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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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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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注地一口口哺喂时,她唇上的凉意慢慢将他的唇也浸润得凉了,咸涩的血腥味蔓延在两人的口腔内,陌生而令人惊惧。

她的舌尖还带着一丝温热,却无法再回应他一点半点。

他已将药汁和着水深深地送入,却感受不到她的吞咽,不由更紧的拥着她,含糊不清地唤她的名字,“阿墨……阿墨……”

泊在浓睫中的泪水,将他墨蓝的瞳仁淹透,变作纯然的漆黑,夜空般见不到光明。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有人沉郁地问,踏入门槛的脚步稳健有力。

拓跋顼惊怔抬头,满眼的泪水,正自颊边滴落。

太医们已伏倒在地,一齐拜下:“参见皇上!”

拓跋轲似没看到拓跋顼的动作神情,又向前踏了一步,扫了一眼昏迷的萧宝墨,淡淡道:“九弟,回你的涵元殿去!”

拓跋顼本就脸色苍白,此刻更是连唇边都脱了色。

但他紧紧握住萧宝墨冰凉的手,竟然没有动,甚至没有向拓跋轲行礼。

拓跋轲皱一皱眉,继续道:“拓跋顼,没听到朕说话么?

拓跋顼胸前起伏得厉害,低了低头,依然倚坐在床榻边,没有回答。

拓跋轲转头吩咐:“来人,将墨妃用草席裹了,埋到石山北面的竹林里。那里有棵老桃树,风水不错。”

石山北面的竹林,老桃树……

拓跋顼蓦然抬头,正与拓跋轲四目相对。

彼此已是了然。

拓跋顼的真情流露,不曾落在任何宫人眼内,却在拓跋轲眼前点滴分明。因她导致拓跋顼背叛兄长,才是她杀身之祸的由来。

··拓跋顼恋恋放开萧宝墨的手,转身向拓跋轲跪下,低沉道:“臣有罪,臣失德,臣愿接受任何惩处。阿墨无辜,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不敢再叙兄弟情谊,只以君臣大礼行下,请罪之后,便是苦苦叩首相求。懒

拓跋轲眉目不动,仿若根本没看到拓跋顼的苦苦求恳,瞥一眼身畔犹豫不觉的内侍,沉声道:“朕的话,没听到么?”

内侍哪敢再等?急急奔过去,果然取了张草席铺在地上,欲拉萧宝墨下榻,裹入席中。

拓跋顼迅速站起身,一拳击到内侍的手上,嘶哑地叫道:“她还没死!皇上,她还没死!”

内侍惶恐,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察看着拓跋轲的神情。

拓跋轲轻描淡写:“将她埋了,很快就死了。如果你真要她,一个月后,朕把她挖出来给你。到时,你就会发现,腐烂之后,她同样是一副白骨,满身蛆虫,和任何女人没什么分别。”

拓跋顼唇边颤得厉害,到底不敢辩驳,只将手腕翼护着萧宝墨,不肯退让。



拓跋轲吩咐:“拉开皇太弟,动手罢。”

拓跋轲随身带的内侍,身手自然不错,见他发了话,也不敢犹疑,两人冲过去拉拓跋顼,又有两人分别拎过萧宝墨头和脚,只在拓跋顼甩开拉自己内侍的一瞬间,便将萧宝墨身体抱起,放到草席之上,迅速裹紧,拿了丝绳去扣。

“你们住手!”

拓跋顼短促的呼喊一声,蓦地拔剑,毫不犹豫地出手,闪电般的亮光,蛇信般吐出,但闻连声惨叫,拦住他的两名内侍立时被刺倒在地,呻吟不绝,显然受伤不轻。

而他已跳过床榻,迅速刺向正扣草席的两名内侍。

泪,已干涸于面颊;而手中的剑,已不再容情。

所有的退让,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故作心狠,无非盼着眼前女子好端端活下去,渐渐过上幸福的生活。

哪怕,执手偕老的,并不是他。

可对着这个被毒得半死不活,又即将被活埋的少女,他再也不知,他所有的退让,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保不了她!

他让她吃尽了苦头,他让自己受够了委屈,还是保不了她!

身后传来怒喝:“拓跋顼,你疯了!”

黑影扑来,在他即将把那两名内侍刺倒时,一掌击向他的手肘。

拓跋顼武功极高,此时满心悲怒,感觉有人袭向自己,立时改刺为削,反削向攻向自己的人影。

锋利的宝剑划过衣衫血肉时的触感传来时,他才看清向自己出手的人。

竟是拓跋轲!

“皇上!”

内侍太医们齐齐惊叫,连拓跋轲自己也苍白了脸。

拓跋轲久经沙场,武艺虽是高强,可再不料弟弟会对自己动起刀剑,即便拓跋顼未尽全力,伤势也是不轻了。

从左肩向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破开黑衣露出,鲜血翻涌,很快浸染了半边衣裳。

一把挥开前来查看伤势的太医,拓跋轲掩不住眉目间的恼怒失望,冷笑道:“好……好得很!朕养你一场,你……你可真是朕的好弟弟!”

