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高明,天戈受益非浅!”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既然已经明白,只消时时留心维持这种状态就行了。老实说,这么多年来,对我的说话能够这么快就明白的,后辈之中也只有你一人而已。我现在心情很好。原本约你到这里来,是想放手一搏,看看这么些年来那几手技艺究竟抛荒了多少,没想到打斗不成,倒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再问好了。”
天戈得到了解决困绕自己多年的问题的良方,心中极为愉悦,不知不觉间,竟然忘记了对方恶魔一般的声名,将他当作了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者看待。听到他后面这几句话后,犹如冰水浇头,顿时清醒过来,心想他口中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不知道实际指的究竟是什么!
他又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前辈在约见晚辈之前,原来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但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确切地说,是在三天前你破了我的‘暗夜追魂’之后。嘿嘿,你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想要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是不是?”
听到总座嘴里说出“你破了我的‘暗夜追魂’”这句话,天戈不觉一阵心惊肉跳,鼓了鼓勇气,说道:“是的,只盼总座不吝相告!”
事实上,他在总座现身并说“随我来”之后,就乖乖地自动跟了来,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够从总座这里打听到西羽的真正下落。现在想来,总座当时对他说完这三个字后,不等他点头答应转身就走,显然早就相当明白他,不怕他不跟来。
两人的交手,从最初见面之时就开始了,天戈早已落在了下风,一直被总座牵着鼻子走。
先挫掉锐气,再给几个甜枣,接着一顿乱棒,必要的时候再揉几揉,只要所用方法得宜,几个回合下来,再硬的英雄好汉也会俯首贴耳地听话屈服。这是总座这么多年来百试不爽的御人良方,也是他比较喜欢享受的乐趣之一。
总座在猝不及防下吃了一次小亏,郑重地决定将对方当作一个有力的对手来对待后,他那灵活慎密的头脑立即占了上风,开始冷静地分析对手的一切可以利用的破绽和缺点。
无论对手是谁,只要还是人,还没有真正弃情绝欲,那么,哪怕他聪明能干,足智多谋,哪怕他英勇强悍,战无不胜,都绝对不是无懈可击。
整整一天的追逐战下来,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总座早已一清二楚:实力超强,作战经验丰富,这从自身的接触和统领的汇报中完全可以看出来;不过,对方身上那相当明显的缺点和破绽,也是一看即知。
总座在那棵大树下耐心等候了三天,一面养精蓄锐,其实也是针对对方的缺点和破绽而来。
对方既然能够回到这里来,自然是正如所料地在与统领诸人的拼斗中获得成功;倘若他出乎意料地居然并未大获全胜,至少也是成功引开并甩掉了对手。回到这里的目的,当然是继续先前未竟的行程。
这时的对手,身体疲惫,战意锐减,一门心思都在考虑如何尽快离开。自己的突然出现,对他久战之后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和精神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更何况,为了加强这种打击的效果,总座更花费心思,在这棵大树上做下手脚,引得对方心中惊疑,忐忑不安,只好乖乖听话跟随了过来,事实上早已落在了下风。
当然,为了防止对方并不听话地乖乖跟随在后面,而是趁机逃遁,总座还留有后手。
不过,对手毕竟是一名实力超强的武者,在这方面若不能够将他慑服,一切都是枉然。因此,随时随地在对手心中留下自己强大无匹的无敌形象,也是一项极重要的工作,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从开始见面之时,到山顶的悠然等候,总座就一直在刻意营造这种形势。不过对手的心志之坚,也是出乎意料。这样极其不妙的情形换了别人,早就两股战战,一门心思只想如何投降屈服了;他却居然神情自若地站在自己身旁,并且冷静地在暗中观察和分析自己!
幸好总座还有一门得意的拿手本领,那就是读心术,只要施展开来,能够随时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所以他当机立断,先虚晃一枪,再问几个对方不会不答、或不得不答的问题,通过这种方式,一方面更进一步了解对方,另一方面也是在气势上继续挫折对方。
果然,几个回合的拉锯战下来,自己的各项措施终于已经开始陆续收到成效了。
总座转过身来,光芒闪烁的双眼满意地看着天戈额头隐隐的几丝冷汗。这么多年来,尤其是最近十多年来,在总座如此惊人的气势下仍然能够稳稳地站立,言辞之间不卑不亢对答如流的人,他竟是第一个呢!他还能挺得了多久呢?总座相当乐意去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
总座冷冷的双眼紧盯着天戈,久久没有说话。就在天戈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他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声:“为什么我要把这个问题告诉你,你又会用什么来回报我呢?”
