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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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不聪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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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承认自己对这个问题有些吃惊,“我不是。我们没有在一起,而且,我想他跟我一样,纯粹是需要一个不会让他回忆起过去的朋友。”

除此之外,我对过去从来不曾念念不忘。只是那些往事像一团雾紧紧包裹着我的某段人生,如果将它们从脑海中抹去,我也完全遗失了某一部分的自己。时间虽然从不倒退,但它永远是完整的。我受回忆困扰,仅仅因为它们已成为我人生的某一段,无法抛弃,也无从否认。

失去记忆也许能获得轻松,但同时也带来了残缺。想要活得完整就必须容忍往事的存在,只是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方式与它们和解。

唐唐回房间休息后,我从枕头后翻出手机来给老妈发短信。今天我们还没通过电话,免得她打来听到我的鼻音又要担心。

以前在家住时爸妈都把我当男孩,从不多担心紧张;现在离了家反而每天都要通过电话才能安心。奇怪的是,我的感觉也自然而然地很同步。或许,只要自己关心的人在身边,即使不多交流也有幸福感;离得远了才会更多地想保持彼此间的亲密关联。

手机屏幕上闪着三个未接来电提示,全都是黎靖。

发完短信给他回电话,响了才一声他就接起来,劈头就问:“你没感冒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

“没事,下午是睡得太死才没听见电话响。”

“都变声了还没事呢?”

“哎,”我正要回答,忽然感觉到鼻子又像被软木塞堵严实了,于是只好抽出一张纸进行了一遍擤鼻涕全过程,才能对着电话说完下半句,“我们一起淋的雨,你怎么会一点事儿没有啊?”

听到我跟感冒搏斗的现场直播,他还得意起来了:“我身体好。你平时都不锻炼吧?”

“哪儿啊,我天天都走着上班。”

“你家到书店走路才十几分钟,那不算锻炼。”

“怎么才算?”

“爬山啊。”

听他不假思索说出这么个答案,我忍不住笑起来:“还爬山?”

他也笑了:“下回我带伞。”

“饶了我吧,非要锻炼的话,我宁愿绕着小区跑圈儿。”

“还是别,你们小区里可以行车,一个人跑步不是太安全。”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他倒认真地提起建议来,很有种把我当做未成年人来关怀提醒的意思。

“你平时也是这么管女儿的?”

他似乎有点意外我突然这么问,停了大约一秒才回答:“以前是什么都管着她,现在她不跟我一起住,想管也很少有机会了。”

“她跟妈妈住一起?”我忍不住接着问。

“我是想她跟我,但她想跟她妈妈。也对,一个女孩在妈身边长大始终要好一点。八岁说小也不小了,过不了几年就是青春期,万一她有什么事不方便跟我说,自己又不会处理,很容易心理或者行为出现偏差。只要女儿过得好,我能经常去看她就很不错了。”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主动谈起自己的私事。

“你这个爸爸当得也算是伟大了。对了,上次听你说要给她买‘苹果’,买了吗?”我歪着头夹住手机,腾出手来放平身后的枕头,整个人又钻进了被子里。

我想我们或许会一直聊到睡着。

“买了,可是还在我家搁着。”他笑了笑,“她妈不让她玩这个。”

听他说到这里好像有点无奈,我岔开话题:“反正搁着也是搁着,不如你自己先玩。玩切瓜吧,适合你。”

“怎么不推荐植物大战僵尸?”他还记得江北机场看见我抱着电脑狠打僵尸那一幕呢。

“喂,我是好心安抚你受伤的心灵,玩不玩就随你了。”

“好吧,既然你都推荐了,我就试试。”

“那你切瓜去吧,排毒减压。”我翻了个身侧卧着防止鼻塞,左脸颊贴着枕头,右脸颊贴着电话。床头灯散发着温暖的柠檬色光线,身上的被子轻而柔软,因为感冒而变得迟钝的大脑此刻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官延迟——我所能感知到的这些细微事物似乎比平时更缓慢、更微妙、更生动。

就连话筒那端黎靖的声音也像柔和地被放大、变清晰:“不急,你要不要早点休息?”

“嗯,我还是早点睡吧,不然明天一天都得抱着纸巾过。”

“那你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睡意席卷上来,我甚至忘了起来关灯。

☆、第二章 往事微温

这场感冒延续了将近十天。好在大部分工作时间都比较闲,没有客人时还能抱着电脑做做翻译。

施杰收到公司比稿中选的结果后激动得连电话都不打,抱着一大束花飞车冲到店里,来给我送新鲜出炉的合约,临走时还在街边收获了一张罚单。

看他那顶价格不菲的黑色礼帽下面爬满小汗珠的额头,严重堵塞的鼻子让我想笑都笑不出声,差点憋坏。

末了我送他出门口,他从雨刮器下抽出那张新鲜的罚单,摇摇头:“唉,一不小心又是二百。”

“不只,加上花有三四百了吧?”我笑他乐极生悲。

施杰顿时一愣:“我那花……”刚说三个字就立刻打住了,典型的欲言又止。

“花挺好看的。怎么了?”

