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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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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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厉声道:“大人残暴不仁,令人发指,到了现在,你有何话可说?”

李固眼珠子呆滞,此时已经冒出了委身求全的想法了,他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为了避免事情向更坏的方向发展,此时若是低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这稍稍的犹豫之间,徐昌突然大喝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说?这狗官残暴害民,我们立即拿了他押赴京师,请朝廷治罪!”

徐昌充分发挥了痛打落水狗的本领,一声号召,阖族都捋起了袖子,众人一起朝李固扑过去,那些原本拦截的差役见事情到这个地步,居然不敢阻拦,众人将李固围住,徐昌倒也不客气,先是抢了李固的乌纱,随即抓住李固的衣襟,这是他第一次对官老爷有这么大的勇气。

同时围过来的徐寒,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狠狠地抡起一个巴掌摔在李固的脸上。

李固痛得死去活来,可是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也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大叫:“我乃朝廷命官,尔等……”

“哇……”徐谦虽没有上前,可是听到李固大叫一声朝廷命官,徐谦便大叫:“快看,狗官打人了,狗官死到临头,竟还敢打人!”

李固被淹没在人群之中,被徐谦一句冤枉,真恨不得找个豆腐撞死,这时又听人道:“狗官无故殴打良民,按太祖大诰,乃挑筋去指之罪,乡亲们,他已经不是朝廷命官,乃是刑徒罪囚,快制住他,打!”

第一百零八章:做贼吃肉还要挨打

县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苏县令眼看要失控,连忙喝止,这徐家族人如今是铁了心,一行人架了这李固扬长而去。

苏县令目瞪口呆,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今日这事虽然不说开国一百五十年未有,可至少在这国朝百年之内闻所未闻,对堂堂御使说打就打,说拿就拿,依仗的居然是太祖皇帝的大诰。

他细细回想了一下,总是觉得徐家这么做大大的不妥,便是用骇人听闻四字来形容这种行为也不为过,只怕这事传出去,保准要震动天下。

可是再稍一琢磨,苏县令又感觉没什么不妥,因为按照大明的律法,理论上来说这件事是可行的,谁也挑不出一根刺来。毕竟大诰这东西虽然再没拿人来说事,可毕竟是有法律效应,甚至可以说,大诰就是祖法,而眼下这大明律只算是成律,在大明朝,大明律固然是最实用的律法,可是从理论意义来说,大诰的重要性却稳稳压在大明律之上。

因为官员断案,虽然依据是来自于明律,可是法外不外乎人情,怎么操作,还在于官员本身,你只要找到一个正当的借口,比如念你老迈,念你是读书人,念你如何如何,总能钻出空子来,德大于法嘛。

可是大诰不一样,大诰是祖法,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废,若是无人认真去计较倒也罢了,可若真有人一根筋拿着这东西来计较,莫说是浙江,便是放眼整个天下,谁敢拿这个来说事?有德有会有礼,而礼的根本就是孝,孝的目标是祖宗,祖宗最大,便是当今天子,他难道敢说一句祖宗之法已不合时宜?

况且李固的罪名已是确凿了,先是构陷良民,随即是无故捉拿乡老,以至激起民愤,从理论角度,徐家还真是占理。

当然,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既不是苏县令说了算,也不是李固和徐家说了算,祖法这东西也可以有其他的解释,解释权毕竟不是徐家,所以苏县令想了想,便觉得这件事只怕还只是个开头,到底谁该打板子,是谢迁、黄锦还有李固背后之人决定。徐家毕竟只是出头鸟,这胜负,只怕还要过些时日才能揭晓。

想明白了关节,苏县令还是呼哧呼哧的冒出几分凉气,这些姓徐的,还真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那徐家叔公当着御使的面能死顶着绝不松口,徐昌见到机会便高呼动手拿人,而徐谦这家伙更妖孽,小小年纪专门做理论指导,一张嘴把大义的名分都占了。

“哎……”苏县令叹气摇头,这一出好戏让他受益颇多,却也让他心惊胆跳,此时黄师爷已经步入堂中来,黄师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必也是受惊了,他连忙道:“大人……毕竟是县衙里出的事,这李大人……”

苏县令却是摆摆手,道:“不必,这是神仙打架,和我们无关。要拦,本县也拦不住,本县这里倒是有两件事交给你去办,其一,立即派人通知巡抚、布政、提刑衙门,不必添油加醋,只要把事情说清楚就是了。再有……”苏县令沉默片刻,又觉得不妥,道:“还是本县亲自手书一封书信罢,待会儿你去招呼驿站的人来取,要送急递立即送入京师,耽误不得。”

黄师爷表情凝重,忙道:“大人放心,学生这便去。”

