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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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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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容——你真傻!”他们彼此注视,都笑了。江雁容走到窗子前面,望著外面的几枝竹子发了一阵呆,又抬头看著窗外的蓝天,和那飘浮著的白云。说:“在我小的时候,妈妈忙著照顾弟弟妹妹,就搬一张椅子放在窗口,让我坐在上面。我会注视窗外,一坐好几小时。”

“那时候,你的小脑袋里想些什么呢?”康南问。

“想许许多多东西,想窗外多可爱,希望自己变成一只小鸟,飞到窗子外面去。”她叹了口气:“一直到现在,我对窗外还是有许多遐想。你看,窗子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辽阔,那外面有我的梦,我的幻想。你知道,一切‘人’,和人的‘事’都属于窗子里的,窗外只有美、好,和自然,在窗外的世界里,是没有忧愁,没有烦恼的。”她把头靠在窗槛上,开始轻轻的哼起一个儿歌:

“望望青天高高,

我愿变只小鸟,扑扑翅膀飞去,飞向云里瞧瞧!……”

康南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感叹的说:

“那么,你所谓的‘窗外’,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境界,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是吗?”

“大概是,”江雁容说,转过头来,深深的望著康南:“不过,我始终在追求著这个境界。”

“可怜的雁容,”康南摇摇头:“你可能永远找不到这境界。”“那么,我会永远守著窗子,望著窗外。”

时间溜得很快,只一会儿,中午来了。江雁容叹息著说:

“我要走了,我还要去看看周雅安。”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在一个学校附近的小馆子里,他们吃了一顿简单的饭,康南破例没有喝酒。吃完饭,康南把江雁容送到公共汽车站,江雁容说:“下午,一定会有很多同学来看你,做个好老师也不简单!”“现在已经不是好老师了!”康南笑了一下。

“哦,今天教务主任来跟你商量排课吗?我看到他从你房里出来!”“排课?”康南笑笑。“不,他来,请我卷铺盖。”

“怎么?”江雁容大吃一惊。“别紧张,我早就想换个环境了,他说得也很婉转,说学校可能要换校长,人事大概会有变动……我不是傻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走就走吧,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又何必一定待在这个学校!”康南故作轻松的说。

“那么,你……”“这些事,你别操心,”康南说:“车来了,上车吧!”

“可是,你到哪里去呢?”

“再说吧!上不上车?”

“我明后天再来!”江雁容说,上了公共汽车。

康南站在那儿,目送公共汽车走远,茫茫然的自问了一句:“是的,我到哪里去呢?”他明白,这只是打击的第一步,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打击将接踵而至呢!“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真能跟我讨饭吗?”他心中默默的问著,想著江雁容那纤弱的身子和那轻灵秀气的脸庞,觉得在她那脆弱的外表下,却藏著一颗无比坚强的心。

大专联考后的一星期,程心雯来找江雁容一起去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她们在街头漫步走著,江雁容知道程心雯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她说,而在暗中准备招架。果然,程心雯开始了,劈头就是一句:“江雁容,康南到底有些什么地方值得你爱?”

江雁容愣了一下,程心雯立即接下去说:

“你看,他的年龄比你大那么多……”

“我不在乎他的年龄!”

“江雁容,我看你傻得可怜!告诉你,他根本不可能爱上你!”“不可能?”“他对你的感情绝不是爱情,你冷静的想一想就会明白,他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饱经世故,不会像年轻人那样动情的!他只是因为孤独寂寞,而你引起了他的兴趣,这种感情并不高尚……”“不要再讲下去!”江雁容说,奇怪那粗率的程心雯,居然能这样分析事情。“你怕听,因为我讲的是实情。”程心雯紧盯著说:“事实上,你连你自己都不了解,你对康南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爱情,你只是一时的……”“我知道你要说的,”江雁容打断她:“我只是一时的迷惑,是不是?这不叫爱情,这只是一个少女的冲动,她以为这就是恋爱了,其实她还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这个男人只使她迷惑,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自己并不爱他!程心雯,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些?”程心雯懊恼的望了江雁容一眼,愤愤的说:

“你明白就好了!你的生活太严肃,小说看得太多了,满脑子……”“罗曼蒂克的思想,”江雁容代她接了下去,嘲讽的说:“生活中又没有什么男朋友,于是一个男人出现了,我就以为是珍宝,对不对?”程心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半天后才说:

