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休时,关于他的养老金出现了一些法律上的问题,所以他没有领取到。他感到被人欺骗,于是决心报复。厂里有几台一百元钞票的金属印板,人们以为已经报废,他便设法将它们盗出,然后又通过关系,搞到了财政部用来印钱的纸张。”原来是这样,格兰杰尔得意地想。怪不得伪钞如此逼真。他变得愈加兴奋:“那台印刷机一天可以制造多少钱?”“一小时只能印一张。纸的两面都需要加工,而且——”他打断她。“有没有再大一点的机器?”“有。他还有一台,八小时内可印出五十张钞票——一天生产五千美元——但出售价格是五十万美元。”“买下它。”格兰杰尔说。
“我可没有五十万美元。”“我有。你何时可以把机器搞到手?”她嗫嚅说:“我想,不过我不——”格兰杰尔抓起电话听筒。“路易斯,我急需价值五十万美元的法郎现款。把我保险柜里的钱全部拿出,差额到银行去取。然后把钱送到我的办公室,要快!”特蕾西惶悚地站起身。“我最好先回去,恐怕——”“你哪里也别去。”“我的确应该——”“坐下,安静一会儿。我要斟酌一下。”他在商界有一些同伙,他们肯定也愿意介入这笔买卖。不过瞒着他们,于他们亦丝毫无损,他想。他要自己买下这台印刷机,然后印出钞票去偿付赌场向银行的借贷。之后,他将把这个女人交给布鲁诺·维森特去处置。她并不喜欢合伙人。
正好,阿曼德·格兰杰尔也不喜欢与人合伙。
两个小时后,一只装满钱币的大麻袋被送到办公室。格兰杰尔对特蕾西说:“你从宫廷饭店搬出来。我在山上有一座私人房子,交易做成之前,你先住在那里。”他将电话机推到她跟前。“现在给你在瑞士的朋友要电话,就说你要买下那台大印刷机。”“他的电话号码在饭店,我可以在那里挂。把你房子的地址告诉我,我让他把印刷机邮运到那儿——”“不行。”格兰杰尔厉声说,“我不想暴露任何蛛丝马迹。我会叫人到飞机场去取机器。今晚吃饭时我们再详谈。我八点钟去见你。”这是逐客令,特蕾西从椅中站起身。
格兰杰尔手指口袋。“好生保管这些钱。我不希望它——或你——发生什么意外。”“尽管放心。”特蕾西说。
他慢条斯理地笑笑。“好。苏克曼教授护送你回饭店。”两人缄默地坐在轿车里,中间放着装满钱币的口袋。他们各自的心中都在紧张地盘算着,苏克曼对所发生的一切不甚摸底,但他凭嗅觉感到事态的发展对他会有好处,而关键的人物就是这个女人。格兰杰尔命令他监视她,这也正是他自己的本意。
当天夜晚,阿曼德·格兰杰尔沉浸在欣喜若狂之中。此刻,大型印刷机的买卖大概已经敲定。那个女人惠特里说,这台机器每天可印刷五千美元,但,格兰杰尔却有更高明的主意。他预备让机器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这样,每天将可制造一万五千块钱,一个星期即可超过十万美元,十周就可达到一百万。而这,仅仅是开端而已。今晚,他预备探听出那位镌版师是何许人,与洽谈再多搞一些机器。倘若如愿,他的财源将会源源不断。
八点正,格兰杰尔的轿车在宫廷饭店前的曲线型车道上嘎然停住,格兰杰尔从车中走出。当他进入大厅时,满意地看到苏克曼正坐在入口处附近,警觉地注视着饭店的正门。
格兰杰尔走到接待台前。“朱尔斯,告诉玛格丽特男爵夫人我在这里,让她到大厅来。”朱尔斯抬起头,说:“男爵夫人已经结帐离开了,格兰杰尔先生。”“你记错了,打电话给她。”朱尔斯·伯杰莱克陷入一份窘境,与阿曼德·格兰杰尔相互矛盾不会有什么好处。“是我给她结的帐。”不可能。“什么时间?”“她返回饭店不久。她要我把帐单送到她的房间,她用现款付的帐。”格兰杰尔的脑筋在急速转动。“现款?是法郎?”“是的,先生。”格兰杰尔发狂似地问:“她从房间里拿走什么东西吗?箱子或是盒子?”“没有。她说她以后再取行李。”如此说来,她只身带着他的钱已前往瑞士,去购买那台大型印刷机去了。
“带我去她的房间,快!”“是,格兰杰尔先生。”朱尔斯·伯杰莱克从搁物架上取下一把钥匙,尾随格兰杰尔匆匆奔向电梯。
格兰杰尔掠过苏克曼身边时,忿忿地说:“你还坐在那儿干吗?白痴!她已经溜了。”苏克曼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他。“这不可能,她从没有来大厅,我一直在监视她。”“监视她,”格兰杰尔讥讽地说,“你是否也在监视一名护士——一个灰白头发的老夫人——或一名少女,不让她们走出大门?”苏克曼惘然若失。“我为什么要那样做?”“回娱乐场去,”格兰杰尔厉声嚷,“回头再跟你算帐。”房间里和格兰杰尔上次看到时一模一样。连接另一套房间的门洞开着,格兰杰尔走进去,冲到橱柜前,猛地拉开门。印刷机仍摆在原处,感谢上帝!这个惠特里女人逃得如此匆忙,以至忘记带上它,这是她的一个失误。但,这并非她唯一的失误,格兰杰尔想。她拐骗了他五十万美金,他要复仇,让她偿还。他可以利用警察帮忙擒获她,把她投入监牢,然后让他手下人收拾她。他要让她说出谁是那个镌版师,而后就让她在大牢里烂掉。