却说徐家押着这李固招摇过市,消息便立即传了出来,黄锦已是坐着轿子到了王公公府上,王公公连忙殷情接了,请他到花厅里吃茶,自己则伺候到一旁,随时听候传唤。

过不多时,便有番役匆匆而来,小心翼翼地凑近黄锦,附着耳朵低语几句。

黄锦哂然一笑,不由道:“这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徐家的人,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王公公听到蹬鼻子上脸的评价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其实这徐家父子是他保举介绍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也得跟着倒霉,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黄锦的脸色,哭丧着脸道:“公公……这姓徐的王八羔子是无礼了些,若是有得罪公公的地方。”

黄锦不由失笑,抚掌道:“你呀,不会巧言令色就别学人家揣摩咱家的心思,这姓徐的很有几分意思,咱家就喜欢蹬鼻子上脸的人,本来嘛,若是徐家见好就收,倒是没什么意思了。可是现在居然还要再闹,这一闹,只怕是要闹到京师去了,这世上的事……”

黄锦眯着眼,舒服地靠在椅上,茶盏托在手里,惬意地道:“这世上的事总是有好有坏,有人喜欢,就有人不喜欢,换句话来说,若是有人不高兴,就总有人高兴,他们要闹,那就闹罢,是该有人来动一动了,对徐家,这叫做以儆效尤,让那些招惹他们的人知晓,徐家并不是好惹的,这是示之以威。可是对……”

黄锦沉默了一下,改换了个用词,旋即道:“可是对某人,恰好可以趁着这个热闹,看一看有些人到底是什么立场,罢罢罢……咱家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做好准备,咱家明日要去拜访谢太保,后日呢,咱家就要回京,你要知会一声徐昌,让他到时随咱家一道去,至于那李固也一并押了去吧,这种事只能算他倒霉,想吃肉,就得有挨打的准备。”

他眯起眼来,便不再吭声了。

王公公云里雾里,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连声说是。

县衙里发生的事实在过于骇人,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是最古怪的是,明明这么大的事发生在杭州,整个杭州已经津津乐道地拿这件事做谈资,可是偏偏这官面上的人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巡抚大人照旧前去督促河政,布政使大人依旧上他的堂,提刑衙门最近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唯一有动静的是学政衙门,旨意已经下来,提学桂萼德行有亏,又查出几处失政之处,因此贬低湖北,放为县令。

堂堂提学,这是何等清贵的官?便是在南京做兵部主事,看上去灰头土脸,可是这灰头土脸也只是相对于京师的兵部来说,可是现在却是贬为县令,这已经是极为严厉的处置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朝廷还没有一撸到底,这官身总算还是保住了。

接任桂萼的新任提学也是南京来的官,赴任的速度极快,与桂萼交割了衙内的事务,桂萼这边也早已打好了包袱,拿着一份湖北某县县令的委任,独孤地离开了杭州。

两辆马车停靠在了城外的驿站处,桂萼穿着一身布衣,显得荣辱不惊,那神情中的淡然,仿佛已经超脱了世间的功名,利禄在他眼前都已成了过眼云烟。

马车正在补给,将干粮和一些饮水从驿站里装载入车。

桂萼眺望着延伸到极西方向的官道,默然无言。

站在她身边的是个女子,自是他的胞妹,她头上戴着轻纱,秀丽的面孔隐没在轻纱之后,风儿吹乱了她的秀发,不过她却没有去捋正,只是平淡如水地看着自己的胞兄,一言不发。

良久,桂萼笑了,这一次笑得很轻松,同样是以这种轻松的口吻道:“为兄本来做好了去番禺、去云贵的打算,多亏了这天恩雨露啊,稚儿,湖北你就不必随我去了,你先在杭州把事情都办得妥当之后,立即去和大兄会合……”他目光闪烁,自信满满地道:“多则两年,少则半年,为兄就会和你们在京师见面,到了那时,再把酒言欢罢。”

女子轻轻地吁了口气,忍不住道:“为了达到目的,兄长难道就真的一点……”

桂萼的脸色冷了下来,凛然道:“我寒窗苦读二十年,所思所想所学所用的都是经世之道,与其碌碌无为,为兄宁愿放手一搏,也好过庸庸碌碌,受小人和庸人摆布的好。”

正说着,一匹快马从杭州方向飞奔而来……

第一百零九章:水太深

快马到了桂萼身前,马上的人下了马,来人正是风头正劲的秀才徐谦。

马自然是租来撑场面的,以徐家的家底,还没有奢侈到养马的地步,就算有这闲钱,以徐昌的小气劲儿,只怕也是别想。

徐家已经过于热闹,虽然许多亲戚住去了客栈,可是这么多人聚在那里,仍然是让人心烦,徐谦听说这位提学座师要走,便偷了个空来拉拉关系。

桂萼看了徐谦一眼,嘴角不由露出了微笑。

院试之后,眼前这个不起眼的秀才其实就已经和桂萼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桂萼虽然平素逢人便板着脸,可是今日要‘怏怏’离开杭州,竟无一人前来相送,人人都对他避之如蛇蝎,徐谦赶场跑来,倒是让他有了一些宽慰。

