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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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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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牙缝里剩下的东西赏给饥饿难耐的灾民,最后,朝廷借此宣称它对灾民的关爱。一如整个赈济过程中“被自愿”的人是不能表达自己一汤勺权益的,否则就是死。

或许,此时的田氏是真心希望拯救自己的同胞,田光很无可奈何的拱拱手,看不出半点虚伪地回答:“我田氏的富裕在齐国数一数二,在此国家危难之际,我们不出钱赈济,不救援乡亲,还能指望谁?”田氏问的话很巧妙。此时此刻,齐国的国君正忙着泡妞,准备把自家总理的老婆变成“国家第一二奶”,指望他可怜那些战争难民……如果那些战争难民不是孔武有力的“勇爵”,大约齐庄公瞧都不会正眼瞧一下。

赵武扫向了身侧的家臣,此时,赵氏体系之外的谋士、羊舌氏的叔向平静的插嘴:“齐君收拢这么多的勇士,是打算做什么?鲁国、莒国至今没有情况汇报,我们是不是该派出使者前往这两个国家?”稍停,叔向自问自答:“鲁国大概不会遭受攻击,齐晋之战爆发的缘由是鲁国,战后鲁国拼命修建武城(军事堡垒),而我晋国现在兵强马壮,恐怕齐国不敢轻易进攻鲁国。”

师修的儿子伯州平补充:“更何况我们在黄河南岸已经有了军事基地,卫国与我们唇齿相依。如果齐国进攻鲁国,必然要惊动我赵氏在黄河南岸的领地,那么齐国面临的将是三国联军。齐国在这个时候,恐怕还不敢轻易挑战鲁国。”

叔向轻轻点点头,自顾自的分析:“那就是莒国了,莒国国君刚刚复国,根基未稳,战略纵身不够,我估计齐国的军队正在讨伐莒国。只是道路难行,我们至今没有得到莒国的消息。”

叔向与伯州平当面讨论齐国的军事动态,田氏丝毫没有难堪,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赵氏家臣讨论完毕。

赵武想了想,遗憾的叹了口气:“莒国离我们路途遥远,原本我们扶持莒国就是想有一个战略缓冲时间,现在无论如何无法救援了。”

齐庄公这一招打在赵武的腰眼上。赵武虽然明知道莒国早晚会遭遇这一天,但莒国本来就是齐国的属国,赵武为遥远的莒国重新回到齐国阵营而发动战争,理由不充分。在范匄那里恐怕通不过。所以他只能看着齐国在自己的东部大肆进行军事动作。虽然明知道莒国是一个牺牲品,但赵武不甘心啊!

“想个什么办法,在边境地区做点手脚?”赵武喃喃自语。

叔向立刻驳斥:“不可能的,齐国两次参加盟会,态度虽然桀骜,但他们签署了盟约,按期、按规定数额交纳了征税,如果我们因为他惩罚自己的属国而动用大军,道理上说不过去。那些归附我们的诸侯国害怕我们仿照齐国的先例,干涉他们管理属国的事宜,没准会更加离心离德……在此敏感的时刻,我们不能这么做啊!”

叔向所说“敏感时刻”,是指范匄今年增加了征税额度,列国都有抱怨,态度敷衍,郑国则干脆摆出不合作的态度。有了郑国作为成功先例,晋国的属国都在蠢蠢欲动。在这个时刻,如果赵氏突然要求发动战争,那么被沉重的征税煎熬的诸侯国,立刻会离心离德。他们或许找不到一个相称的敌国投靠,但挑动晋国公卿之间的争斗,这些人算是熟门熟路。

赵武想了想,遗憾的说:“我们晋国是霸主,竟然只能看着齐国在东边动手,不停的壮大自己。莒国上下都是傻子,他们遭到攻击,为什么不向我们求援?只要他们一求援,我们马上会找到出兵借口……”

田光适时插话:“也许莒国人求援了,但他们的信使要穿越整个齐国国境,才能抵达鲁国或者卫国。莒国人口少,他们不可能派太多的武士求援,一两个武士,没准在路上被老虎吃了。”

赵武深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说:“算了,莒国的事情咱们放弃了吧……田氏需要多少粮食?”

田光平静的回答:“一万石。”

赵武微笑的问:“田氏送来的奴隶当中,有多少是居住于海边的渔夫?”

田光愣了一下,急忙问:“赵氏有意将领地扩张到海边?”

