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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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是何人-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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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春成开着一辆吉普车来接如一,如一并不知道这辆车是价值一百多万的卡宴。他们去的餐馆也很僻静,不设大堂,全部是格局各异的单间,布置得不是浓彩华丽,而是简洁宁静,同时略显空旷。 
  服务生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亲切。 
  项春成点完菜,服务生就离开了。乘着单间里没有人,如一把钱拿了出来,她告诉项春成李希特已经醒过来了,真的暂时不需要这么多钱。说话间她把装钱的大信封推到项春成面前。项春成道,送出去的钱是不可能再收回来的,再说这钱是给病人的,也不是给你的。说完他起身把钱直接放进如一的挎包里,一边皱着眉头道,不要再争了,别人看见了很难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威严,这种威严令如一欲言又止。 
  自奔驰事件之后,项春成一直是如一生活的旁观者,当然如一并不知道有这样一双眼睛在观察着她,搜寻着她。如若知道,无论是谁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来吧? 
  所以,项春成对如一是了如指掌的,但如一对他却是一无所知。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如一对他并没有好奇心。 
  你好像对我的生活毫无兴趣,项春成说道。如一忙道,不会啊。项春成不满道,你问都没问过一句,关于东平农场,或者我后来的生活。如一道,那你就跟我说说你后来的生活吧。项春成道,为什么你不愿意重提东平农场?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还恨我。如一轻描淡写道,什么恨不恨的,都过去了。项春成沉默了片刻,突然就什么都不想讲了。 
  他感觉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堵墙,尽管上面千疮百孔,但却无坚不摧。他现在有点相信最柔软的便是最坚硬的。 
  他们的晚餐很简单,一人一个汤,桌面上的菜,一条鱼和一小盆清水浸菜心,整条绿色的菜沉在透明的水中,没有一点油星。付账的时候,如一看见项春成给了服务生一大摞钱,顿时眼睛里充满了问号。项春成解释道,汤里有鲍鱼和鱼肚,清蒸鱼是深海石斑,矿泉水浸菜心是法国的矿泉水。如一道,法国的水也是水呀,石斑我不懂,这个法国水泡菜心到底多少钱?项春成有些茫然,因为他也没注意。服务员在一旁答道,是八十八元。 
  如一猛地站了起来,对着服务员怒目而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服务员见怪不怪,浅浅地笑了笑,走了。项春成也笑着拉如一坐下,如一不快道,我还没有吃饱,就要花这么多钱,不如我在家里煮给你吃好了。项春成笑道,你如果愿意,当然最好。本来是一句无心的话,但他看了如一一眼,这让如一感觉到有点失口。 
  我知道你一直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找你,项春成说道。听他这样说,如一下意识地点点头。项春成道,因为我听说你离婚了。他的直接和坦率让如一不知如何作答,客气的微笑也僵在脸上。 
  项春成突然说道,我结了三次婚,也离了三次婚,有一儿一女,儿子十四岁的时候被绑匪撕票了,女儿现在在美国,跟她妈妈生活在一起。 
  如一惊骇地看着项春成,他越是平静她就越是感到突兀。 
  项春成继续波澜不惊道,的确,有的时候会觉得有一点孤独。说这话的时候他还笑了笑,很微弱的那种。 
  但是在心里,项春成始终生活在“报应”这两个字的阴影之下,当年他逃离了东平农场,也承认对如一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但是时间和环境到底还是离间了脆弱的情感,信写得越来越少直至音信全无。有时候他也希望如一找上门来,男人在疲惫和麻木中最需要的是棒喝或质问。然而如一并没有出现,那时候她就是一个心底要强的女孩子。 
  他的全部精力都在应付着纷纷攘攘的生活,探视着每一个属于自己的机会,再也不愿触及东平农场的哪怕是任何一点记忆。 
  直到他坐拥百亿,再回过头来总结自己的生活,却也是一世繁华一日散,一杯心血两字全。这种肥皂剧式的人生太让他沮丧了,在意外地遇到如一以后,他更加相信这是命运之神留给他的唯一答案。 
  他本来是不想跟如一提这些的,当初他约见如一,只是想救她出苦海,在他看来镇水街那样的地方就是无边的苦海。总之看到她衣食无忧也算是了却了一笔陈年旧账。但是许多事,事与愿违,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出人生最为隐秘的遭际。 
  如一一直没有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知道什么是“中年怪叔叔”吗?项春成问道。见如一的神情更加茫然,项春成笑道,不知道就算了。 
  事后,如一问过李想想,什么是中年怪叔叔?李想想有些惊奇地看着母亲,不解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词?如一有些不耐烦道,你就告诉我什么意思嘛。李想想道,就是特指一种有钱的男人,终日嬉戏在百花丛中,请各种美女吃饭,泡吧,K歌,给她们买奢侈品,带她们出去游玩,花钱如流水,但从来不碰女孩子一个指头。总之一句话就是不以上床为目的的一种男女交往,一经被确定是中年怪叔叔,无数的美女就会蜂拥而至。 
  这不是病了吗?得了失心疯不成? 
