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五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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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师五部曲-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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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么做。”这名杀手说道。他已经小心而彻底地观察了这名男子数周之久,知道那口袋里藏着刀子。

战士的手停住,无法置信地望着他。

“我当然知道你的把戏。”这名刺客解释道,“你难道还不了解吗?亲爱而命已该绝的法克拉夫,我对你早已了若指掌。”

男子顿了顿,然后开始抗议。“为什么是现在?”这名壮硕男子的怒气随着明显的挫折感而升高。

“现在正是时候。”杀手回答道,“万物皆有自己的时限,杀人也是一样。此外,我在西方还有其他要事,没时间再跟你玩下去。”

“在此之前,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法克拉夫争论道。实际上,这名瘦小的男子已经徘徊在他附近好几周了,而且不知不觉地获得了他的信任,虽然他连这人的名字都不晓得。战士的眼睛因更深的挫折感而眯起,因为他思考了一下这个想法,了解到是男子那瘦弱的外表——瘦弱到看起来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瓦解了他的戒心。如果,这名如今显然是敌人的男子看起来更具威胁性的话,法克拉夫是绝不可能让他这么接近自己。

“多到你无法想象。”这名杀手带着一声窃笑回答道。这名壮硕的男子时常看到他,但仍不及乔装完美而多变的刺客看到法克拉夫的次数多。

“我是这行的佼佼者。”刺客继续说道,“才不像其他那些在国度这一带晃来晃去的蠢杀手。他们只会保持距离,直到机会自动出现,但我——”他的眼珠闪着骄傲的光芒,“——我喜欢接近我的目标。我一直在你四周。你朋友已经死了好几个,而现在我对你的了解,详尽到你接下来的每个动作都能预测出来。”

法克拉夫的呼吸变得粗浅而刺耳。朋友已经死了好几个?而且这个瘦弱的小子还公然威胁他?他打死过无数只体重比眼前这人重上十倍的怪物,在三场战役中表现杰出,甚至还跟一只龙战斗过!但现在他却感到害怕。法克拉夫必须承认,这整个局势不但险恶无比,而且完全让他措手不及。

“我是个艺术家。”瘦削而看起来昏昏欲睡的男子继续讲个不停,“这就是为什么我绝不会……呃,我能活得好好的,而其他许多的杀手都早早归西。”

“你只是个杀手,除此之外啥都不是!”壮硕的男子叫道,挫折感一古脑爆发。他从座位上跳起来,拔出一把巨大的剑。

一股剧烈的疼痛让他慢下来,然后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变回坐姿。他眨了眨眼,试着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看到身在空旷酒吧中的自己,更甚者,他正盯着自己的脸!他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将沉重的剑插回剑鞘中。

“真残酷。”法克拉夫听见自己的身体说。他往下看着自己如今所在的身躯——杀手瘦弱的身体。

“而且惨不忍睹。”杀手继续说道。

“怎么搞……?”

“恐怕我没有时间解释了。”杀手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法克拉夫叫道,绝望地想找出线索。

“鬼魂①。”杀手回答道,突然倾身过去,非常确定那具自己知之甚详,几乎如女人般瘦弱的身体,根本不具有逃脱的速度或阻挡的力量。

‘①译注:Ghost原文除“鬼魂”之外,有时尚可做“替身”之意。此处具有双关意味。’

法克拉夫发现自己被提离地面,感觉到巨大的手抓住他的脖子。“谁的鬼魂?”这名无法控制自己而绝望的男子挤出这句话。他努力用新身体所有的力量踢动着,但这个微弱动作在敌人如今所占据的强壮身体面前,显得可笑无比。然后,他无法呼吸。

法克拉夫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而这就是他最后听见的。

“不是谁的鬼魂,”这名胜利的杀手朝尸体回答,“就只是‘鬼魂’。”然后他坐下,把酒喝完。这项任务真是太完美了,而法克拉夫又是多么轻易地就被诱入如此易受攻击的位置。

“真是个艺术家。”鬼魂说道,举起杯子向自己敬酒。那具他更熟悉的身体,会在黎明前由魔法修复,到时候他就可以把它换回来,将法克拉夫这具躯壳丢了。

鬼魂之前说西方还有要事等着他,这句话并不假。一名魔法师跟刺客集团联系,为了一件不太难的暗杀任务提供离谱的高额奖赏。

奖赏金额一定相当高,鬼魂知道这点,因为他的上司指名要他执行这项任务。那魔法师显然要求最好的人选。

那名魔法师要个艺术家。

第一章 平静原野

凯德立慢慢从一座独立的石塔走出,穿过原野,朝湖畔城市卡拉敦行去。秋天已降临这片区域。凯德立沿途经过的少数几棵树——大部分是已经变红的枫树——在秋天的彩衣下闪烁。今天的阳光耀眼而温暖,恰恰跟从附近雪片山脉吹下的冷风成对比。阵阵吹来的风,掀动了凯德立蓝色丝质披风的下摆,在他走动的身形后方飘动着,同时也吹弯了他的蓝色宽边帽沿。