阿曼德·格兰杰尔拨通警察总部的电话号码,要求与杜芒警长说话。他一本正经地通过话筒叙述了三分钟,最后说:“我在这里等着。”十五分钟后,他的朋友杜芒警长来到现场。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男人,长着一副女性身材和一副格兰杰尔所见到过的最丑陋的面孔。他的前额过大,仿佛随时会从脸上抛出来,一对棕色眼睛几乎消失在厚厚的镜片后面,但却反射出一个狂热者的犀利锋芒。
“这是丹尼尔·库珀先生,”杜芒警长说,“格兰杰尔先生。库珀先生对你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女人也感兴趣。”库珀接住话题:“你对杜芒警长说,她卷入了一桩伪造案。”“不错。此刻,她正在去往瑞士的路上,你们可以在边境截获她。这里,我掌握你们所需的一切证据。”他以他们来到橱柜前,库珀和杜芒警长向里张望。
“这就是她印钞票的机器。”库珀俯身向前,仔细审视一番机器。“她用这台机器印钱币?”“我刚才对你说过,”格兰杰尔语气暴躁。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瞧,这是她给我的一张一百元的伪钞。”库珀走向窗边,将钞票对着光线。“这是一张真货币。”“看上去与真的一样,因为印版是一个曾在费城造币厂工作过的镌版师偷出来的,她又从他手里买下。她就用这台机器印钞票。”库珀粗鲁地说:“你真愚蠢。这是一台普通印刷机,最多能印信笺抬头。”“信笺抬头?”房间开始旋转起来。
“你真地相信这样的童话,一台机器把白纸变成了百元的真钞票?”“我说过我曾亲眼看到——”格兰杰尔顿住。他看到了什么?几张挂在铁丝上晾着的湿淋淋的百元纸钞,一些白纸和一幅切纸刀,只此而已。他逐渐透视出这场骗局的高妙。根本就没有伪造的过程,也没有在瑞士等待的镌版师。特蕾西·惠特里压根就没有陷入海底沉宝的圈套。这个婊子利用了他的诱骗当钓饵,拐走了他五十万美元。倘若这件事传出去……
另外两个人在注视他。
“你想不想报案?阿曼德?”杜芒警长问。
他怎么报案?他能说些什么?说他在准备为伪造货币提供资金之际受到了欺骗?假如他的同伙听说他盗用了他们的钱而且白白送了出去,他们将怎样对待他呢?突地,一阵惧怕袭上他的心头。
“不,我——我不想报案。”他的声音充满惊悸。
非洲,阿曼德·格兰杰尔想,他们永远不会在非洲找到我。
丹尼尔·库珀心想: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要抓住她。
第二十七章
特蕾西建议冈瑟·哈脱格在马乔卡会面。特蕾西喜欢这座岛屿,它景致如画,是世界上的仙境之一。此外,她对冈瑟说:“这里曾一度是海盗的避难所。我们在那里一定会感到很自在。”“我们最好不要一道去。”他建议说。
“让我来安排。”
不久冈瑟从伦敦打来电话:“我又为你揽来了一件不寻常的差事,特蕾西。我想你会发现这是一次真正的挑战。”翌日清晨,特蕾西乘机飞往马乔卡的首府帕尔马。由于国际警察总部已经散发监视特蕾西的红皮《交流》,因此她离开贝尔瑞兹和抵达马乔卡的消息立即便被地方当局所掌握。当特蕾西办好手续,住进桑维达饭店的一级客房时,一个监视组已经成立,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的跟踪。
帕尔马警察局长欧内斯托·马兹曾与国警总部的特里让局长通过电话。
“我确信,”特里让说,“一系列的案件都是特蕾西·惠特里一个人所为。”“她不会有好下场。只要她在马乔卡作一次案,她就会发现我们的天网既严密又迅速。”特里让局长说:“先生,我还有一件事要提及。”“哦?”“一位美国客人将要拜访你。他的名字叫丹尼尔·库珀。”
盯梢特蕾西的侦探们发现,她似乎只对观光感兴趣。他们尾随着她游览全岛风光,参观圣富兰西斯科修道院,迷人的贝尔富城堡和尹利塔斯海滨。她在帕尔马观看了一场斗牛比赛,在瑞恩广场的几家馆子用餐;每次出访,她总是孑然一身。
她离开帕尔马去富曼特、瓦尔德摩萨和格兰加游玩,还参观了一座在曼纳科的珍珠厂。
