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这二百九十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唐这二百九十年- 第6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好在有能力又可信任的还有一个人——武后。

当然李治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权力全部下放给她。虽然史书上说是“时时令后决之”,但相信其间肯定是经过了从尝试、实习到放手的过程。

应该说,丰富的经历、聪慧的头脑和冷静的心态帮助武后很快胜任了新工作。在政务的处理上,她决策迅速、果断,不仅善于发现问题,还经常能提出一些颇具建设性的意见。这些都让李治感到十分满意。

见的世面多了,武后对于权力的欲望也开始逐渐膨胀。

公元661年,唐政府再度改年号为龙朔。龙朔二年,中央政府来了个官场大洗牌。

不过这次洗的不是人,而是官名。

传统的“三省六部”中,尚书、中书和门下三省分别改称为“中台”、“西台”和“东台”,三省的最高长官也由“尚书仆射”、“中书令”和“侍中”变成了“匡政”、“右相”和“左相”;而各部尚书则都成了“太常伯”,侍郎们则改成了“少常伯”等等。

我们知道,历代中国官名的使用周期都很长,往往要延续数百年,毕竟当权者都是男子,他们往往更关注实质,而不是形式。

女人不一样。除了实质,她们还喜欢在形式上推陈出新。比如家里明明什么都有,她们仍然会不时添置些小饰品。所以说,这些官职名的变化很可能是出自武后的授意。

透过现象看本质,李义府欣喜地看到皇后地位在提高。仗着自己和皇后的亲密关系,李义府越蹦越欢,狂妄自大的程度更是无以复加。

不久,李义府上疏,请求将自己的祖父改葬到永康陵旁。

李治批准了。

永康陵不是具体的地名,而是私人墓冢。墓主姓李名虎,是本朝高祖李渊的祖父。不用说,李义府这是要显摆一下,不光自己位高权重,连死去的爷爷也要换个地方睡觉,沾染点皇家贵气。

李义府手握大权,迁祖坟这等大事可不能简单了事。就算李大人想节俭,手下的人也不答应啊!

新墓冢所在的三原县令李孝节是个希望进步的上进人士。听说李大人的爷爷要搬家到自己的辖区,他喜出望外,立刻违反规定向民间征集民工和牛马,主动为李老太爷建筑新家。

他这一忙活不要紧,临近的高陵、泾阳等七县的县令唯恐表现落后,得罪了李大人,也纷纷效法,派出人马参与建设。其中,高陵县令张敬业人如其名,敬业又胆小,为了操办张老太爷的新居事事亲力亲为,居然活活累死在了施工现场。

建坟折腾死了县官,而接下来的葬礼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各级官员都争先恐后向李大人赠送吊丧的礼品。葬礼中所用的仪仗、器皿及服饰等都是“穷极奢侈”。

这还不算,从长安城外的灞桥到陵墓所在的三原,路边用来供奉祭品和奠仪的帐篷连绵七十余里,不计其数的工作人员在其间奔走忙碌,热闹非常。

记得《旧唐书》中对此有过这么一句评论:武德以来,王公葬送之盛,未始有也。

高调至此,非议显然是不少了。可李义府不在乎,卖官的老生意是越发红火了,最后连皇帝李治都看不下去了。

李治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温和的人喜欢采用迂回战术:“听说爱卿的儿子和女婿做事很不谨慎,民间早有非议。朕不得不亲自出面帮他们掩过饰非。希望爱卿今后能对家人加强管教才好。”

作为皇帝,话说到这份儿上,实在是给足了做臣子的面子。

李义府却是嚣张惯了。此时的他眼里只看得到皇后。听了皇帝的规劝后,他非但没有表现出惭愧,反而面色大变,青筋尽爆,高声责问道:“是谁告诉陛下的?”

看到李义府的反应,李治面色一沉,说道:“如果这些都是事实,爱卿又何必计较出处呢?”

或许是听出了皇帝的不满,但仗着有皇后撑腰,他不再说话,而是笑着走了出去,俨然出入无人之境。

李治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亲手喂大了一只白眼狼。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早已出离愤怒。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要拿这个家伙怎么办了。

李治怎么看,李义府似乎并不在乎。但人总免不了一种心理:得到的越多,越害怕失去。李义府也不例外。

于是,当一个叫杜元纪的术士告诉他说在他的住处闻到了监狱的气息时,李义府慌了。

既然指出了问题,自然是要提供解决方法的:攒够二千万铜钱,便可以压住这股不良之气。

这正是李大人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为了早日实现目标,他开始变本加厉地敛财,手段也越发多样。此时的李义府,除了敛财,便是和杜元纪一起观察天象,判断吉凶,就连亲娘去世也没能干扰到他的生活节奏。

不久,李治收到举报:李义府和一帮不明来路之人念念有词地爬上了长安城外的一座古墓,很可能是在研究妖术,意图谋反!