但这名心事重重的年轻学者对这些毫无所觉。

凯德立心不在焉地拨开垂到灰色眼眸上的沙褐色头发,但他那头比平时还长的蓬乱头发却不听话地垂了回来,令他挫折不已。他再度把它拨开,又拨了一次,最后终于把它塞到帽沿下。

一会儿之后,卡拉敦进入眼帘。它位于宽阔的因派斯克湖沿岸,被围了篱笆的大片原野所围绕着,成群的牛羊跟各种作物生长于其中。城市本身跟国度的其他多数城市一样围起了高墙,墙内拥挤地盖了不少多层式楼房,准备抵御虎视眈眈的敌人。一道长桥将卡拉敦与附近一座小岛连结起来,岛上是保留给更富有的商人与官员的区域。

跟平常一样,每当凯德立走过这条路,总是带着复杂而不确定的心情看着这个城市。他是在卡拉敦出生的,但对那段早年生活却毫无记忆。凯德立的视线飘过围着高墙的城市,往西望向高耸的雪片山脉,以及通往山脉高处的道路。那儿座落着萌智图书馆——一个受保护而安全的学问堡垒。

那里曾是凯德立的家,虽然他现已了解到并非如此,并且因此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回去。他并不贫穷,刚才他离开的那座塔中,一位魔法师才因为他帮忙译出一本失传的咒语书,而给了他一大笔钱,所以他有能力供给自己足够的衣食。

但就算全世界的财富也无法给凯德立一个家,更无法让他纷乱的心神脱离折磨。

凯德立成长了,他了解到自己身处一个暴力而不完美的世界。但一切是这么地突如其来。这名年轻学者被突兀地塞到从未经验过的状况中,被迫扮演英雄与战士的角色,但他心里只期望自己能够只在书中读到这些冒险经验就好。不久以前凯德立才杀了一个人,参与了一场战争,那场战争烧灼、摧残而最终玷污了一座曾经原始清新的茂密森林。

如今他什么答案也没找到,只有满腹疑问。

凯德立想起自己位于“龙的遮羞布”旅店内的房间,德尼尔教派最崇高的书:普世和谐之书,还摊开在他的小书桌上。那是他教派中的高阶女教长波缇洛普赠送的,她曾向凯德立保证,在这本厚厚的书中,凯德立会找到自己的答案。

凯德立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这些话。

这名年轻的学者坐在草地上一块能俯瞰整座城市的隆起处,一面抓抓自己粗硬的胡渣,一面再度怀疑自己在这段混乱的生活中到底被赋予什么目的,以及何种责任。他脱下宽边帽,凝视着附在红色绑带上的瓷制阶级徽章:一只眼睛和一根蜡烛,它们是德尼尔神——一位献身文学与艺术之神——的神圣象征。

自凯德立有记忆以来,就已经在侍奉德尼尔神了。虽然他从来不真的确定,侍奉他必须承担什么,或者侍奉一位神祇的目的究竟为何。他是名学者及发明家,并且真心相信知识与创造的力量——德尼尔教派的两项主要教义。

直到最近,凯德立才逐渐感觉到,这位神明不只是一个象征而已,也不只是学者们必须去仿效,而一个杜撰出来的典范。在精灵森林中,凯德立开始感觉到,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一股力量正在萌生。他用魔法治愈了一位朋友身上原本应该会致命的伤势;他也能以超自然的方式直探精灵历史的真粹,不只是被记录下来的历史事件,而是赋予这种古老种族真貌的感情,与不可思议的灵气;他曾惊愕不已地目睹一匹高贵骏马的灵魂从破碎的躯体中升起,飘然而去;也曾经发现一名树精消失在一棵树中,并命令那棵树把那名逃窜的树精给逼退回来——而且那棵树还真的听从了他的命令!

年轻的凯德立不再有所怀疑——魔法是与他同在的,也赋予他这些可怕的力量。他的同伴们称它是德尼尔神的法力,认为那是件好事。但从他所作出的事情,还有他所变成的样子,以及他曾目睹的恐怖经过来看,凯德立真的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想要这位德尼尔神的陪伴。

他从隆起的草地站起身来,继续往围着高墙的城市行去,前往“龙的遮羞布”旅馆,以及普世和谐之书,而他只能祈祷,自己在那儿能找到一些答案,与一点平静。

他啪啦啪啦地翻著书页,眼睛拼命地想在一页被迅速翻走之前,捕捉到其中资讯,但这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凯德立无法追上自己停不下来的欲望,那股想要把书页翻过去的欲望。