徐谦下马,朝桂萼作揖道:“学生见过大人……”

桂萼微笑,压压手,道:“不要客气,也不要说那些虚伪客套的话,来,我们随意闲聊罢。”

他握住徐谦的手,将他拉至驿站外的放马亭,坐在亭中的石墩上,而那叫稚儿的女子则是亭亭玉立地在他的身后,一双好奇的眼眸透过轻纱打量徐谦。

徐谦欠身坐下,随即道:“朝廷无故贬谪宗师,实在……”

桂萼又压压手,莞尔一笑道:“这些事休要再提,老夫早就有了准备,倒是你,小小年纪,如今却是举足轻重,近几日的一番举动如流星一般的耀眼,老夫观人无数,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

他渭然长叹,随即又道:“可是流星固然耀眼,却也不能长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出身贫贱,从一开始就为人诟病,若是低调行事倒也无妨,可是偏偏你却反其道而行,迟早会有大祸,老夫见你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故而今日给予告诫,望你能引以为戒,往后行事多留些心思,瞻前顾后固然不好,可是锐气太盛却也不是好事。”

一上来就和徐谦说一番大道理,其实这些大道理,徐谦会不知道?只是形势如此,已经容不得他再改弦更张了。徐谦正色道:“宗师的教诲,学生铭记,只是学生也是不得已而已,从前的时候,别人见我出身贫贱,人人恨不得踩上一脚,我可以忍让一次,却不能容忍第二次、第三次。而现在,我拜入谢学士门下,有人欲借我而辱我恩师门楣,学生焉能无动于衷?况且男儿大丈夫,岂可受这些庸人摆布?若是让学生去选,学生宁愿去做那划破长空一闪即逝的流星,也绝不碌碌无为,去看人眼色行事。”

一番话让站在桂萼身后女子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面纱之后看不清她的喜怒,可是她心里却是在想:“这姓徐的一番言辞,竟是和方才兄长说的一般无二,徐谦要做流星,二兄所思所想,所图谋和追求的,又何尝不是这一闪即过却又耀眼无比的星辰?”

桂萼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不由颌首点头道:“你方才一番话虽不是长久之道,却深得我心,哎……若非你已拜入谢学士门下,老夫还真想将你收入门墙,你小小年纪有这见识和才学,将来必定有一鸣惊人的一日……”他目光幽幽,似有什么感悟,道:“你在杭州,不日就要乡试,若是能中举,将来有意去京师,可去见我兄长,届时老夫修书一封,兄长定会为你安顿。”

徐谦的一番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从某种意义来说,桂萼是孤独的,他和徐谦本质上是同样的人,此时触动了心事,心里感慨颇多,对徐谦再不是以后进看待了,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良友的意思,他旋即又道:“时候不早了,老夫也要动身了,将来若有机会,老夫定与你促膝长谈。”

马车滚滚而动,徐谦和那女子目送这马车离开,徐谦的心理觉得怪怪的,这贬谪的官儿他虽没见过,可是走得像桂萼这样洒脱的,只怕不多。

若是在从前,徐谦非要对桂萼评价的话,只能用无所不用其极和野心勃勃来形容。可是方才一番对谈却让他陡然醒悟,桂萼并非是野心勃勃,也并非是不择手段,只是他不甘而已,这世上总会有一些踌躇满志的人不甘于平庸人之下,不愿看小人眼色罢了。

扪心自问,徐谦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徐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想到桂萼方才所言,若是有机会去京师,可去拜访桂家兄长,只是不知桂萼这么安排又有什么用意?莫非桂萼是想拉自己上他们的船?只是这桂萼背后的人又是哪些人?

他当然不相信仅凭一个桂萼就能谋划这么大的事,别的不说,就说他突然调任到浙江提学,这明显是此前就已经有人在京师安排好了的,轻易调动兵部主事这样的大员,怎么凭他那在翰林的兄长一人就能办到?

这里头的水,只怕很深。

徐谦心里苦笑,正要去牵马,一辆马车却是稳稳地停在徐谦身侧,却是方才那蒙着轻纱的女子探出窗来,对徐谦道:“徐公子可愿意一起走吗?”

太腐败了,又是陪着女人坐车,按理说明朝的女子都是尽量少与男子接触,可是徐谦似乎运气不错,不过眼下这个女子却是接近双十的年华,比徐谦要大上不少,从理论上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男女避嫌的地方。

徐谦也不客气,将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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