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他留下的血。不过奇怪的是,他现在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的伤口有隐隐作痛的感觉。说实话,如果不是他记得自己掉下河的时候被石头划了几道口子,他会觉得自己根本没受伤。无论常白水在他的伤口上敷了什么,那都一定是极为有效的药。
他倒也实在是个聪明人。
如果他在自己身上下药威胁自己替他做事的话,那他大可去找西门吹雪。可现在常白水有恩于陆小凤,他说什么也得为对方做事了。
施恩大概永远比威胁更有效。
可惜很多人都不懂得这个道理。
而当他的目光从河水移到悬崖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司空摘星和花满楼。
另一个自己说在悬崖边上见过了他们,可是他们现在又在哪里?难道还在山洞里?
他终于还是上了悬崖,可惜悬崖边上却没有遇到他想遇到的人。
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好几滩血,还有一双断手。
戚鸣雁应该是死了,可是这双手却不是他的。
若不是他的,那大概便是秦小花的了。
陆小凤忽然想到了司空摘星,如果他当时在的话,只怕不会让秦小花好过的。
他可能要剁掉秦小花的一双手,但却不会杀了他,毕竟这个人一向很少杀人。
失去了双手之后,哪怕他有通天的本领,以后也是生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他便叹了口气,然后揉了揉自己的小胡子,像是在抚摸着一位亲爱的老朋友一样。
又走过了几片林地之后,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然后足尖一点,飞速地往前冲去。
他的神情越来越兴奋,心跳也越来越快,旁人若是看了,还以为他这样飞奔着是要去看一位绝世美女。
不过来的不是美女,而是他的两个朋友——花满楼和司空摘星。
可在这个时候看见他的两个朋友,简直比看见一百个美女还要叫他快活。
“猴精,花满楼,你们怎么来了?”
司空摘星知道前方有人要来,而且来的还是个轻功高手。可忽然看见陆小凤忽然从林中蹿出来,他还是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像是能塞下好几个鸡蛋。只怕死人从坟地里跳出来都不会叫他那么惊讶。
而花满楼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也是心中一颤,身子微微一僵。
可下一刻他又侧过了头,唇角含了一丝苦笑,道:“陆小凤?”
陆小凤笑了笑,刚想上前,却听司空摘星忽然道:“你是哪一个陆小凤?”
陆小凤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陆小凤。”
他知道对方应该不久前才遇到过另外一个自己,可他这么问还是让陆小凤有些不满。在他心里,司空摘星应该是第一个认出他的人才对。
司空摘星只是摊手道:“可我们刚刚才遇到一个不是陆小凤的陆小凤。”
自从那个人从他们蹿到不及膝盖深的水里凭空消失之后,他就惊疑不定地在原地寻了半天。直到花满楼出言提醒,他才觉得山洞不是久留之地,也只好先出来。
可谁能知道他们一出来就遇到了陆小凤?
其实他能隐隐地感觉到这个陆小凤应该就是他的好友,可他还是决定要好好试一试对方。要知道很多时候,试探能让人套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陆小凤终于笑了,可他的笑容却仿佛有些无奈。
“可我想那个不是陆小凤的陆小凤应该不知道一些事情。”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睛,道:“他不知道的事情你却知道?”
他感觉到对方的腿上有伤,尽管他的衣服看上去没有任何血迹。
陆小凤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和你提过一个要求。如果西门吹雪昏迷不醒的事情传出去了,我们得假扮他和孙秀青在江湖中出现。可是你这混蛋一套到消息就什么都不管了。”
司空摘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下,面色阴晴不定地说道:“你这样一讲,我好像不能不相信你了,可我还是有一堆问题要问你。”
陆小凤挑了挑眉,看了看在场的另一个人。
花满楼只轻轻笑了笑,那笑容如雪梅轻绽,自有怡人之处。
“他想问的问题,应该也是我想问的问题。”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很一致。
陆小凤便也笑道:“我知道你们想问的问题很多,可你们不妨一个个问起。”
他知道他的朋友们一定有一堆问题等着他去回答,不过他也得好好考虑该如何回答。
花满楼只道:“不妨先说说你掉下悬崖之后发生了什么。”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说,可只怕就算我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的。”
那些事情他已经埋在心底很久了,如今忽然要一下子说出来,他反而有点不自在。不过如果对象是花满楼,他便也不用太过顾虑了。
花满楼笑道:“你这话倒是说的和刚才那个人一样,可是你不说,又怎知我一定不信?”