第十六章 移形幻影
天戈紧紧咬着嘴唇,默然无语。他心中明白,这是个对他来说极关键极重要的问题,以平素对总座为人的了解,他当然不肯松松爽爽地就告诉了自己。可是,自己又凭什么要求他把这个问题告诉自己呢?
他的心中泛起了一阵无能为力的颓丧感觉,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未曾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
他本出生于著名的武者世家。自小,即在武学上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同龄侪辈之中,三五个甚至七八个也不是他的对手;慢慢地,诸多长辈也陆续在他的剑下俯首称臣;后来,除了父亲之外,包括几位身经百战罕遇敌手的兄长在内,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了。尚未成年,英武的声名早已冠绝一方。
在这个以武力称雄的战乱年代,他的才华自然引人注目;而他平和内敛、谦谨有礼的性格和为人更加令人赞不绝口。周围的人们都称颂他,羡慕他,认为他前程远大;同龄的姑娘们更加芳心可可,全都倾注在这个年少英俊、才华惊人的白马王子身上。据说,甚至连都城燕支城的许多位高爵尊的达官贵人、名门望族也都注意到他了,早已磨拳擦掌,准备待他成年之时,就进行人才争夺战,争取将他变成自己的护卫武官。
天戈对于这一切,却都不放在心上。他整个的心神都倾注在武学上了。攀登武技高峰,挑战武道极壁,才是一名真正武者的最大追求和志趣。
家中不乏钱财,父兄对他的志向也并不过多干涉,反正他的年纪还小,这个问题几年之后再讨论也还不迟。他自己更是以为,他这一生都将在这样的平淡充实中度过。直到那一天,他终于年满十六岁的那一天,统领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他的家中。
身为伟大而光荣的帝国八翼之一,青翼部队更加需要具有特殊战斗能力的人才,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年少有为。何况,能够为伟大光荣的帝国奉献上自己的才华和生命,这是身为帝国公民的最大荣誉和应尽职责。统领是这样说的。
志向终归是志向,以自己区区一人,又怎能和整个帝国相抗衡?于是,在短暂而匆促的成年礼之后,他便随着统领,离开了自己出生并成长的家园,开始了那如同置身于地狱恶梦之中的杀手生涯。
严格地说,天戈是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稀里胡涂受骗上当加入了青翼部队的。不过,待他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再也无法更改了。
往事历历再现,天戈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不!因为一时的软弱,十多年前自己曾经屈服过一次,造成了终身难以弥补的遗憾。绝对不能够再来一次了!
他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总座冷冷地瞧着他,说道:“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话,就先把那天用来攻破我法术的那件兵刃给我瞧瞧。”
随身兵器乃是武者的尊严,一旦解下给了别人,究竟意味着什么,自然不待言说。天戈听闻总座这几句话,脸上顿时一片雪白,随即,一阵气血上涌,脸上又涨得通红。如此忽红忽白,转了几次脸色,身子却始终一动不动。
总座冰冷的眼睛里流露出嘲讽的神色,又说:“你不将它给我的话,又怎么能够真正知道那孩子的下落?”
听总座的口气,似乎其中另有别情哩,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天戈心想,反正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和水平,真正动手时,多半也保不住这柄刀。了解西羽下落的想法迅速占据了上风。他终于伸手,缓缓解下冰魄短刀,递了过去。
统领和昭云等人费尽心力也未曾接住的短刀,就这样轻轻松松地送到了总座手里。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只要方法得当,往往不须花费多大的力气,就能轻松摘取别人拳打脚踢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的东西。
总座伸手接过短刀。双方交接的时候,天戈心中突然又涌起屈辱难耐的感觉,脸上又是一阵煞白,身子禁不住微微发颤。他退后几步,深深呼吸了几下,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一双眼睛却迸射出奇异的亮光,定定地看着总座。
换了是统领或是其他十年前曾经与天戈“共事”过的人,见到他这样的眼神,必定心中凛然,忐忑不安。正是因为这种眼神,十年前的天戈才仅仅只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从一个毫无资历经验可言的新人,成为高据灵豹队金牌榜首、几乎人人畏怯的第一杀手。置身于这种眼神之下,即使是许多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勇士,也会生出自己的弱点早已暴露、对手即将战胜自己的感觉,而最终的事实往往也验证了他们的这种感觉。