拓跋顼退了一步,呆呆地望着拓跋轲的伤处,然后低了头,再望一眼萧宝墨。

其实,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这少女整个身体都已被紧紧包在了草席中,只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还有几缕拖曳在席外,带了墨汁般的油亮。

当初,那长长的黑发,曾在竹林中和水碧的衣衫一起飞扬,然后柔软地滑过他的手,将整个身体,都柔软地伏倒在他的怀中;

后来,他也曾见到侍寝后的南朝公主,一头长长的黑发迤逦于地,如无力摆动着的海藻;

如今,只剩下一缕断发,被殷殷地放到他的手中,想让他今世记得她,想让他来世再娶她。

如今,让她孤独一个人走么?

就像两次由着她在别的男人身下苦苦挣扎哭泣,自己以保护她的名义袖手旁观?

拓跋顼,你还要让她失望多少次,孤寂多少年?

拓跋顼深深吸一口气,胸口涌动着的激烈情绪忽然之间便沉了下去。向着拓跋轲,他垂头跪倒,吐字清晰而平静:“是,我不是皇兄的好弟弟,皇兄白养了我一场!拓跋顼令皇兄失望,所有恩德,愿来世衔草结环相报!”

幽暗的深眸转动,他望向了萧宝墨的方向。

温柔和绝望相揉合形成的痛楚,即将满溢而出,呈现出彻底解脱的姿态。

这一次,轮到拓跋轲心中猛地抽紧,甚至无法抑制自己的惊恐。

他太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幼弟。温和固执,聪慧善良,具备着帝王该有的文韬武略,却不具备帝王该有的心狠手辣;能够做到帝王该有的胸怀天下,却失之于优柔寡断,过于重情重义。

帝王可以多情,却不可以专情,更不可以让一个女人影响到自己的心智以及治国之策。

而萧宝墨……

的确是个尤/物。

别说是拓跋顼这样十**岁的少年,便是拓跋轲自己,何尝不是差点一头栽入便出不来?

他不能再让萧宝墨影响了自己,再左右拓跋顼。

快刀斩乱麻虽然急痛了些,到底比慢慢受那些零碎折磨好些。

这样的急痛,他可以承受,甚至可以若无其事,依旧让人看到一个心如铁石的铁血皇帝。

可拓跋顼,能承受得了么?

恍惚想着,自己是不是将他逼得太紧了?

当真要在一天之内,让两个最让自己觉得亲近的人彻底从眼前消失么?

“皇兄,对不起!”

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少年轻轻地说。

他的剑尖正滴着拓跋轲的鲜血,他却连擦也没擦,笔直地向他兄长跪着,慢慢握紧了剑柄,然后倒转了剑锋,狠狠刺向自己心脏部位。

你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阿墨,不用怕,我不会让你孤单。

压抑了太久的话,依旧无法说出口,却还能用行动诉说出自己的诚挚和无悔。

他闭目等着痛楚和死亡的来临时,伤处果然给扎得一阵锐疼,却不在心口,而在手腕,逼得他不得不撤开手,苦涩地睁开眼。

他的宝剑已“咣当”落地,拓跋轲正缓缓收回他自己的宝剑。

盯着拓跋顼腕上滴落的鲜血,他淡淡道:“即便她救活了,依然是朕的墨妃。”

他微微转头:“救人!”

说着,他没再看萧宝墨一眼,便转身离去。

顿挫有致的稳稳脚步声,听不出半点受伤后的虚弱无力。只有一路的鲜血沥沥,见证着他不轻的伤势。

拓跋顼坐在冷冷的地上抱了肩哆嗦片刻,游移的目光捉住了那一动不动的草席,顿时凝住。

他的声音,如被扯裂开的宣纸,同样地闷哑而破碎:“救人,救人,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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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完。哗哗泪流。又瞧见在推荐了,更泪。最近情绪不好,效率很低,累~~~~

··齐延兴二年初春,江南百年不遇的大雪。

雪霁后,魏帝拓跋顼急攻宁都。

百里骏等人死守数日,开城降魏。

魏帝入城,稳定军心,安抚百姓,对降臣大加优恤,果然没有多造杀戮。但他入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安平长公主。懒

当他听闻萧宝溶已死,萧宝墨不知所踪后,在宁都城内外布下大量兵马,厚加悬赏,苦求长公主下落。

十一岁的太子萧听风退至交州,在尉迟玮、宋琛、晏奕帆等人拥护下称帝,延续着萧宝溶留下的大齐国祚。因少帝年幼,一时无力收复宁都,只在南方各地募集着勤王兵马,而宁都沿线,均已落入魏帝拓跋顼掌握。

魏国大臣均劝拓跋顼趁胜追击,勿给齐国喘息之机。可拓跋顼发现安平公主并没有去南方后,再无进取之心,只令京畿附近严加盘查,务要找出安平公主。

可京城内外连着忙乱了两个月,萧宝墨依然芳踪杳杳,缈无踪影。

更让拓跋顼不安的是,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萧宝溶梓宫被送往南方的消息,齐少帝虽曾为大行皇帝举行隆重丧礼,所立不过衣冠冢而已。虫

