的奴婢犯上插嘴?”潘才人尤不解恨,突然挥手欲掌掴芷兰,这一掌去得又快又猛,芷兰根本无从防备,只能生生准备受她一击,掌风迫近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住,原来是被一旁的洛芳仪死死按住了。
  洛芳仪出言劝道:“潘才人何必如此?大家姐妹一场,同是天子妃嫔,何必争个上下高低?再说,恩嫔为皇上诞下龙嗣,身份尊贵,又岂是你我可以比拟?”
  潘才人用力挣开洛芳仪的手,怒视着她道:“不用你来装和事老!当年我被皇上降为才人,怎不见你旁劝说?琳妃赏了你绮望轩,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么!”潘才人不顾洛芳仪微微发白的面色,又转首看着恩嫔,轻蔑地一笑,“皇嗣?只怕小小的织补宫女消受不起这份天赐的恩德,九殿下现在可是在昀昭殿养着!有福气生得了孩子,却没福气养,自己的孩子将来唤别人母妃!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恩嫔无言以对,潘才人伸手掐过那朵报春花,唇角浮起尖刻的笑意:“报春花再不济总也是御花园里的花,只怕有人是残垣断壁的野草,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罢了。”
  “花也罢,草也罢,总有凋蔽枯零的时候。”恩嫔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只不过,野草变不成凤凰,难道花就变得成吗?都是一样的罢了,又有谁比谁更高贵呢?”
  潘才人嗤的一笑:“原来恩嫔也懂得这个道理,那么就不要多管闲事,省的别人以为你有多得脸似的。”
  恩嫔展颜一笑:“才人姐姐伶牙俐齿,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远远不如了,和妃娘娘素来也喜欢言语伶俐之人,倒不如,改日才人与我同去昀昭殿一叙?”
  潘才人一怔,恩嫔又道:“不过,才人姐姐也当注意才是,从前呢,长信宫里住着一位妍贵嫔,也是一样的伶俐,却三番五次被和妃娘娘斥责呢。”
  芷兰会意一笑,扬声道:“是了,妍贵嫔彼时还是正三品的贵嫔娘娘呢!因为对恩嫔小主和九殿下不敬,于重华殿被和妃娘娘当众斥责,不知才人有无听说?不过话说回来,妍贵嫔言语失敬、行为失德,到头来,仅以选侍的位分下葬,真的好惨呢!”
  潘才人晓得恩嫔是在拿和妃来压自己,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狠狠瞪一眼不远处垂手默立的崔槿汐,悻悻地走了。
  恩嫔见她走远,终是静静吁出一口气:“亏得只是个才人,若是做到了嫔位,恐怕今日连我都得被她掌掴了。”
  洛芳仪摇一摇头:“她便是这样的性子,多少年了都没改过,你不用放在心上。”
  芷兰颇有些忿忿不平,抱怨道:“小主该去回了和妃娘娘,狠狠教训她才是。”
  恩嫔道:“罢了罢了,如此嚣张跋扈,连昔日的妍贵嫔与嫔都逊她几分,不用我们出手,她如此下去,只会是自寻死路。”恩嫔转首望着崔槿汐,见她的右手的冻疮已经破裂、流血不止,不由心生怜惜,掏了帕子为其细细裹上。
  崔槿汐受宠若惊,忙道:“奴婢不敢劳烦小主。”
  恩嫔轻轻叹气:“无妨,只是,潘才人为何要寻你的麻烦?”
  崔槿汐神情一黯,只摇头不语。
  恩嫔微一凝眸,笑道:“月影台有一些治冻疮的药物,等下我让人送给你。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潘才人到底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崔槿汐勉强一笑,静静道:“奴婢愚钝,并不知情,才人小主许是怀疑修仪娘娘与奴婢说了什么,但修仪娘娘只是关心奴婢的风寒,担心传给后宫的嫔妃与皇子,并无其他。”
  恩嫔微微一滞,转瞬间已恢复了如常神色,深深看了崔槿汐一眼,似有几分赞许:“你虽是初初入宫,年纪又小,却已经懂得了生存之道,我在宫里呆了十年,自问在你那个年纪,都做不到你的一半。”恩嫔柔柔一拍崔槿汐单薄的双肩,“你做得对,有些事情,能撇开关系就一定要撇开。有人拿你做局,入局入得深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恩嫔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芷兰的手臂徐徐转身:“你将来,必定不会只在浣衣局里头苦熬日子。好好做事,自会有赏识你的主子。”
  待到回了月影台,芷兰奉上一盏巴山雀舌,好奇道:“小主既然看得起那崔槿汐,为何不收为己用?”
  恩嫔啜一口那碧绿色的茶汤,莞尔一笑:“她先是招惹了祝修仪,又是惹恼了潘才人,风头太盛,若是我堂而皇之要了过来,承光宫该怎么看?”恩嫔起身从身边的金丝楠木的漆盒里抓过一把香料,缓缓撒入青花乳足香炉,一缕缕甜橙的幽香便从朵朵绽放的花蕊中散开,如花苞绽放,轻盈似逐风的蝴蝶,“何况,她来自永州崆金洞,这趟浑水,我自然是不会趟的。”
  恩嫔接过芷兰奉上的软罗帕子揩一揩手:“我什么都不要做,毕竟眼下是风口浪尖之时,做得多了,反而惹德阳殿那位怀疑。我虽是身份低微,但汾儿毕竟养在昀昭殿,和妃的家世胜过琳妃一头,汾儿也并非全无继位的可能,我跟和妃虽然看得开,但难保不会有人从旁撺掇,更何况,存心闹事的人也不少。所以,我越是清心寡欲,越是低调行事,汾儿,就能多一份平安的保障。”
  关雎宫,深夜,寝殿内唯有几点昏暗的烛光摇曳,病榻上的弈澹缓缓睁开眼睛,朦胧间,却见一个装扮素净的女子伏在床头,似乎沉沉入睡。
  “移光?”弈澹试探着唤道,“移光?”
  那名女子猛地惊醒,发觉自己刚刚睡了过去,慌忙下跪叩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弈澹有些迟疑,凝眸细看,见这名女子眉清目秀,不觉安慰道:“无妨,你是?”
  女子暗暗松了口气,垂了眸子恭敬道:“奴婢芸心,是御膳房的宫女,因为关雎宫小厨房的几名宫女染了时疫,所以御膳房指了奴婢过来侍奉。”
  弈澹点一点头道:“舒贵妃睡了么?”
  “是的,今晚是奴婢守夜。”芸心浅浅一笑,“皇上渴了吗?奴婢去倒水。”
  “你这件衣服,似乎有些眼熟。”弈澹眉心微蹙,思索着道。
  芸心慌忙跪下:“皇上明鉴,前几日六殿下高烧不退,是奴婢侍奉在侧,六殿下烧得糊涂,撕坏了奴婢的衣服。因为关雎宫刚刚烧过一批衣物,奴婢无衣可换,是而,舒贵妃娘娘将她从前的衣服赏给了奴婢,奴婢自知僭越,但舒贵妃娘娘……”
  “朕明白。”弈澹轻轻颔首,“朕不会怪罪你,只是,你看起来,跟当年的舒贵妃倒有两分相似……”
  次日清晨,朱成璧早早便醒了过来,唤了竹息伺候着梳洗。竹息手巧,拢发、箍发、盘发,条条理理是一丝不苟,梳的望仙九鬟髻也是鬟鬟有致、分毫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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