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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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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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容。回过头来,江太太正一脸惶惑的木立著,他们对望了一眼,江太太挣扎著说:

“我只是要救雁容,我只是要把她从那个魔鬼手里救出来,我要她以后幸福!”江仰止把手放在江太太肩上,同情而了解的说:

“我知道。”江太太望著江仰止,一刹那间,这坚强的女人竟显得茫然无助,她轻声说:“他们会不会为难雁容?仰止,你看能不能撤销这个告诉?”“我会想办法。”江仰止说,怜惜的看看江太太,诧异最近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苍老了那么多。

江雁容傲然而倔强的昂著头,跟著刑警人员走进那座总部的大厦,上了楼,她被带到一间小房间里。她四面看看,房里有一张书桌和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她觉得比较放心了,最起码,这儿并没有采访社会新闻的记者,也没有拥挤著许多看热闹的人。那个带她来的刑警对她和气的说:“你先坐一坐,队长马上就来。”

她在书桌旁的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不安的望著桌面上玻璃砖下压著的几张风景画片。一会儿,队长来了,瘦瘦的脸,温和而深沉的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捧著一个卷宗夹子,在书桌前面的藤椅里坐下,对江雁容笑了笑,很客气的问:“是江小姐吧?”江雁容点点头。“江仰止是你父亲吗?”

江雁容又点点头。“我听过你父亲的演讲。”那队长慢条斯理的说:“好极了,吸引人极了。”江雁容没有说话。于是,那队长打开了卷宗夹子,看了看说:“康南是你的老师吗?”

“是的。”“怎么会和你谈恋爱的?”【全本小说下载】}。。

“我不知道怎么说,”江雁容回避的把眼光调开:“他是个好老师,他爱护我,帮助我,我感激他,崇拜他……当爱情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注意,而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爱得很深了。”她转过头来,直望著队长的脸:“假若你要对爱情判罪,你就判吧!”

那队长深深的注视了她一会儿,笑了笑。

“我们不会随便判罪的。你和他有没有发生关系?”

“何不找个医生来验验我?”江雁容生气的说。

“你的意思是没有,是吗?”

“当然,他不会那样不尊重我!”

队长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

“这是他写的吗?”他拿出一张信笺的照片来,这是康南某日醉后写的,她把它夹在杂记本中,因而和杂记本一起到了母亲手里。其中有一段,是录的赵孟颍之妻管夫人的词:

“你浓我浓,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

一个你,塑一个我,将我两个,都来打破,用水调和,再

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

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江雁容点了点头,表示承认。那队长说:

“以一个老师的身分,写这样的信未免过份了吧?”

“是吗?”江雁容挑战的说:“一个人做了老师,就应该没有感情了吗?而且,我看这信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老师的身分,我只把他当一个朋友。”她咬了咬嘴唇,又轻声加了一句:“假若你把所有全天下男女的情书都找来看看,比这个写得更过份的,不知道有多少呢!”

那队长望著她,摇了摇头:“江小姐,看你的外表,你是非常聪明的,你又有一个很高尚的家庭,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来?”

江雁容胀红了脸,感到被侮辱了。

“我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了?”她愤愤的问。

“我是指你这个不正常的恋爱,”那队长温和的说:“你看,像康南这种人的人格是没有什么话好说的,既不能忠于自己妻子,又不能安份守己做个好教员,给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几岁的女学生写这种情书……任何人都能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一种人!而你,江小姐,你出自书香门第,父亲也是个有名有学问的教授,你怎么会这样糊涂呢?你把自己和康南搅在一起是多么不值得!”江雁容胀红的脸又转成了灰白,她激怒得浑身发抖,好半天,才咬著牙说:“我不能希望世界上的人会了解我们的爱情!”

“江小姐,”那队长又继续说:“你父母把这件案子告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只有受理。可是,为你来想,搅进这种不大名誉的案子中来实在不太好,你要知道,我是很同情你,很想帮助你的。你也受过高等教育,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学生,怎么不知道洁身自爱呢?”

江雁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竭力憋著气说:“请你们送我回去!”那队长也站起身来,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望著她说:

“江小姐,如果你能及时回头,我相信你父母会撤销这案子的,人做错事不要紧,只要能改过,是不是?你要为你父亲想,他的名誉也不能被你拖垮。你小小年纪,尽可利用时间多念点书,别和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

江雁容咬紧了嘴唇,眼泪迸了出来,她把手握紧了拳,从齿缝里说:“别再说!请你们送我回去!”

“好吧!回去再想想!”