  李希特清醒过来以后,如一和李想想都不必那么稠密地到医院里去,尽管病人的康复训练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仍然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比起相当于二十四小时的陪护,毕竟算是松了一口气。 
  有一天两个人在家吃晚饭,正好项春成过来闲坐,也就在家里吃了便饭。 
  吃饭的时候,项春成问李想想在哪里读书,还有多长时间毕业?李想想告诉他目前自己在布匹市场打短工。项春成有些吃惊,便道,是不是因为你爸爸的病辍学了?李想想叹道,就算是吧。他改变了我的人生。 
  项春成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坐在大学的教室里,采一朵身边的花骨朵,那就是最完美的人生?李想
想的脸上泛起被人洞穿之后的浅红,但他不服气道,你无非是想说吃苦受罪是人生的福气,在我看来不过是给自己的失意找理由罢了。项春成道,我也不认为吃苦受罪是福气,但是人生都是从零开始,数学家的孩子一样要学一加一,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答题有解,人生就快要结束了,所以早一点学会面对困难总是好的。 
  但这不是普通的困难,不是什么上帝送给我的化了妆的礼物。李想想有些黯然神伤地说道。项春成若有所思道,有那么严重吗?李想想肯定道,绝对超出你的想象。项春成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继续吃饭,一边赞扬如一的素炒雪里蕻很合他的口味。 
  直到如一再一次进了厨房加汤的时候,这种白萝卜大骨汤,李想想觉得有一股冲鼻的萝卜臭,但是项春成却吃得津津有味。这时项春成说道,李想想,你觉得我像一个礼物吗?李想想认真地看了项春成一眼,不置可否。 
  那一天的晚餐之后,如一收拾了桌子,又洗了碗,看见项春成和李想想还在餐桌前聊着,她很奇怪为什么李想想跟一个生人能有那么多话说。 
  应该说项春成是一个自觉并且低调的人,他穿着休闲,又是搭计程车来的。但是敏感的李想想还是看出他与常人不同的气质。项春成走后,李想想问母亲,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中年怪叔叔吧?如一回道,不要乱讲,他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李想想道,问谁呢?我看你心里就一点谱也没有。而且——李想想的语气顿了顿道,他以前喜欢过你对吧?如一叹道,陈糠烂芝麻的那些事,还提它干吗?接着又自言自语道,谁活得都不容易。 
  这一天的晚上,李想想在网上对项春成进行人肉搜索,得到的结果多少令他有些吃惊。 
  项春成是春成控股集团公司的创始人,早年做过运输、模具装备、电器销售等生意,最终都以赔光本钱而收场。直到1988年至1989年间开始做建材生意,情况大为改观,赚到第一桶金。1993年至1994年间,项春成开始进入资本市场,是少数有金融概念的民营企业家之一,做期货的成功让他狠赚了一笔,由于胆大心细的特性,让他充分利用了当时信息严重不对称的现实,坐收渔利。于2004年进入国内富豪排行榜的第二百二十一位。 
  李想想现在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体力劳动者,皮肤像被刷了一层棕色的油漆,由于活儿太重了他的饭量也有所增加,人看上去着实精壮了不少。 
  他目前已经有了一些固定的客户,这些客户发现他人挺聪明,办事也利落,交待过的事不须再费口舌,感觉用起来顺手。有一个客户干脆给他买了一部便宜手机,电话遥控他干这干那,运货发货,自己到茶楼躲清静去了。 
  最彻底的改变是李想想不再那么腼腆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脸面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有一次李想想驭了五匹布,越蹬越沉直到力气用尽,他想都没想就给唐逗打电话,叫她来帮忙推车。唐逗果然来了,二话不说就推,推完二话不说就走了。后来李想想办完发货手续,到唐锦一屁股坐下,喝了一大杯水,然后一边抹嘴一边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唐逗正在穿珠子,头都没抬道,吃什么吃,你很有钱吗?!赶紧回家去吧。李想想半自语道,那我就什么时候请瓜子吃麦当劳吧。唐逗道,嗯,这倒也是个主意。 
  李想想觉得跟唐逗在一起没有别的,就是轻松。以前他从未想过,轻松也是有杀伤力的。 
  是在赶活儿吗?李想想问道。唐逗说是。李想想说道,那我帮你穿吧,穿珠子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唐逗这才抬起一条眉毛看了李想想一眼,笑道,你的手指头虽然不像胡萝卜,用起来说不定就是胡萝卜了。 