紧接着,右金吾仓曹参军(出纳)杨行颖举报:李义府指使儿子李津向长孙无忌的孙子长孙延索要铜钱七十万,理由是自己曾出力帮他谋了个司津监(水利局长)的职位。

好,有了这两项罪名,可以启动司法程序了。

李治下诏:由司刑太常伯(原刑部尚书)刘祥道会同御史(检察机构)、详刑(最高法院)组成特别法庭,共同审理李义府一案。司空李世勣任此案的最高法官。

嘿,瞧这架势,摆明是告诉李义府及其同党,这个案子,上面已经铁了心要彻查到底,你们就洗干净屁股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很快,特别法庭做出了判决:李义府罪行昭彰,证据确凿,按律论处!

可能是武后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影响力,李义府最终被免处死刑,改放逐到嶲州(四川西昌市);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婿也分别被流放到了振州(海南三亚)和庭州(原高昌国境内)。

判决一出,百姓无不拍手叫好,并美其名曰“除四凶”。

消息传出,官员百姓欢声雷动,欢欣鼓舞的程度宛如当年董卓被杀。更有一位佚名作家,专门做了一篇《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即公开告捷文书)》,用幽默的文笔描绘了李义府的丑态以及案件的处理过程,并在大街各处公开张贴,所看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至此,李义府一家彻底从巅峰跌落到了谷底,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当然,这事儿其实并不似看上去这么简单。

李义府老娘过世后,为便于他尽孝,政府特恩准他在初一和十五守丧。结果他老人家根本不操这个心,而是穿戴平常地(丧期该穿孝服)和杜元纪一起跑到城外的古墓上去。至于被人告发借旁门左道之术谋反可是大大的冤枉,人家根本就是在搞天文学研究,根本就没有谋反的心思。

至于勒索七十万铜钱,较之之前大肆卖官和逼死官员等恶行,实在算不得是罪行。更何况,就算事态严重,告发者杨行颖作为一名小小的出纳,又如何知晓得如此详细,又是谁给了豹子胆前来上报呢?

归根到底,是李治要除去李义府。李义府恶贯满盈加上公然对天子不敬,如此下场纯属自找。虽有武后做靠山,但也拗不过李治的决心。

不过,由于先前李义府曾有过先贬后扬的经历,加上他又是武后跟前的红人,因此还是有人把这看做了“抄底”的好时机。

东台侍郎(原门下侍郎)薛元超便是其中之一。

李义府被流放后,薛元超上疏李治,请求让李义府在流放地骑马(按照《唐律》,罪人是不能骑马的)。显然,他是想通过优待李义府向武后示好。

可惜,他不知道,李义府得罪的不是别人,恰恰是皇帝李治。

薛元超拍错了时机,倒把自己放到了皇帝的对立面。于是很快他被连贬数级,踢出了京城,去简州(四川简阳)做刺史去了。

不过有付出就会有回报。虽然李治不领情,但武后还是记住了他。

虽然朝中时有事件发生,对外战争也在不断继续,李治夫妻的感情却是越发深厚。不久两口子决定一起去东都洛阳“巡视”,享受一下属于二人的完美新世界。

古代帝王出巡的并不在少,大多时候是带着一堆女人一起上路,像李治这样只带大老婆并不多见。通过这次出巡,李治和武后的感情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不过,感情好归好,争吵还是在所难免。偏偏这二位又都是容易犯倔的主儿,彼此都不肯退让,生闷气也是常有的事儿。生气后,李治就去处理政务,以转移注意力;武后没事可做,郁闷一时难以排解,久而久之竟然迷上了占卜祈福。

经人推荐,一名叫郭行真的道士被召入宫中为皇后施展祈福避祸的“法术”。

前面说到,武后因为经常帮李治处理政务中,渐渐尝到了玩弄权术、掌控天下的乐趣,加之皇后地位已经稳固,她开始化被动为主动,积极参与李治的政治决策,但在态度和方法方面却不太注意,常常惹得李治不快。

这时,一名叫王伏胜的宦官向李治报告:皇后招道士入宫施法,行迹十分可疑!

李治心中憋屈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全面爆发。愤怒的他像许多夫妻吵架后一样需要宣泄,于是他喊出了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儿就上民政局离婚!”

