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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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芳华-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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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筝又对祁连城道:“笔墨纸砚。”

真是没见过这么难缠这么多心思的女子,祁连城腹诽着说声好。

进到室内,丫鬟将顾云筝安置在背光之处,一人取来笔墨纸砚,静静磨墨。

云凝大大方方站在居室正中,含笑行礼,任由打量。

顾云筝闭了闭眼,无声地透了一口气,这才凝眸看向云凝。

记忆中的云凝是媚骨天成的女子,一双勾人心魂的丹凤眼,眼波似是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氤氲,目光朦胧迷离。

眼前的女子便是如此。

云凝并没有顾云筝曾担心的境遇凄苦、容貌狼狈。最起码,她如一般大家闺秀一样,保养得极好,肌肤细如凝脂,吹弹可破,双唇红艳,并非施了胭脂,而是本色便如此。

好半晌,顾云筝才能出声:“到我近前来。”

云凝款步上前来。

顾云筝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云凝的手。

云凝的手柔弱无骨,指关节上有薄茧。她自幼不曾习武,这薄茧想来是一度颠沛流离时留下的。如果说云凝一点点苦也不曾经受,顾云筝是不相信的。

顾云筝松开手,问道:“今日天气怎样?”

云凝微眯了眸子,望向外面晴空,“天气很好。”

是了,就是这样轻柔绵软的语声。

顾云筝指向书案,“我问,你写。”

“是。”云凝转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推着顾云筝的轮椅到了桌案边。

顾云筝看向站在一旁的两名丫鬟,“你们下去。”

两名丫鬟看着这个疑心病极重的小女人,眼中流露出些微不满,闻言先有一人去院外请示过祁连城,这才退出。

顾云筝微声道:“写出你堂兄弟姐妹的乳名。”

云凝点头一笑,执笔在手,写下一个个名字。写到一半的时候,红了眼眶,写完时,一滴泪掉落在纸上,可她唇畔依然挂着一抹浅笑。

顾云筝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残忍,可是复仇本就是一件至为残酷的事情,这不过是痛苦的万中之一。她敛目相看,指了指阿桥、阿曼、阿齐,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三婶是福建人,给膝下儿女取乳名还是按照她家乡习俗。”

说得没错,字迹也没错。末了,她又让云凝到了近前,“让我看看你后颈。”

云凝后颈有颗黑痣,曾几次与府中姐妹抱怨这一点点瑕疵,而在此时,却成了顾云筝验证真假的依据之一。

若是原来的顾云筝,不会做到这种地步,可在亲身经历了稀奇古怪的事情后,已经不能轻易确定某件事某个人的真假。

云凝微一迟疑后,弯下腰来。

顾云筝拨开云凝衣领,看到了那颗黑痣。她抿了抿唇,深深吸进一口气,让云凝站直身形,“安心等着,我会帮你。”

云凝却已是面带狐疑,“你到底是谁?”素未谋面的女子,此时要看的必定是她那颗痣,可这件事除了云家闺秀,根本无人知晓。

“有人托梦告诉我的。你去里间。”顾云筝语气已显得硬邦邦的,不这样言语,她语声必然哽咽,随即又扬声唤徐默。

云凝连忙去了里间回避。

徐默疾步进门来。

“回府。”

到了院中,祁连城见她要走,亲自相送。

快要走出宅院的时候,顾云筝才道:“容我思量几日,过几日再来叨扰。”

祁连城微笑,“静候佳音。”

**

回府后,顾云筝径自到了西次间,坐在桌案前,遣了丫鬟,想哭,却无泪。

亲人相见不相识。

她知道站在面前的是堂姐,堂姐却不知她是谁。

她与堂姐一般,想要为家族讨还公道,却无从道出。

以为见到亲人便不再孤单,事实却非如此,她如今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在世人眼中与云家毫无瓜葛的人。

她日后要面对的,是尽力得到霍天北的相助,尽力得到云凝的信任。

慨叹片刻,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面对现状。

再三思量,到了黄昏才有决定。顾云筝唤春桃取来笔墨纸砚,又摆一摆手,“下去吧,等会儿我再叫你。”

随后,她左手执笔,随意写了几首诗词。待墨迹干了,收入信封,唤春桃送自己去书房,“侯爷在不在?”

“在。”春桃答道,“已经见了大夫人和一众管事妈妈,巡抚也由燕指挥使送回范府软禁了起来。”

这一番侯府扰攘,已至尾声。

霍天北终于从处处受阻的困境中挣脱而出。

到了书房,霍天北正在吩咐管家将所有证供整理出来,尽快核实。

交代完了,命管家退下,问顾云筝为何事而来。

顾云筝将手中信封放到书案上,“你将这封书信命人送到祁连城那里,让他找我今日见过的人看看,他就能告诉你是出自谁手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样能让你知道我到底是谁。”顾云筝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神色。这种话,寻常人听了,少不得觉得毛骨悚然。

霍天北却起身到了她身侧,托起她的脸,手指、视线都在她脸上寻找着什么。

顾云筝期望落空,且哭笑不得起来,“你在做什么?难不成以为我戴了面具?”