赵武微笑着回答:“有了黄河南岸的领地后,我赵氏无论从黄河北岸还是南岸,通向海边的大陆已经畅通了。北岸属于无人区,燕国早已经跟中原不通消息,那片土地任我开垦,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而已。但齐国向来掌控着盐与金的利润,我知道你们在海边有许多熬盐的工人,黄河南岸通向海边的土地,齐国早已经开发完善。我准备以南岸做跳板,逐渐的向黄河的出海口扩张。嘿嘿,如果我赵氏拥有了海岸,那我可以修建港口,捕鱼捞虾,还能拥有食盐的利润,从此算是彻底自给自足了。”

食盐、金属矿产与国计民生密切相关。当初齐桓公之所以战胜郑庄公,成为春秋第二霸,就是因为齐国掌控了春秋时代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而郑国位于中原腹心,矿产物资缺乏,被管仲纯粹用经济大棒打压下去。赵武囊括了太原盆地、长治盆地,以及中山国之后,他已经奠定了战国时代赵国的国土基础。但他现在煤炭资源虽然雄厚,铁矿资源还算过得去,老百姓天天要吃的食盐却需要仰仗外来供应,而食盐是这时代专控商品,有钱都买不到。

叔向淡淡的补充:“我晋国虽然拥有盐池,借此摆脱了齐国的食盐控制,但盐池的产量有限,随着我们领地的扩张,盐价越来越高,赵氏在晋国贵族当中算是富裕了,但每年辛苦挣来的钱,要划出很大一部分用来购买食盐。所以,赵氏把领地扩张到海边,是我晋国君臣上下一致的愿望。如果我们拥有了海盐的利润,晋国可以彻底摆脱齐国的干扰,专心经营自己的霸业”

赵武闲闲的补充:“我恰好知道一种晒盐法,或许能比齐国现在的煮盐法出产更多。我愿意把这项利润与田氏共享,因为我的方法与齐国略有差别,所以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卖给我多少擅长熬盐的工匠,我只需要那些接触过盐业的普通工人就可以了。”

田光沉思了一下,回答:“一万石粮食,我用一万名奴隶,再加上七百盐业工匠交换,怎么样?”

伯州平脸色呆板,生硬的回答:“你占便宜了,一名熟练的农夫耕作一年,能产量三到五石,产到五石已经罕见了,而现在,粮食到处都没有卖的,你只用一万名奴隶,外加七百名盐业工匠,要交换我方一万担粮食,这太过分了。”

田光静静的坐在那里,许久,他悠悠的说起了一个寓言:“我来晋国的时候,看到路上一个同行者,他正在往齐国方向赶路,我问他准备去哪里,他说打算来晋国。我就奇怪了,明明晋国在西方,他怎么转身往齐国的方向奔跑,这样怎么能到达晋国?他回答:“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而下一个住宿的地方离此地很远,与其趁着夜色赶路,寻找住宿处,不如调转车轮,返回离此不远的齐国驿站。”

这话对我很有启发啊!“日暮途穷,唯到行逆施尔”。有时候,直奔目标前进,不见得是正确的,要因地制宜采取策略,才是合适的方法。比如天色晚了,那么寻找最近的驿站,才是正确的旅行方法,哪怕“倒行逆施”也在所不惜。

我来到晋国,用我齐国的子民交换晋国的粮食,听起来是削弱了齐国,壮大了晋国,大约在晋国也属于“倒行逆施”。但我齐国缺粮啊!没有这些粮食,我们饿死的恐怕不止一万人。

去年齐晋打了一仗,战场纵横于半个齐国国土,唯有邻近海边的东北半岛没有受到攻击,但那块地方恰好是我齐国开发最不完善的地方。当战争来临的时候,我们齐国所有的稻田都没有来得及收割,农夫都被召集上了战场,偶然有在田里继续耕作的农夫,也被赵氏俘虏回了晋国,那一年我们颗粒无收。紧接着,第二年我们齐国发生动乱,老君主去世了,新君主继位,新君主与他的兄弟之间,又是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刚刚结束,齐国又发动了对莒国、对东线的战争。我们齐国是不能不战啊!武子你这头恶虎蹲在我国东部边境,卫国、鲁国眼睛盯着我们的南部边境,我们唯有先压服了东部小国,才能恢复齐国过去的威严。

在这种情况下,连续三年,我们齐国哪有青壮在耕作田地?我们的农田布满了兔子窝,田鼠在农田里肥硕的奔跑。如今,我们整个齐国百姓就指望有一点救济粮,能够让他们过冬,能够让他们度过春荒。我田氏身为齐国首富,不得不承担起救济同胞的责任,我们拿出所有的利润,搜罗了国内富余的奴隶,我田氏容易吗?