他虽是天子,但不开心的时候也需要向人倾诉。

这次他找来倾诉的对象是时任西台侍郎(中书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相上官仪。

上官仪饱读诗书,文采出众,贞观年间已是弘文馆学士。他的文章文藻华丽,对仗工整,深得李治的欣赏。且看他的《咏画障》:

芳晨丽日桃花浦,珠帘翠帐凤凰楼。

蔡女菱歌移锦缆,燕姬春望上琼钩。

新妆漏影浮轻扇,冶袖飘香入浅流。

未减行雨荆台下,自比凌波洛浦游。

听了皇帝大倒苦水后,上官仪感同身受:这还了得,贵为皇后,理应做好天下女子的表率。这武后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超越了女子的道德标准,逾越了为人妻的本分,根本不配再母仪天下。于是他慷慨激昂地提议:“皇后如此纵情任性,天下百姓都无法心服,索性不如废除其皇后之位!”

上官仪完全是从传统道德的角度出发,实事求是地认为武后已不再适合统领后宫;而李治也觉得自己受武后左右甚深,无法像父亲那样一言九鼎,委实受了不少鸟气,一时也是热血沸腾,豪气顿生:想我堂堂大唐天子,天下都是我的,岂能终日受一妇人的约束!好,既然有人提议,那朕就废了她!

“上官仪听旨!速速拟出一道废后诏书!”

“是!臣这就下笔!”

然而上官仪还没写完,就看见武后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哼,来就来吧,今天也让你见识一下朕的阳刚之气!

李治做好了大吵一架的准备,可惜武后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低头走到了李治的身边,拉起丈夫的手,满脸委屈地苦诉道:“陛下,臣妾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从小就不少受两位哥哥的欺辱。后来有幸进宫,与陛下相识,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今天。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和几个皇儿,自己受再多的苦,一想到陛下父子开心就都不算什么。虽说不能事事都遂陛下的心思,可我们夫妻多年,相濡以沫,彼此心意相通,又怎能为区区小事就割舍多年的夫妻情分?就算陛下厌倦了臣妾,也应顾虑几个皇儿的感受啊!”

一席轻声细语,如同天降甘霖,刹那间便浇灭了李治的心头之火。想起这么多年的风雨同舟,万般滋味涌上了心头,他想起了这个女人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给自己鼓励,想起了之前两人的恩爱缠绵,而自己居然一时冲动动起了废后的心思,不由得羞愧万分。

于是李治连忙好言相劝,无非是我俩感情深厚,区区小事不会影响彼此情分之类。

但他过于急着讨好老婆,不等武后追问,便开口表明自己的清白:“是王伏胜那小子打小报告,说你召道士在宫中作法;至于废后,也不是朕的本意,都是上官仪这小子撺掇的。”

真乖,还没等我开口就全招了,真是孺子可教!——这是武后的第一感受。

皇帝和皇后床头打架床尾和了,可苦了王伏胜与上官仪。武后仔细一打听,嘿,这两位原来都做过前太子陈王李忠的属官,根本不是自己人,绝不可再留!

皇后动手当然不能去打闷棍、放黑枪,得走法律程序。作为皇后的铁杆,年事已高的许敬宗大人再度出马,诬告上官仪、王伏胜勾结陈王李忠犯上作乱,企图谋害皇上。

李治理亏,没有干预。这个案子摆明是诬告,可判决却是早已注定了的。

麟德元年(公元664年,瞧瞧人家这年号改的)十二月,案件“告破”:上官仪和儿子上官庭芝与王伏胜公公一起被处决,家产全部没收,家中女子入宫为婢(这其中就包括还在襁褓中的上官婉儿);“主犯”陈王李忠被赐死在黔州。另一位宰相、刚主办了李义府案件的刘祥道因为和上官仪来往甚密,被剥夺了宰相头衔,降为司礼太常伯(原礼部尚书)。其他与上官仪交好的一些官员也都受到了牵连,或被降职或被流放。

郁闷的还有李义府的铁杆薛元超。此人被贬后一直想着重回京城,于是四处活动,拼命巴结上官仪。上官仪一倒,薛元超也脱不了干系,又挨了一脚——被踢到了更加偏远的嶲州,与他仰慕已久的李义府大人做伴去了。

关于上官仪的死,《新唐书》和《资治通鉴》都认为是因得罪了武后。《旧唐书》中并未提及此事,只说他“恃才任势”,受人妒忌,才成全了许敬宗的诬告。相较之下,前者的版本或许更引人入胜吧。

见武后如此大刀阔斧,李治又不爽了,碍于老婆的面子,又不便迁怒其他官员,于是便找了个出气筒——道士郭行真,给他按了个罪名,说他把佛教的教义放到了道教之中,祸乱百姓。

其实,就算郭道士真这么做了,那也是学术创新,中西合璧,应该表扬,怎么就“祸乱”了呢?单纯从法律角度来说,罪名是不成立的。

郭行真想不通,所以他拒不认“罪”。狠吃了顿苦头后,他最终屈服了,被判流放爱州,财产充公。

废后风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