“那花,我是说,你觉得啊——那花看着真像买的?”他挠挠头。

我小小吃了一惊:“不然哪来的?”

“我一枝一枝摘下来的!绝对不是花店里的那些温室花,全部产自我家花园。”

“我说这些花怎么看着有点不一样呢。”刚才那束香雪兰的确是有点与众不同:花瓣没有被洒上水滴,枝叶也没被修得一干二净,不似花店那些笔挺挺的花朵。卖相并不那么美,但一朵朵都开得生机勃勃。

施杰笑了起来:“都是我妈没事儿在院子里种的。还有香槟玫瑰和月季,等开花了再给你摘点儿。隔壁邻居看到我们家月季,还以为是粉玫瑰呢,哈哈。”

在寸土寸金的帝都能有屋前有花园住的,看来眼前这位青年才俊毫无疑问是个富二代。我对富二代没有多少好感,好在施杰看上去还算是个努力工作的富二代。

“谢谢。一会儿你走了我就把花插好,说不定还能养活呢。”

“香雪兰怕干又怕涝,我妈把它们搁屋里伺候了一冬天,前俩月才从盆里移到地上的。而且还没根,你就别想着水培了。”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开了锁,转头又补充,“大不了这花谢了我再给你摘点别的。”

看他坐进车里关好门,我挥了挥手:“不用那么麻烦,今天谢谢你了。路上小心。”

中午与唐唐相约吃饭提起施杰家的花园,她嗤之以鼻:“淡定吧你,住别墅可苦逼了,进个城都得堵半天。而且花园有什么了不起的!果园他有吗?”

唐唐家在三河,家里果园菜园一大片,光玉米地就有好几亩。他们家在领地中央建了栋小别墅,名副其实的地主。

“姐,这儿可是帝都。”我夹了一片木耳放进嘴里。

唐唐吐掉果汁吸管,腾出嘴来悠然发言:“北京从市区到市郊折腾一趟的时间早够我回老家了。就这交通状况,估计还不如我回老家快呢。”

“唐唐,你家果园都有什么啊?”我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果园呢。

“梨啊、桃啊、杏啊、李子什么的。除了水果之外,还有小麦、花生、棉花、玉米、豆子……”

“你简直是地主婆。”我这句话绝对发自真心。

哪知道唐唐摇了摇头,甚是得意地反驳:“我就是地主,不是婆。”

“唉,算了,本来想着施杰还行,能介绍给你,看来你不感兴趣。”我放弃了向她推销施杰的念头,埋头喝我的果醋。

“那你自己要不要考虑考虑?比你那个离婚男人年轻吧?而且还没孩子。”唐唐反而推到我身上来。

“还是别了,我又不是地主,肯定镇不住富二代。”我说着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喂,你跟企鹅哥见面是什么情况?”

“见面不就是见面呗。”唐唐一脸退避三舍的表情,拿着那支吸管随手捣啊捣,杯子里的柠檬片都快被捣出渣了。

        

我给她夹了个虾仁:“那就退朝吧,什么时候想起下文再如实禀报。”

刚刚夹起来,唐唐就一口从我筷子上把那颗虾仁咬走,含含糊糊地吐出四个字:“谢主隆恩!”

饭吃得差不多了,我按响桌上的服务铃:“小唐子啊,朕也得回御书房了,跪安吧。”

唐唐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呸,御书房是给你接客用的吗?”

我正要回嘴,忽见一边站着来埋单的服务员憋笑憋得脸都要抽了。

走出餐厅大门,唐唐满足地摸摸肚子:“饱死姐了。这家店还不错嘛,中午二人套餐四十九,能吃成这样。喂,明天还来吧?”

“只要你不嫌远。”我笑答。从唐唐工作的地方走过来要十几分钟,她以往天天都在楼里吃饭,这是头一回中午跑来找我,居然还说明天再来。

“吃饱了走路回去还能减减肥,挺好的。”唐唐不假思索地作出这个英明的结论。

路边的人行红绿灯上红色小人一闪一闪,我们站在斑马线尽头,等着面前川流而至的车辆被信号灯截停在路中央。才不过十几秒钟,等待过马路的人群像忽然发出芽的盆栽一般出现在四周。此时,每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平均距离不到二十厘米,有人目光茫然,有人若有所思,总之他们目不斜视,只盯着自己要去的方向。也有跟我们一样两三人相约一起吃饭归来的,他们旁若无人地聊天,亦不去关注其他的一切。

在这越来越拥挤的城市,每个人拥有的世界依然只是自己所认知的那一部分。所有人都只感觉到自己的空间被挤得越来越小,就像完整的街道被无数行人分割成了一个巨大的蜂巢。

【“文】马路对面就是我工作的书店,唐唐跟我在门口分开。

【“人】临进门时,她忽然从背后叫住我:“喂,明天一起吃晚饭吧?”