那队长叫人来带她回去,她下楼的时候,正好两个刑警押了一批流莺进来,那些女的嘴里用台语乱七八糟的说著下流话,推推拉拉的走进去,一面好奇的望著江雁容,江雁容感到窘迫得无地自容,想起那队长的话,她觉得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比这些流莺也高明不了多少。

江雁容回到了家里,走进客厅,江仰止和江太太正在客厅中焦虑的等著她。她一直走到江太太的面前,带著满脸被屈辱的愤恨,直视著江太太的眼睛,轻声而有力的说:

“妈妈,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说完,她转身冲回自己的房间里,把房门关上,倒在床上痛哭。江太太木然而立,江雁容的话和表情把她击倒了,她无助的站著,软弱得想哭。她知道,她和康南做了一次大战,而她是全盘失败了。她摇晃著走回自己的房间,江雁若正在江太太的书桌上做功课。江太太茫然的在床沿上坐下,江雁若跑了过来,用手挽住江太太的脖子,吻她的面颊,同情的喊:“哦,妈妈,别伤心,妈妈,姐姐是一时冲动。”

江太太抚摸著江雁若的面颊,眼中充满了泪水,轻轻的说:“雁若,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也会从妈妈身边飞开,并且仇视妈妈了!”“哦,不,不!我永远是妈妈的!”江雁若喊著,紧紧的抱著母亲。“不会的,”江太太摇摇头,眼泪滑了下来。“没有一个孩子永远属于父母。雁若,千万不要长大!千万不要长大!”

江雁容哭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宁,好几次都被噩梦惊醒,然后浑身冷汗。她注意到每次醒来,江太太的房里仍然亮著灯光,显然,江太太是彻夜未睡。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深深懊悔晚上说的那几句话,她明白自己已经伤透了母亲的心,这一刻,她真想扑在母亲脚前,告诉她自己是无意的。可是,倔强封住了她的嘴,终于,疲倦征服了她,她又睡著了。

早上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起了床,雁若和江麟都上课去了,饭桌上摆著她的早餐。她整理床铺的时候,发现枕边放著一封信,她诧异的抽出信笺,竟是江太太写给她的!上面写著:“容容: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都叫你容容。那时候,你喜

欢扑在我怀里撒娇,我还能清晰的记得你用那软软的童

音说:‘妈妈喜欢容容,容容喜欢妈妈!’曾几何时,我

的小容容长大了。有了她自己的思想领域,有了她独立

的意志和感情。于是,妈妈被摒绝于她的世界之外。大

家也不再叫你容容,而叫你雁容,我那个小小的容容已

经失去了。今天,我又叫你容容了,因为我多么希望你还是我

的小容容!事实上,我一直忽略著你在长大,在我心中,

管你是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你还是我的小容容,可

是,你已经背弃了我!孩子,没有一个母亲不爱她的子

女,这份爱是无条件的付与,永远不希望获得报酬和代

价。孩子,我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对是错,全基于我爱

你!小容容,如果我能洒脱到不爱你的地步,我也无需

乎受这么多的折磨,或者,你也就不会恨我了。可是,我

不能不爱你,就在你喊著你恨我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依

然是我那个摇摇摆摆学走路的小容!孩子,事实上,你

仍在学步阶段,但你已妄想要飞了。容容,我实在不能

眼看著你振起你未长成的翅膀,然后从高空里摔下来,我

不能看著你受伤流血,不能看著你粉身碎骨!孩子,原

谅妈妈做的一切,原谅我是因为爱你,妈妈求求你,回

到妈妈的怀里来吧,你会发现这儿依然是个温馨而安全

的所在。小容容,回来吧!

所有做儿女的,总以为父母不了解他们,总以为父窗外38/50

母是另一个时代的人,事实上,年轻一代和年老一代间

的距离并不是思想和时代的问题,而是年老的一代比你

们多了许多生活的经验。可是,你们不会承认这个,你

们认为父母是封建、顽固,和不开明!孩子,将来,等

你到了我的年龄,你就会了解我的,因为我凭经验看出

你盲动会造成不幸,而你还沉溺在你的梦和幻想里。容

容,别以为我没有经过十九岁,我也有过你那份热情和

梦想,所以,相信我吧,我了解你。我是在帮助你,不

是在陷害你!最近,我似乎不能和你谈话了,你早已把你的心关

闭起来,我只能徘徊在你的门外。所以,我迫不得已给

你写这封信,希望你能体会一个可怜的,母亲的心,有

一天,你也要做母亲,那时候,你会充分了解母亲那份

爱是何等强烈!孩子,我一生好强,从没有向人乞求过什么,但是,

现在我向你乞求,回来吧!小容容!父母的手张在这儿,

等著你投进来!回来吧,容容!做父母的曾经疏忽过你,

冷落了你,请你给父母一个补过的机会。儿女有过失,父

母是无条件原谅的,父母有过失,儿女是不是也能这样

慷慨?回来吧!容容,求你!