仅仅在几分钟内,他就看完了几乎有两千页厚的普世和谐之书。凯德立用力阖上书本,既沮丧又担忧。他试着从小书桌前站起,心想自己也许可以去散个步,或去找旅馆老板的年轻儿子布瑞南——他们现在已成了好友。

然而,他还没能离开座位,那本书又重新笼罩住他。带着一声不满却无力的咆哮,这名年轻学者重新翻开书,再度开始狂乱地扫视。书页以疯狂的速度翻动着,凯德立根本读不到半个字,看不完任何一页,然而,书的歌,那些简单字句背后的言外之意,却在他脑中清晰地回响着。宇宙的全部奥秘似乎都被包含在甜蜜而优美的旋律中,这是一首生与死之歌,救赎与罪恶之歌,永恒能量与有限事物之歌。

他也听见了声音——古老的语调及虔敬的音律在他心里最深处角落吟咏,但他却无法以任何语言表达出来,就像这本书中所记录的文字一般。整本书对凯德立而言已融为一体,他能看见其中的深意,而不是表面的字句。

当凯德立逼自己继续进行下去时,他感到精力迅速地耗损。他的眼睛在痛,却无法将它们闭上;他的心思往四面八方疾驰而去,解开许多谜团,以更有组织的方式重新灌输回他的潜意识中。在一页跟一页的快速交替之中,凯德立勉强分出心力怀疑自己是不是快疯了,或者这些过程是否会耗尽他的心神。

然后,他了解了另一件事,而终于给了他足以将书阖上的力量。之前在萌智图书馆,曾有好几名德尼尔教派的高阶教长被发现倒在这本书上,已经气绝身亡。他们的死总是被解读为自然死亡——这些教长们全都比凯德立还要老得多——但凯德立了解到并非如此。

他们是要试着倾听德尼尔之歌,普世奥秘之歌,但他们没有强壮到足以控制那奇妙而美丽歌曲的影响。他们的精力被消耗殆尽。

凯德立对着这本书册的黑色封皮皱起眉头,仿佛它是个邪恶的东西。他提醒自己,它不是的。然后他趁着自己内心的忧惧还来不及提出抗议,又再度打开书,从最前面一页,开始那疯狂的扫视行为。

忧郁袭击了他;原本将启示封闭起来的门扉大开,将内容一古脑倾倒入凯德立内心。

这名年轻学者的眼睛逐渐因纯然的疲惫而萎靡垂下,但那首歌曲仍然继续着,那是天体之音,日升与日落之音,也是永恒地播送的弦外之音。

这首歌不断地回荡,没有结束,而凯德立感到自己朝它倒去,宛如无数个飞逝而去的音符当中的一个。

音乐持续着……

“凯德立?”叫声从远处传来,也许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凯德立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那只手凉凉的,充满实感,并感到自己被温柔地转过去。他将昏昏欲睡的双眼睁开一只,看见年轻的布瑞南那一头卷曲乱发跟发亮的脸庞。

“你没事吧?”

凯德立勉强虚弱地点了点头,揉揉朦胧的双眼。他在椅子里坐直,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有好几处疼痛不已。他昏睡多久了?

然后,这名年轻的学者惊恐地了解到,他不是昏睡。令他失去意识的疲惫感,不是睡一觉就可以消失的。那么,这到底是什么?

那是趟旅程,他可以从心里感觉到。他觉得自己似乎踏上了一趟旅程,但是要往哪里去呢?

“你在读什么?”布瑞南问道,同时倾身越过他去瞧那本摊开的书。这句话让凯德立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一阵惊恐使然,他一把推开布瑞南,把书猛力阖上。

“不要看!”他厉声回答道。

布瑞南似乎不知所措。“对……对不起。”他道歉,显然非常困惑,绿色的眼睛垂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

“没关系。”凯德立打断他,在脸上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他无意伤害这名年轻人,这几周以来对方待他非常好。“你没有做错什么事,但答应我你不会去看这本书——除非有我在这里指导你。”

布瑞南从书桌往后退了一步,带着真心的恐惧打量着那本书。

“那是本魔法书,”凯德立承认道,“如果不懂得读它的方法而贸然去看,会出问题的。我并没有生你的气,真的。我只是被你吓了一跳。”

布瑞南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似乎还是有点不相信。

“我给你带了些食物来。”他解释道,指指他放在凯德立小床边桌上的一个托盘。

凯德立看着这幅景象,不禁微笑了。可靠的布瑞南。当凯德立初次抵达“龙的遮羞布”这间旅馆时,他只想独处,所以跟旅馆主人费德嘉·哈利曼商量,把他的食物放在门外就好了。但这个安排很快就改变了,因为凯德立开始逐渐认识布瑞南,并且十分喜欢他。如今这名年轻人已经很习惯进入凯德立的房间,并亲自把食物盘带给他——而且分量往往比标准的还多了许多。凯德立即使顽固,又在经历西米斯塔战役的恐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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