“我真不知道康南什么地方迷住了你!你只要仔细的看看他,就会发现他浑身都是缺点,他那么酸,那么道学气,那么古板……”“这些,见仁见智,各人欣赏的角度不同。程心雯,你不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了解,如果我能够自拔,我绝对不会沉进这个漩涡里去,可是,现在我是无可奈何的,我努力过,也挣扎过,我和自己作过战,但是我没有办法。程心雯,你不会懂的!”“江雁容,”程心雯沉住脸,显得少有的诚恳和严肃,语重心长的说:“救救你自己,也救救康南!你应该理智一点,就算你们是真正的恋爱了,但这恋爱足以毁掉你们两个人!昨天我去看过康南,他已经接了省立中的聘书,马上就要搬到省立中去了。全校风风雨雨,说他被赶出××女中,因为他诱惑未成年的女学生。几年来,康南不失为一个好老师,现在一步走错,全盘完蛋,省立×中是不知情,如果知道了,也不会聘用他。而你呢,你知不知道同学们把你讲得多难听,你犯得著吗?这些都不谈吧,你自己认为你们有什么好结果?你妈妈一天到晚盼望你做女博士,拿诺贝尔奖金,出国留学,要不然嫁个年轻有为有成就的丈夫,她会允许你和康南结婚?一个结过婚,有孩子的小老头?事情一闹开,你妈妈的脾气,一定会弄得满城风雨,江雁容,仔细想想看,后果如何?你父亲在学术界也是有名的人,你千万小心,弄得不好,连你父亲的名誉都要受影响!江雁容,理智一点,只要你不去找他,他是没有办法找你的,逃开这个人吧!逃开他的魔掌……”

“不要这么说,你把他看成魔鬼?”

“他糊涂到跟你谈恋爱的地步,他就是魔鬼!”

“可是,爱情是没有罪的……”

“这样的爱情就是有罪!”程心雯斩钉截铁的说。“江雁容,我和你讲这些是因为我跟你好,你不要再糊涂了,下一个决心,从今天起不要去看他!”

江雁容茫茫然的看了程心雯一眼,凄苦的摇了摇头:

“程心雯,我办不到!”窗外25/50

“你……”程心雯气得瞪大了眼睛:“简直是不可救药!”

江雁容望著地下,默默无言的咬著手指甲。程心雯看了她好一会,气呼呼的说:“好吧,我等著看你栽斤斗,等著看康南身败名裂!等著看你们这伟大的恋爱的结局!”

说完,她招手叫住一辆流动三轮车,价钱也不讲就跳上了车子,对江雁容挥挥手说:

“我回家去了,再也不管你江雁容的事了!你是个大糊涂蛋!”江雁容目送程心雯走远,禁不住闭上眼睛,在路边站了几秒钟,直到有个男学生在她身边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她才惊醒过来。转过身子,她向周雅安的家走去,她渴望能找到一个同情她,了解她的人。“我错了吗?或者,只有恋过爱的人才知道恋爱是什么!”她想。满腹凄惶无助的情绪,在周雅安门口停了下来。还没有敲门,她就听到一阵吉他的声音,其中还伴著周雅安那磁性而低柔的歌声,江雁容把背靠在墙上,先倾听她唱的歌:“寒鸦已朦胧入睡,明月高悬云外,映照幽林深处,

今宵夜色可爱!朔风如在叹息,对我额上吹袭,溪水依旧奔流,朋友,你在哪里?……”

江雁容伸手敲门,吉他的声音停了。开门的是周雅安自己,穿著一件宽宽大大的睡袍,拦腰系了根带子,头发用一条大手帕包著,额前拂著几绺乱发,一股慵慵懒懒的样子。江雁容到了她房里,她微微一笑说:

“就猜到是你!要不要听我弹吉他?我弹一个吉普赛流浪者之歌给你听!”说著,她像个日本人似的盘膝坐在榻榻米上,抱著吉他,轻轻的弹弄了起来。江雁容坐在她对面,用手抱住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呆呆的听。周雅安一面弹,一面说:“看你又是一肚子心事!”

“嗯,”江雁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周雅安,我到底该怎么办?”

周雅安望望她,笑了笑,在弦上乱拂了一阵说:

“怎么办?一起玩玩,等玩厌了就分手,就是这样,什么事值得那样严重?爱情不过是个口头说说的东西而已,对它认真才是傻瓜呢!”“这是你的论调吗?”江雁容皱著眉问。

“是呀,有什么不对吗?告诉你,及时行乐才是人生最重要的,别的都去他的!世界上不会有持久的爱情,你别急,包管再过三天半,你也不会喜欢康南了!”

江雁容凝视著周雅安,后者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劲儿,自管自的拨弄著琴弦,鼻子里哼著歌。

“周雅安,你变了!”江雁容说。

“是吗?”周雅安问,又笑了笑:“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东西,十年后,我们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呢!现在你在这儿为爱情烦恼,十年后,你可能有一大堆儿女。假如我们再碰到了,你会耸耸肩说:‘记不记得,周雅安,我以前还和康南闹过恋爱哩!’”江雁容站了起来,生气的说:

“我们现在是话不投机了!我看我还是告辞的好!”