他的微笑恍如春风秋月,有着浸润人心的力量。而这世间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笑容。
陆小凤自然也不能,像他这样的人又怎能拒绝花满楼的笑容?
所以他便走到了花满楼身边,走到简直不能再近的时候,他才把头伸到花满楼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些话。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花满楼只听得眉头一跳,面色古怪。可听到最后,他的面上却有一丝笑容渐渐展开,到最后他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空摘星见他们两个靠得那么近,说说笑笑的也不知在聊些什么话,只觉得心中痒痒的。
于是他便跺了跺脚,怅然无比地叹了口气,道:“我替你跑了这么多趟,你就只告诉花满楼?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的朋友?”
陆小凤说完之后,便从花满楼身边走到了司空摘星那儿,笑嘻嘻地说道:“我说完之后他自会跟你说的,而且保证比我说的更好。所以我告诉花满楼,也就等于告诉了你。”
说完这话,他便要转身离开。
司空摘星见他走得这么急,诧异道:“陆小鸡!你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陆小凤笑道:“自然是去找西门吹雪,他此刻应该已经醒了。”
虽说他是这么想着的,可还是得亲眼确认过后才能放心,否则一颗心总是悬着,实在是难受得紧。
司空摘星却道:“你凭什么说他已经要醒了?”
他只觉得对方古古怪怪的,又急不可耐地要走,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陆小凤笑道:“我也说不准,我走后你再问问花满楼就行了。”
他虽然很想和许久不见的朋友好好聚聚,却更想确认西门吹雪的安危。
司空摘星却扬了扬眉,得意地笑了笑,仿佛在耀什么战果似的。
“莫忘了你可还欠我九百九十条蚯蚓,你要是现在走了,你就是挖上一千八百条蚯蚓我也不能满意。”
陆小凤忽然想起他之前救过自己的情分,也只能叹了口气,道:“那我能不能先问问舒秦在哪里?”
司空摘星只疑惑道:“你问他做什么?我把他交给了雇主,只一晚上就被折磨死了。后来他们便把这家伙烧成灰,还把骨灰装在一个坛子里封上符咒,说是能咒他永不超生。”
陆小凤听完之后想到了另外一个舒秦,只得感慨人生变幻之无常。
可感慨完之后,他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那坛子在哪里?”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毕竟还是要做到,既然人是死了,那他就该把骨灰带给常白水,也算是慰藉了。
司空摘星睨了他一眼,道:“你不会是想把他的骨灰偷出来吧?这可是雇主的秘密,我可是有操守的大贼,可不能轻易说出来。”
陆小凤无奈道:“你只负责替雇主偷东西,又不是替他们守着宝贝,而且人都死了,他们气也该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司空摘星咳嗽了几声,道:“能不能说,那就要看陆三蛋能不能说的令我满意了。你要是说地比对花满楼说的还要详细,我兴许能考虑一下。”
陆小凤只好叹了口气,把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来说去也不知说了多久。
司空摘星听得神色数度变幻,连连诧异,听完之后只愣在原地。他面上的神情诡异得很,简直像是被人塞进了几双臭袜子,几个臭鸡蛋。
陆小凤这才满意地笑了笑,看见他那样子比让他喝上十坛美酒都快活得多。
花满楼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陆小凤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悄悄地说了几句贴心的问候话,这才欢欢喜喜地扬了扬脸,飞了出去。
如果西门吹雪真的醒了的话,那他一定在等着自己。
自他醒来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么相信的。
花满楼却挑了挑眉,他发现对方走得太急,好像忘记了什么。
司空摘星醒过神来之后,忽然笑了起来,而且是捧腹大笑。
“真是个笨蛋,说完之后就急着走了,竟然忘记问我舒秦的骨灰坛子在哪里了。”
他忽然想起了上次紫禁之巅决战之前,陆小凤满心挂记着西门吹雪和叶孤城的决斗,竟然忘记给自己留条腰带,当时还是司空摘星留了个心眼,给了他一条带子。虽然下次等他见到陆小凤自然会说出坛子在哪里,但那个时候他可一定得好好笑笑对方。
花满楼却道:“他可不是个笨蛋,他若是个笨蛋,我们所有人都算不上聪明了。”
陆小凤忘记问,只是因为他挂记着朋友,而只有为了朋友,他才会做一回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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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只觉得自己的想法一直都少出错。