侦探报告欧内斯托·马兹说:“她到此地是来旅游的,局长。”局长的秘书走进他的办公室。“有一位美国人要见您。他是丹尼尔·库珀先生。”马兹局长有许多美国朋友。他喜欢美国人,他有种预感,虽然特里让局长说了些不利于库珀的话,他将喜欢这个人。
他的预感错了。
“你是白痴,你们都是。”丹尼尔·库珀声色俱厉,“她显然不是到此地来旅游的,她是有目的的。”马兹局长费了很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先生,你说过惠特里小姐总是在追逐不同凡响的目标,她喜欢冒大险。我已经仔细研究过,马乔卡可没有什么值得惠特里小姐发挥才能的猎物。”“她在此地见过什么人吗?……与谁交谈过?”局长倨傲地说:“不,没有。”“她会这样做的。”库珀干脆地说。
我现在才领教,马兹局长暗自说,可恶的美国人是什么意思。
马乔卡拥有两百座著名的洞穴,其中最引人入胜的是位于波多克里斯多附近的“飞龙洞”,离帕尔马一小时的路程。这些古老的洞穴深深钻入地表,巨大饿穹状洞壁傻瓜悬挂着钟乳石和石笋,如雕像一般。洞内沉寂无声,偶尔传出地下水冲刷岩石的声响。蜿蜒流淌的清水不断变幻成绿、蓝或白色,各种色彩预示出湖水的深度。
这些洞穴是象牙建筑的幻境,是绵亘不断的迷宫,在人造火炬的照射下反射出微茫的折光。
在没有向导引领下,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洞穴。但每天早上洞穴一开放,便旋即拥满了游客。
特蕾西选择了一个星期六游览洞穴,这是最拥挤的时辰,来自世界各个国家的几百名游客蜂拥而至。她在一个小柜台前买了门票,瞬间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库珀和另外两名马兹局长手下的人紧紧盯住她。一名导游引领旅游者沿着一条狭窄的石道拾阶而下,头顶上的钟乳石宛如骸骨的手指,阴森森地指向下方,水滴不断从上面滴落下来,使石面变得很滑。
山洞里遍布凹室,参观者可以离开小道,步入其间,观赏那由岩石构成的奇异的动物、鸟内和树木。点着微光的小道两旁还有黝黑的水潭,特蕾西便踅入一泓水潭之中。
丹尼尔·库珀向前紧赶几步,但特蕾西的身影早已消失。沿小道而下的人群杂沓纷扰,根本无法找到她。库珀不能确定她是在他身前抑或在他身后。她来此处一定有某种目的,库珀对自己说,但这目的是什么?在哪儿进行?用什么方式?
洞穴的最底层是一个竞技场大小的石窟,石窟里有一个大湖,对面是一个罗马式剧场,三面围着石凳,供观众在这里观赏一小时一次的奇景。游客们在黑暗中摸索到座位,等待着表演开始。
特蕾西数到第十一排石凳,找到第二十个座位。坐在第二十一个座位的人转向她:“一切顺利?”“顺利,冈瑟。”她倾过身子,亲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他说话时,她必须把耳朵贴近他才能听见,四周人声嘈杂。
“我本想咱们最好不要见面,因为你可能被盯梢。”特蕾西环顾一眼庞大漆黑、挤满了人的石洞,说:“这里很安全。”她好奇地注视他,“这个差事一定不一般。”“正是。”他凑向她,“一个有钱的顾客想要得到戈雅的名画《波多》。无论谁为他搞到,他将付五十万美元的现款。这超出了我的委托能力。”特蕾西若有所思。“有人想试一试吗?”“是的,不过,据我估计,成功的可能性极小。”“这幅画收藏在哪儿?”“马德里普拉多博物馆!”“普拉多!”特蕾西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在她脑际一闪而过的字眼儿。
他紧紧贴近她,全然不顾由于剧场爆满而掀起的声浪,对着她耳朵说:“此事非足智多谋的人干不了。所以我想到了你,亲爱的特蕾西。”“过奖了,”特蕾西说,“五十万美元?”“一分不少。”表演开始了,剧场自倏忽一片阒静。渐渐地,无数看不见的灯泡发出光亮,音乐声起,在巨大的石洞中回荡。舞台中心是面对观众席的一泓湖水,一只平底船从湖面的石笋背后驶出,突然被隐藏的聚光灯照亮。船上有一位风琴师,演奏优美悦耳的小夜曲,乐声在湖水上荡漾。观众痴迷地观看着,五彩的光线象彩虹般在黑穹中闪烁,小船缓慢地划过水面,挟带着袅袅余音在彼岸消失。
“美极了,”冈瑟说,“光为了这场表演也值得到此一游。”“我喜欢旅游,”特蕾西说,“你知道哪座城市是我一直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