萧宝墨竟和萧宝溶的梓宫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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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转眼又是花归时节。

相山,竹影幽幽,沙沙如潮水翻涌。草薰风暖中,有黄鹂在叶底翩跹着翅膀,清脆的鸣啼碎语,像谁飘在风中的无邪轻笑。

沿着蹬道,一身玄色便服的拓跋顼终于走到了当年相山别院的故址。

山林掩映中,隐隐见得上清寺的红墙青瓦,掩在一带如屏翠色中,只有一株两株的山杏还有些花意未散,风吹过,便缤纷如雪落。

连那样无力坠下的清淡粉白,都能唤起拓跋顼的记忆。

漫天漫地的雪白,在肃杀的风声和杀气中苍暝而单薄,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宁都看来是那样的悲凉而无奈,仿若早已知道逃不过倾覆的命运。可城头那女子披了那等艳红的斗篷出现时,阴寒的天色蓦地亮了起来,连僵死的城池和惊悸的齐兵,都在顷刻间鲜活生动。

那一抹明红,更是如火焰般扑到他的心口,让他整个人都炙热起来,本因靠近她而加快流动的血液,仿佛在沸腾。

她喜欢他,纵然她千次百次地否认甚至伤害他,他始终清楚,她喜欢他,便如他在相山那支《倦寻芳》后,同样被那个一脸纯真笑意的少女摄了魂,从此再也挣不脱。

他们应该在一起,哪怕隔了多少的血腥和仇恨,他们都应该在一起。踏了多少人的鲜血,他一步步走到天下的最顶端,就是为了那个原本遥远的梦想能被他一点点拉近。

可她阴差阳错地有了萧宝溶,甚至有了他们共同的骨肉。想完全拥有她,他不得不离间他们,并除去她腹中那个可能会让他们再也分不开的胎儿。

那块猛鹰玉佩,他早就预备好了,原只打算利用那冰石的寒邪之气让她无法受孕,却因冰石可能对她的身体有所损伤而犹豫着一直不曾拿出。

直到……萧宝墨迎风流泪呕吐,他在握住她手腕暗中体察,发现了她的身孕,他没有再犹豫。

他怎能让她为旁人产下骨肉,从此让她那个本就植根在她心中的三哥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

或许萧宝墨会因此恨他。可只要他能保证她和她的家国亲人的安全,纵然被迫,她也不得不接受他。何况,她喜欢的本就是他,她应该更乐意为他诞下娇儿。

见到城头那张给齐兵带来生命力,却显然如此清寂孤独的美丽面容,他虽是不安,却想着他可以给予她的一切,无论是权势和富贵,还是幸福和温暖,甚至他们共同渴盼了多少年却一直没办法实现的爱情梦想。

他以为自己能成功。

直到她发出放箭的命令决绝而去,他才觉得不对,却找不出她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理由。

难道,她不明白,他所做的,无非为了圆一个梦,圆一个他们少年时便共同冀盼着的美梦?

“倦游燕,风光满目,好景良辰,谁共携手……”

凄怆到绝望的歌声,让他在箭下如蝗中看到了死亡和鲜血,却不是来自身畔的亲兵。

他忽然便有了一种感觉。

感觉他快要失去她了,快要找不回她了。

为了防止可能的意外,他脱险后即刻调兵,将宁都城围得像铁桶一般。

可破城后,萧宝墨还是失去了踪影。

宫中谣传,延兴帝萧宝溶早在他围城的第一天便被萧宝墨派贴身侍卫薛冰源毒杀。他相信萧宝溶的死必和萧宝墨的失踪有关,可惜当天在闲月阁出现过的人已和萧宝墨一起没了踪影,谁也说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至于那个传说中离开宁都投向魏营的薛冰源,在那天的白雪茫茫中失了踪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拓跋顼已经站到了当年的相山别院所在的位置。

是一大片长势正好的菜园,近处种了大白菜、芹菜、莴笋和蒜;远些的地方,应该是当年竹林所在的地方,用竹枝和木棍搭了棚架,黄瓜已经开花了,边缘处的南瓜还只是绿油油的藤。懒

一丛金花菜的旁边,一名身材纤巧的中年尼姑正出神地望着黄瓜地里碧莹莹的几杆新绽翠竹,婉然的叹息声,如正吟唱着忧伤的歌。

她的身份应该是上清寺中较尊贵的吧?两名小尼站在她的身后侍奉着,迟疑好久,才敢上前劝慰:“真人,这里风大,还是先回去吧!”

那尼姑轻叹道:“哦……回去,也好。我只是想着这孩子傻啊!她怎么就不懂得,竹子是砍伐不尽的呢?今年砍了,明年还会再长。便是连根伐了,总还会有些根须落下……一到春天,竹子又往外冒了。哎……砍不完,砍不完啊!”

拓跋顼心中猛地悸动,止了从人不许上前,自己走过去细看时,那尼姑年岁已长,眉宇间颇见风霜之色,可她的五官精致清丽之极,举手投足优雅从容,并且……越来越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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