妈妈于深夜”

看完了信,江雁容早已泣不成声。妈妈,可怜的妈妈!她握著信纸,泪如雨下。然后,她跪了下来,把头放在床沿上,低声的说:“妈妈,我屈服了!一切由你!一切由你!”她用牙齿咬住被单,把头紧紧的埋在被单里。“妈妈哦!”她心中在叫著:“我只有听凭你了,撕碎我的心来做你孝顺的女儿!”她抬起头,仰望著窗外的青天,喃喃的,祈祷似的说:“如果真有神,请助我,请给我力量!给我力量!”

这天下午,江雁容和康南又在那小咖啡馆中见面了。她刻意的修饰了自己,淡淡的施了脂粉,穿著一套深绿色的洋装。坐在那隐蔽的屏风后面,她尽量在暗沉沉的光线下去注视他,他沉默得出奇,眼睛抑郁迷茫。好半天,他握住了她的手,才要说什么,江雁容先说了:

“别担心刑警队的案子了,妈妈已经把它撤销了。”

“是吗?”康南问,凝视著江雁容:“怎么这样简单就撤销了?”“妈妈总是妈妈,她不会伤害我的。”她轻轻的说,望著面前的咖啡杯子出神。她不能告诉他,今天早上,她们母女曾经谈了一个上午,哭了说,说了哭,又吻又抱。然后,江太太答应了撤销告诉,她答应了放弃康南。她咽下了喉咙口堵塞著的硬块,端起咖啡,既不加牛奶也不放糖,对著嘴灌了下去。“好苦,”她笑笑说:“但没有我的心苦!”

“雁容,”康南握紧了她的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沉吟的看著她,终于说了出来:“我们要分离了!”

她迅速的抬起头来,直视著他。这话应该由她来说,不是由他!她嗫嚅的问:“怎么?”

“省中已经把我解聘了,教育厅知道了我们的事,有不录用的谕令下来,台北已经不能容我了!”

“哦!康南!”江雁容喊。多年以来,康南是各校争取的目标,学生崇拜的对象,而现在,教育厅竟革了他的职!教书是他终生的职业,学生是他生活上的快乐,这以后,叫他怎么做人呢?她惶然的喊:“康南,我害了你!”

康南握住了她的小手。“不要难过,雁容,在这世界上,只要能够得到一个你,其他还有什么关系呢!”“可是,你连我也得不到哦!”江雁容心中在喊,她已经做了允诺,想想看,经过这么久的挣扎和努力,她还是只得放弃他,她不忍将这事告诉他,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眶。

“不要愁,”康南继续说:“罗亚文在A镇一个小小的初级中学里教书,我可以去投靠他,或者,可在那中学里谋一个教员的位置,吃饭总是没问题的。我会隐居在那里,等著你满二十岁,只是,以后的日子会很困苦,你过得惯吗?”

江雁容用手蒙住脸,心中在剧烈的绞痛,她无法压抑的哭了起来。“别哭,”康南安慰的拍著她的肩膀。“只是短暂的别离而已,以后的日子还长著呢!是吗?雁容,等你满了二十岁,你可以给我一封信,我们一起到台南去结婚,然后在乡间隐居起来,过你所希望的茅屋三间,清茶一盏,与世无争的生活。到那时候,你为我所受的一切的苦,让我慢慢的报偿你。”

江雁容哭得更厉害,她用手抓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康南,一年太长了,康南……”她绝望的摇头。

“只要有信心,是不是?”康南拍著她的手。“我对你有信心,你难道对我还没有信心吗?”

“不!不!不!”江雁容心里在叫著:“我已经答应过了,我怎么办呢?”但她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紧紧的抓著康南的衣服,小小的身子在发抖。

“雁容,相信我,并且答应我,”他用手托起江雁容的下巴,深深的注视著她的眼睛:“一年之后,到台南车站来,我等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雁容,记住,一年之后,你已经到了法定年龄,你可以自己做主了,那时候,我会守在台南火车站!”“哦!康南!”江雁容深吸了口气,恍恍惚惚的看著面前这张脸,她对江太太所做的允诺在她心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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