“听说有一种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还有一种顶级的易容术。”霍天北没能发现传闻中的面具,更看不出她哪里被改动过,稍稍失望,又猜测道,“难道真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者,真有借尸还魂这种事?你原本是谁?”

一点点惊恐都没有,反倒开始连连盘问她了。顾云筝抚额,“你先按我说的去做行不行?何时变成话唠了?”

“好。”霍天北让人把徐默找来,按顾云筝的话吩咐下去,“别管来自何处,等到答复再回来。”

徐默称是而去。

顾云筝拿出一张写着谋害郁江南家族的笺纸,“你看看对不对。”

“事情可真多。”霍天北低语一句,看完一挑眉,“没错。你让祁连城查这些?你真当府里的银子是白捡来的?”

顾云筝索性告诉他:“查这些算什么?上次我让祁连城查的事情之一,是霍夫人的生平诸事。”

霍天北若有所思,“是看看他能力,还是你根本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

“我听说过有人记得自己前世所有经历,也听说过有人能看到鬼魂,自然也听说过借尸还魂。”霍天北凝视着她,目光深沉难测,“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有些离奇的事情在我身边发生了?”

顾云筝反问:“不然如何能解释我所有蹊跷怪异之事?”

“为何突然要对我挑明这些事?”

“有求于你。”

“若你所求,我不愿为之呢?”

“那就不需我说了吧?”顾云筝缓缓勾出一抹笑。如果他知道了她是谁,知道她是多大的一个麻烦,不需她说什么,他就会先一步写下休书,就此分道扬镳、再无瓜葛。或者,最最严重的下场,是他根本与太夫人、大夫人等人一样,无从接受这种事,先前所有淡然镇定都是伪装,在得知实情后,把她当做异物驱逐出府,甚至,杀掉。

可她必须实言相告,因为已无别的选择。她不能先一步把云凝下落告知他,只能先以自身赌一局。如果赌赢了,日后姐妹二人都会得到他相助,如果赌输了,也能给祁连城一个警醒——最起码,祁连城知道她有心出手相助云凝,而霍天北容不得她这种人,如此,祁连城也就会另作打算了。

霍天北回身落座,“你想要我做什么?说来听听。”

顾云筝取出那张写着谋害云家名单的笺纸,扯去了末尾写着皇后、皇上的部分,“我要你帮我除掉这些人。”

霍天北看过之后,深深凝视着她,指节轻叩桌面。

她已经委婉道出她是谁,最起码,他已知道她姓氏。

霍天北沉思片刻,“想没想过你告诉我这些之后,最坏的局面是什么?”

“想过。”顾云筝目光沉静。

霍天北语声沉凉:“要我如你所愿,的确是极为棘手,明智的人,该将你处死。”

“的确。”

“可你却是这般冷静。”霍天北勾出含义不明的笑,“是已看淡生死,还是认定我已不能对你下杀手?”

顾云筝轻笑着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愚蠢到认为你已不能对我放手。我就算死过一次,也不能看淡生死。只是此生心愿便是报仇雪恨,若无望,不需你下手,我也会自行了断。”

“报仇重于一切?”

“是。”

霍天北缓缓起身,又到了她身侧,托起她的脸,看了片刻,指腹摩挲着她肌肤,末了,双唇落下,覆上她唇瓣。

顾云筝惊讶地睁大眼睛。

在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他还有这份心思……这男人的脑筋是长拧了不成?

第033章

在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他还有这份心思……这男人的脑筋是长拧了不成?顾云筝恍惚地想,不论如何,这男人在这件事情上,值得她一生铭记。

他初时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舌尖抵进她口中的时候;气息灼热几分,呼吸亦变得急促起来。

顾云筝已经全然懵了,手抵着他胸膛;身形向后退去,想问清楚他这是在唱哪一出戏。

霍天北的手没入她发间,扣住她后脑;手势强势;使得她头上簪钗逐一松脱;掉落在椅子上。

随即,他的手轻轻碰了碰她受伤的左腿,模糊叮嘱:“别乱动,别用力。”

这证明的是他真没发疯,神志不清的人不会还记挂顾及这些。

顾云筝心头一暖,抵着他胸膛的手没再施力。

良久,他双唇滑到她耳际,合着灼热的气息,低声道:“报仇重于一切?那我呢?”

顾云筝忙着调整紊乱的呼吸,没搭话。

“我只是你用来复仇的刀枪?”