周雅安跳起来,把吉他丢在一边,按住江雁容说:

“坐下来!江雁容!”她的脸色变了,望著江雁容,叹了口长气说:“江雁容,我说真话,劝你别认真,最聪明的办法,是和康南分手!”“你现在也这样说吗?一开始,你是赞成的!”

“那是那个时候,那时我没想到阻力这么多,而且那时我把爱情看得太美了。江雁容,记不记得一年前,我们在学校的荷花池边谈话,你还说爱情不会到你身上来,曾几何时,你就被爱情弄得昏头昏脑了。我觉得,走进爱情就走进了痛苦,那时候的你比现在幸福!江雁容,你曾劝我和小徐分手,当小徐折磨我的时候,你说这次恋爱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并不是全部,记得吗?现在,我用你自己的话来劝你,和他分手吧,将来有一天,你会再开始一段恋爱的。”

“永远不会!”江雁容说:“我这一生永不可能再爱一个人像爱他这样。”周雅安点了点头。“我了解,”她轻声说:“可是,这段恋爱会带给你什么呢?我只能劝你把恋爱看淡一点,在问题闹大以前,把这段恋爱结束吧!我听到许多人谈论你,讲得不堪入耳,至于康南,更被骂得狗血喷头。这件事你妈妈还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更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子呢!江雁容,相信我的话,只有几个月,你就会把这件事忘记了。你看,我的恋爱的梦已经醒了,你也该醒醒了!”“可是,你还在爱他,还在想他,是不是?”

“不!”周雅安愤愤的说:“我只恨他!”

“你恨他是因为你爱他,如果你不爱他,也不会恨他了!”

“管他呢!”周雅安挑挑眉毛:“反正,我的恋爱已经结束了,你如果为大局著想,也该快刀斩乱麻,及时自拔!”

江雁容呆望著榻榻米上的吉他,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半天,周雅安问:“你在想什么?”“我在想,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解脱。”

“什么办法?”“死!”“别胡说了!”周雅安望了她一眼:“等进了大学,新的一段生活开始了……”“大学!”江雁容叫:“大学还是未知数呢!”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色十分美好,月光正洒在大地上。周雅安又在拨弄著琴弦低唱了:“我从何处来,没有人知道!我往何处去,没有人明了。”

“一首好歌!”她想。望著月光发愣。窗外26/50

10

这是大学联考放榜的前一天。

江雁容在室内踱来踱去,坐立不安。明天,她的命运要决定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能考上,也不相信自己会落榜,这种悬而未决的局面使她焦躁。江太太正在画画,江雁容的不安感染了给她,一连画坏了三张纸。她望著江雁容,后者脸上那份烦躁使她开口了:“别在房里跑来跑去,反正明天什么都知道了!”

“嗯,”江雁容闷闷的应了一声,突然说:“妈,我出去一下。”“又要出去?”江太太狐疑的望著江雁容:“你每天都往外跑,到底出去做什么?”“找周雅安嘛!”江雁容说。

“每天找周雅安?你和周雅安有些什么谈不完的话?为什么总是你去找她她不来找你?”江太太问,锐利的望著江雁容,近来,江雁容的行动使她满肚子的怀疑。

“就是那些话嘛,我找她看电影去。”

“又看电影?你到底看了多少场电影?”

“妈妈怎么回事嘛,像审犯人似的!”江雁容噘著嘴说。“雁容,”江太太说:“前两天,在省立×中教书的胡先生说是在×中看到你,你去做什么?”

江雁容的心猛跳了起来,但她平静的说:

“哦,我和周雅安一起去看了一次康南,就是我们的导师,他现在转到省立×中去教书了!”

“你常去看他吗?”江太太紧盯著江雁容问。

“没有呀,”江雁容脸在发烧,心跳得更厉害了,她把眼睛转开,望著别处支吾的说:“只去了一两次。”

“雁容,”江太太沉著脸说:“一个女孩子,对自己的行为一定要小心,要知道蜚短流长,人言可畏。康南是个男老师,你是个女学生,常到他房间里去会给别人讲闲话的。当然我知道康南是个正经的好老师,但是嫌疑不能不避。上次我听隔壁刘太太说,不知道是你们女中还是雁若的女中里,有个男老师引诱了女学生,闹得很不像话。你看,一个女孩子要是被人讲了这种闲话,还做不做人呢?”

江雁容咬著下嘴唇,偷偷的看了江太太一眼,脸上烧得滚烫。从江太太的神色里,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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