【“书】“我们刚刚约了明天午饭,现在又约晚饭?”我纳闷她多此一举。

【“屋】唐唐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呃,我吃饭的时候一直想跟你说来着,但是聊着聊着又忘了。怎么样,来不来嘛?”

“好啊,反正也没人约我。”我顺口答道。

“还有……带个朋友一起来吧。富二代还是离婚男人都随便你。”

“朋友?”我似乎有点弄明白唐唐为什么不好意思了,“你不是要跟企鹅吃晚饭,顺便拉上我吧?”

意料之中,唐唐没有否认:“又不是只请他一个人,还有你跟你朋友嘛。”

“好,就当帮你考察一下企鹅!”我一口答应。

可是唐唐前脚走,后脚我就后悔了:她让我带朋友,这明显看起来就是个四人约会。我不带就落单,带了又有种不言自明的意思。到底要不要问问黎靖?我们两人之间关系虽近,但如果要带出去与朋友聚会,不免又有暗示之嫌。

这个问题还没彻底消化,推开店门,就看到黎靖又一本书、一杯咖啡地坐在了窗边的老位置上。

李姐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小章正跟一个来熟了的顾客起劲地聊着漫画书。

对,唐唐只说带朋友去,我还有搬救兵的余地。

趁那顾客低头翻手里刚挑好的漫画,我凑过去打岔:“欸,小章,你明天晚上有事没?”

“没事,怎么啦?你要有事我明天可以在这儿看着,没问题。”

“不是,唐唐明天约我吃晚饭,你也去吧?反正你们俩也挺熟的。”

他用一种探索真相的眼神盯着我几秒钟,才问:“你——是想让我冒充你男朋友呢,还是冒充唐唐的男朋友?”

我大惊:“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他点头:“这不废话嘛。看你那样子明显有阴谋。”

“唉,那意思就是不去喽?”阴谋败露的我叹了口气。

小章这家伙还不忘踩上两脚:“我不行,我这么嫩,配你们俩谁都有点夸张。那边那个还可以。”他偷偷指了指正在看书的黎靖。

我都懒得计较他嫌我们年纪大,泄了气地趴在收银台后:“能约他我找你干吗?”

“干吗不约啊?怕人误会?管他呢,问问又不会掉块肉。要是他答应了,那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小章低声在我耳边鼓动。

我眯起眼睛作皮笑肉不笑状:“是哦,问问又不会掉块肉。”

“就是啊。”他一脸正经。

“是你个头。”我懒得理他,站起来磨磨蹭蹭地去整理书柜。

小章见我往里走,还不忘在身后叫唤:“丁姐,顺手帮我把每月活动海报更新一下呗?”

每个月店里都会有几场读书沙龙、签售、主题展览等读者交流活动。每月有一张活动预告,说是“海报”,其实就是一块包着木框嵌在墙里的墨绿色小黑板,文字用粉笔写,有宣传图片则用磁性贴将图片粘在黑板上。不像很多书店都喜欢在门口竖起展架,我们店的小黑板位置不太显眼,而且朴素得根本不像活动海报。尽管如此,但每场活动都人满为患。

对这一点我始终存有好奇,照理说表象能决定人对事物的第一印象,原来也不尽然。

这个月中旬将有一次旧书和旧物的交换活动。布置着黑板,我想起家里那一纸箱上段感情的遗留物件。当年离开重庆时确实曾有过不舍,因此带走了那些年那个人曾送我的礼物:重到一枚钻戒、轻到一双毛绒手套。我已记不确切当时收拾行李的心情,只记得自己带走了半箱子往事,搁下了与他的未来。

两年过去,那些东西一直躺在床底下的纸盒里,我再也没有翻过。

早知过往一切都会如雾散去,唯留下几丝水汽在记忆里;只是逃离时还不忘吃力地拖走那只沉重的箱子,曾以为箱内的回忆会跟着我一辈子。其实,它们早已消失不见。

不如趁这次给它们找新主人吧,让它们也能重新再活一次,像从未承载过任何回忆一般。

布置完黑板,整个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轻松。

我端过一块重芝士蛋糕,走到黎靖坐的桌边,放下碟子:“给你五分钟时间恭喜我。”

他抬起头看看那块蛋糕,笑了:“争取到了?恭喜你。”

我在他对面坐下。他顺手合上正在翻的书,平整的袖口妥帖地包裹着手腕,不见上次那对银色袖扣,今天是一对黑色的。他手边的这本书居然是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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