  李想想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尽管手掌已经磨出了茧子,但仍旧是一双不同于农民工的手。事实证明他的手指是相当灵活的。 
  这一天他们一起加班到很晚,还一块儿吃了宵夜。 
  周末,李想想无意间向唐逗抱怨,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腿总是抽筋。唐逗道,你这就是累的,不如给自己放一天假吧。李想想道,好是好,不过呆在家里也是无聊。唐逗道,那好办,明天是星期天,我们到古玩市场去逛一逛。李想想道,古玩市场在哪里?我还第一次听说。唐逗道,在老城区,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就跟着我走吧。 
  第二天,唐逗就带着李想想去了古玩市场,这里不仅地界大,而且商铺地摊密密麻麻,星罗棋布。 
  李想想第一次来觉得很新鲜,唐逗却说这里的东西百分之百都是假的,偶尔有个把真货,那也是老主顾之间在家里成交,满世界叫卖的东西就不用琢磨了,不可能有真的。她到这里来无非淘点瓷片银饰之类,主要是寻找灵感,因为就是高仿真的物品也会透露出当年真品的神韵。李想想叹道,我也只有到了这里,才想起来我以前是学历史的。 
  说完两人不禁莞尔一笑。 
  这一天本来是可以很愉快的,中午他们还在街边一人吃了一串炸得焦黄的臭豆腐。后来唐逗在一家小店里看到一只长命锁,这只锁是银制的,打得相当精致,唐逗在手里把玩良久,商家非说这是真东西,是祖传的古银。唐逗笑了笑,放下东西准备走。这时李想想在一旁道,不如我买了这把长命锁送给瓜子吧。唐逗一边摇头一边拉着他要走,还小声对他说我也就是看看它怎么打的,回去以后我也能打。 
  但是这次不知是怎么回事,李想想突然执意要买这把锁,一边说道,我欠你的情欠太多了,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吧。 
  就为了这句话,唐逗不高兴了,她放下脸道,你欠我什么情啊?真是莫名其妙。李想想完全没有看出唐逗的脸色,还在说道,当然是人情啊,这也是一笔债啊,哪有欠债不还的道理?! 
  唐逗突然就不再说话了,李想想也买了那把长命锁。 
  此后的唐逗就一直板着脸,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也就变得怪怪的。这一天他们分手的时候,唐逗接过李想想递给她的长命锁,正色道,好吧李想想,你送给瓜子的礼物我收下了,从此你也就不欠我什么人情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想想呆呆地看着唐逗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怎么也想不通哪点得罪她了。 
  一连数日,唐逗不仅不找李想想了,见了面也对他爱搭不理的。李想想面子薄,也就不去唐锦了。碰到特别重的活儿,自己就多拉两趟,不管多累他也不愿意热脸去贴冷屁股。 
  有一天晚上,唐逗下了班准备关店门,看见李想想就蹲在她的店门外的一旁啃面包,见到她出来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面包也不啃了。唐逗二话没说,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面包拿过来扔了。 
  两个人一块去“好有米”大排档吃煲仔饭。有米,有水,有金,都是当地人形容富贵傍身的简称,当年的有米显然就是家有余粮的地主。不过好有米大排档还是相当简陋,基本上就是竹子扎的大草棚,一排窗户也是用竹竿顶着窗扉,外面是一条河涌,天气一热就散发难闻的味道。 
  但是必须承认,好有米出品的饭菜还是又香又可口的,价格当然不贵,所以穷人来吃,也有人开着宝马车来吃。招揽吃客的招牌还是毛笔字的狂草:便宜到惊动中央震撼全球。 
  他们点了两份腊味煲仔饭。 
  李想想道,唐逗,你叫我死也死个明白好不好?!
唐逗道,我就是气你跟我撇得那么清,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我又不会赖上你。李想想没有说话,只是不解地望着唐逗。唐逗连珠炮道。我知道我条件不好,没有学历,没有钱,又带个孩子,我就是个“白煞星”,克死了老公!我又不会爱上你,你怕什么?!还什么欠债还钱,你什么意思嘛?!李想想道,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这不是被嫌弃妄想症吗?这可不像你啊唐逗。 
  唐逗暗自吃了一惊,的确,她若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早就给气死了?可为何好端端的又闹起别扭来了?这时李想想又道,锁呢?唐逗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从兜里掏出长命锁。想不到的是李想想一把拿过锁来,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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