这就是顾云筝回答不出的问题了。她并不清楚,他对她到底意味着什么。

“若是我不能为你所用,你是不是就要委身于他人?”

顾云筝没想过这问题。

他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上,轻轻咬住她耳垂,一点点用力。

慢慢的,有些疼了。在顾云筝怀疑他要把自己耳朵弄得残缺不全的时候,他又放松了力道,极轻柔的含吮,将折磨迅速变为撩拨,“你可以愚蠢一次,你能依仗的是我不会放手,更舍不得杀你。”

顾云筝轻轻推开他,和他拉开距离。

几番长久的沉默之后,暮光已降临,室内光线很是黯淡。

她轻声问道:“你……你把我弄得云里雾里的。为何这般确定?”

“你知道很多年以来,除了师父、三哥、三个异姓兄长、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之外,人对于我来说是什么东西么?”霍天北似是答非所问,语气却是沉缓冷静,“意味着的是如蛇蝎一般,离我越远越好,离近了我就不能忍受。至于为何,我已记不清——是真的记不清了,很多记忆我已模糊,是自心底不愿记得所致吧。我用去几年,才能习惯下人碰我的东西,在我身边走动。至于女人,我不相信我还愿意离谁这么近、愿意碰谁。到如今,我以往厌恶的还是厌恶,还是不能让谁靠近。”

他说到这里,漾出一抹单薄的笑意,“有些人也许就是命里注定,像是劫数一样。所以,日后你的事我们商量着来,我的条件还是你留在我身边,不能离开。就算我在你心里是刀枪一样的兵器,你也得每日精心打理着。”

顾云筝受震动的是他初时一番话。早已看到过的事,听得他亲口说出,感触又是不同。

那么多年,他愿意放在心里愿意靠近的,只有七个人。

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或是聚少离多,或是今日倾谈明日天人永隔。

是这样孤独的一个人。

也只有这样孤独的一个人,才能用那样一个简单的理由答应她,不要她离开。

也许他心底始终留有一个幼年的他,需要人走近,又怕人走近,一切全凭抵触与否。

“答应么?”霍天北抵着她额头,一手寻到她的手,轻轻握住。

“答应。”顾云筝不假思索地道。

这时候,徐默回来了,站在书房外面道:“侯爷,您要的东西拿回来了。”

霍天北走出门去,旋踵回来,手里拿着信封。他点燃明灯,将信纸取出来看。前两页是顾云筝左手写下的诗词,最后一页只写了一句话:镇国将军嫡女:云筝。

他将笔墨纸张推到她面前,“再写一份给我看。”

顾云筝只觉得自己遇到同类了,不论在怎样确凿的证据面前,都不能轻易相信。她笑了笑,又提笔写了一遍。

霍天北看着她是用左手,想到她以往一说起云家事就无从冷静,再比对一番笔迹如一,不得不完全相信身边真的发生了这种奇事。

随即,他就生出了诸多疑问:“按理说,你是云家学艺最精之人,怎么也会一同落难,完全可以逃脱。另外,真正的顾云筝又是怎么死的?只为了给你让位就死了?”

顾云筝叹服,关于自己身死,她告诉他的确是死得蹊跷,至于真正的顾云筝是怎么死的,她就不知情了。说完这些,她忍不住笑,“真是没见过你这种人,心里一点都不害怕么?”

“怕。”霍天北道,“怕真正的顾云筝没死透,哪一天又回来把你这鸠占鹊巢的赶走。”

顾云筝笑出声来。

“不论这奇事是真,还是一个我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局,都得认。”

他这心思,和她一度觉得如今一切恍惚失真相仿。尤其在他这种人心里,恐怕没有绝对相信无一丝怀疑的人或事。

随他去吧,反正眼下她该做的都做了。看看天色,她说道:“你是回房用饭还是在这儿?我得回去,陪着熠航用饭。”

“你回房吧,等会儿大哥要过来。”

“蒋晨东?”

“对。今日范启、燕袭的事,他出了一份力,少不得要过来一趟,说说日后打算。”

“嗯。”

“还有一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府里这些事处理清楚之后,二哥、三哥会住到府中,还有一些家门横遭祸事的人,也会陆续前来。”

顾云筝目光微闪,笑,“其实,你不帮我也要帮郁家讨还公道,帮我只是捎带着多处理几个人。”

“这么想也行,起码我心里好受一些。”

“那你当我什么也没说吧,只记着我有求于你就好了。”顾云筝笑着扬声唤春桃进门,返回正房。

霍天北看着她离开时,想到一件事,眼中现出狐疑,对她说过的一切又生出了怀疑。

他唤徐默进门,拿起顾云筝写下的诗词,“命人加急送去京城,查证这是不是镇国将军嫡女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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