其实当年的天戈天赋虽高,本领在家乡也属一时翘楚,毕竟才刚刚成年,在好手云集的帝国青翼部队,他的身手并不算特别突出。不过就是这种眼神,使他具有一种一往无前、越战越勇的凌厉气势,无数的对手正是被他的这种气势最终击败。日常闲居之时,他只是一个谦谨有礼、含蓄内敛的平和的人,可一旦到了战场上,那种出鞘宝剑似的锋芒毕露感觉就使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件锋锐的利器。在灵豹队的两年多时间里,受到那种特别环境的影响和刺激,天戈在日常生活中也渐渐锋芒毕露起来,那种逼人的气势使得每一个与他近距离接触的人都心怀不安。因为,一个人无论怎样勇敢无畏,也不会愿意成天跟一柄总是锋芒毕露的脱鞘利剑呆在一起吧。
也正因为如此,当统领得知对手是他之时,竟然不顾颜面,在已将他团团围住、优势明显的情况下,仍旧离开他远远的站着。
天戈最初见到总座的时候,慑于对方长期以来恶魔一般的声名,加上对方有备而来的若干布置,自然落在下风。现在,在对方不住的打击折辱之下,他那遇强愈勇的天性又终于占了上风,锋芒毕露的气势顿时显露出来。
总座果然不愧是总座,对于对手突然间如同换了一个人的变化竟然视若无睹,不但如此,他那长期毫无表情早已僵硬如死的脸颊肌肉还轻轻一动,算是笑了一下。
很好!合作愉快,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总座在心里这样说。
对于一次完成比较困难的事情,多分几个步骤就会顺利得多。按照总座多年积累的经验,无论做什么事情,开始的一两次遇到的阻力最大,不过一旦有了开头之后,往往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人心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对于外面突如其来的压力,很容易便激发起本能的反抗,尤其对方是一名超级武者,令他认输比起普通人更加困难了不知道多少倍;不过无论是谁,倘若屈服过一次之后,将会很容易地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总座从容拿起短刀一看,又微微一怔,说道:“这柄短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西大元帅赠送的。他托我为他办一件事。”
“什么!他托你办事?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那头老狐狸难以办得到的?”
老狐狸!听到这个词语,天戈打心眼里感到赞成。不过想到自己竟然与这个恶魔所见略同,心里又觉得不舒服。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总座也无妨,相信以他的身份,必定不会去为难一个孩子。
“因为,晚辈对忘归森林比较熟悉,是以他托我带那个孩子平安进出忘归森林。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他就住了口,不再继续往下细说,两眼仍旧紧盯着总座,眼中的异彩却比先前更加光亮了。总座在大占上风之余,居然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只点了点头,不再细细追问。
总座拔刀出鞘,森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周围的气温骤然降低了好几度。
“好刀!里面蕴蓄着水系的寒冰之力,虽然并不特别强大,但相当纯正!更为难得的是,它自身竟还能够自行补充和调节能量,可以说是一柄灵刀。”总座细细观看了半晌,作出评价说。
“此刀名字正是叫作‘冰魄’。”
总座点点头,伸指在刀身上一弹,“叮!”一声轻响。
山顶上一直不停呼啸着的狂风顿时止歇,周围的空气凝固了。短刀竟又放出蒙蒙青光,气温越来越低,水汽凝结成冰霜,从空中缓缓飘落,蒙蒙的青色光芒渐渐扩大,越来越浓,刀身逐渐透明,慢慢地竟从天戈的眼前消失了。
这时,蒙蒙青光中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几个人影,渐渐地人影清晰起来。天戈眼前一亮,西羽的身影竟出现在面前,他穿着一身式样奇特的服装,正与一大群身着奇异武士服的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享用着甚是丰盛的晚餐。那些武士对他居然甚为照顾和尊重,不停地跟他说笑,倒是他偶尔板起那张讨人喜欢的小脸对人横眉怒目的颇不客气。虽只远远一瞧,他那漂亮的额头与明亮的双眼分外抢眼。
“就是这个孩子吧?嘿,过得还挺滋润呢!他在今天上午被这一群东离王国的武士从树上救了下来,就同他们一起走了,现在应该还在离开森林的路途上。那些人就像捡到了宝贝似的,对他客气着呢。”
“救下来?”天戈愕然问道。
“嘿嘿,这么高大的一棵大树,若非强者以上的身手,谁又能够自由上下?孩子在树上担惊受怕了整整两天两夜,你竟然真的毫不知情呢,难怪累我白白在树下等候了这么久!不过这孩子本身倒也挺有趣的,这两天过得一点都不乏味。”
天戈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还真是疏忽了,幸亏西羽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