而这次也没有错,因为西门吹雪的确已经醒了,而且还在等着他。
他能知道这点,是因为万梅山庄的仆人早已在门口等他。
这种事情很少发生,要么事情已经紧急到令人无可奈何的地步,要么是西门吹雪自己的吩咐。
陆小凤连忙上前悄悄问了几句,确认了西门吹雪已经醒来之后,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一直从悬崖那边脚不停步地走来,到了城镇以后又换了好马,到了万梅山庄之后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谢天谢地,西门吹雪终于醒了。
他要是再不醒来,陆小凤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而进了庄子之后,他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酸软疲累,走起路来也是软绵绵的提不上力气。
他只觉得自己赶了很久的路,中途他还嫌弃骑着的马实在太慢,就换了另外一匹马。
而等他看到凉亭下站着的西门吹雪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活着的朋友更能让人愉悦的事情呢?
西门吹雪的背影如一座远山孤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整个人也挺拔得一把出鞘的利剑。
他凝神看了陆小凤一会儿,陆小凤也在凝眸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西门吹雪才道:“你来了。”
陆小凤笑道:“是,我来了。”
西门吹雪眼里覆着的冰雪似有融化的迹象,似有什么温暖的光亮在他的眼底渐渐扩散。
那是他看到朋友时眼里才会露出的光亮。
“你来得正好,这里有酒。”
陆小凤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石桌上的梅花酿,面上露出一丝和煦如春的笑。
既然有美酒和朋友在身边,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
于是他朝着西门吹雪笑道:“既然有酒,为何不边喝边聊?”
然后他下一刻便打开酒壶,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大口,等他意识到酒都快被自己喝完的时候,才向西门吹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西门吹雪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了石凳子上,眺望着远方的梅林。
陆小凤喝完之后,便开始把西门吹雪昏迷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说了一通,包括他请舒秦入园,包括他遇到秦小花等人,也包括他与戚鸣雁的决斗。
这些话他之前从未对西门吹雪说过,因为对方那个时候正潜心于决斗,不应该被外事所干扰。可这个时候决斗已经完了,他自然是应该和对方好好说说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西门吹雪倒是也很有耐心地听着。
面对陆小凤的时候,他好像一直都很有耐心,虽然他的面色看上去还是有些冷冷的,可眼神却不冰冷。
说完之后,陆小凤便开始问起西门吹雪在与白衣剑客决斗时发生了什么。
西门吹雪面色微微一沉,道:“那时我的手腕已不听我的使唤。”
若非如此,他早已一剑刺进对方的心脏,可如今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刺了进去,因为当时的剑锋已经偏了。如果他所料不错,这应该是叶孤鸿苏醒的迹象。
陆小凤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而当他还想再说一些自己发现的情况时,下面忽然有人来报,说苏沁云想见庄主。
陆小凤笑道:“苏沁云?他还活着?”
这似乎是另一个他所提到过的那个人,据说当时也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不过陆小凤是没见过这个人,而且听说这个人早就被宮九给打死了,如今见他们忽然提起,也就生出见上一面的冲动。
西门吹雪只斩钉截铁道:“你去告诉他,要么滚,要么死。”
他的话里满含杀气,底下的人便被刺得缩了一下之后才退了下去。
陆小凤笑道:“等等,让我去见他一面吧。”
其实他也想趁机问问对方一些事情,若让苏沁云就这么走了,也着实是有些可惜。
西门吹雪只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打量着什么似的。陆小凤立刻醒悟过来,连忙道:“我不会让他留在你这里的,我不过是想问他些话。”
西门吹雪这才将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