连年的战争,连年的饥饿,我田氏哪里还有富余的人口,我齐国哪里还有闲散的无业游民。赵氏挑选奴隶的标准历来苛刻,我们挑选赵氏能看上眼的奴隶容易吗?齐国可是凡已经饥饿了三年。所以,这点奴隶是我们唯一拿出手的货物,我们所要求的粮食数额,是我齐国同胞需求的最低限额,或许我们出的价格令赵氏不能满意,但我田氏已经倒行逆施了,看在多年商业交往的份上,请赵氏也能酌情倒行逆施一把。有时候,倒行逆施不见得是错误。”

赵武尴尬的笑了一下,拱手回答:“田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我赵氏身为多年商业伙伴,怎敢不帮忙?好吧!一万石粮食,交换给田氏。你们欠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记得要偿还啊!”

田氏毫不感谢,他平平淡淡的拱了拱手,告辞而出,叔向在他背后轻轻摇头:“怎么不是倒行逆施呢?齐国正在征伐莒国,我们却眼看着他对盟友动手,而无可奈何。在这个时刻,我们付给齐国粮食,不是资助了自己的敌人吗?”

赵武讪笑:“负负得正,两人一起倒行逆施,那就是正确。齐国田氏感觉到在我虎视眈眈的时候,送给我一万奴隶,甚至同意送给我七百盐工,使得齐国从此丧失了盐业专控,他觉得这是倒行逆施。而你觉得我交易给齐国粮食,也算是倒行逆施。我与田氏貌似都损害了国家利益,但我们因此让国家获得的利益呢?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这只是一次交易而已。在这次交易当中,我们照常纳税,双方的国君收了我们交纳的税收之后,又使本国获得了彼此相等的利润。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把一场简单的商业交易上纲上线,那就不是正常行为了,那是白眼狼。收了钱翻脸不认人,或者别有企图,昧下良心不承认自己的收获,想从我这里索取更大的利益。”

叔向忍了忍,回答:“我承认,这项交易对赵氏利大于弊。”叔向话说了半截,他没说出的话是:这项交易对赵氏有利,但是否对晋国有利,我就说不准了。

春秋时四大法家先人,各有各的执法理念。管仲强调的是契约论,要求在商业交易中遵从公平原则;郑国的子产强调的是礼治,也就是在日常生活中遵守规则;叔向作为法家先驱,他强调的是规则,严格的遵守既定的规则,不能做出违法的先例。

叔向最终屈服于赵武,是因为晋国的法律不禁止自由贸易。虽然粮食是战略物资,但在齐国削弱到如此地步的情况下,掠夺齐国的人口充实自己,也是一种手段。发动一场战争掠夺如此多的奴隶,耗费的钱粮也许超过田氏提出的钱粮数目。既然这样,既然法无明令禁止,叔向心头虽然不满,但他最终没有阻止这场交易。数日后,长长的粮车向东而去。叔向站在城头,心头游移不定,简直无法评价这场交易。

此时,已经进入了春天,中原大地上,各国的农夫已经开始春耕,城头上守卫的士兵只剩下常备的武士。一名武士上岗的时候还带来自家的铁锹与锄头,铁器相碰,发出叮当的响声。响声惊动了叔向,他转眼望向那名士兵。那士兵在叔向的注视下,憨笑的说:“我家农田就在城下,今天下岗后,我的服役期满了,能得到十天休假,刚好把地里收拾一下。”

叔向轻轻的点点头。武士属于贵族,是底层贵族。再向上前走一步,武士会成为“大夫”。叔向现在就是大夫,所以他对武士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那武士说完,眺望着城外郁郁苍苍的田野,悠然神往的说:“原本我今年不想工作了,主上已经免了我们的钱粮,服役还给发薪水,耕作已经可有可无。但俺家婆娘去年给我生下三个儿子,儿子多了,以后要准备更多的钱粮养活他们,所以只有雇人耕作了……”

叔向截断对方的话,好奇的问:“我听说赵氏有休耕令,不要求农田年年种上粮食。我还听说赵氏建立了职业兵制度,一名职业兵每年的薪水比农夫种田收益多,足够让十口之家过上富裕生活。你家的田地不耕作也罢,十天休息的时间,你全用来忙农活,身体受得了吗?”

被问话的那名士兵说话喜欢跑题,叔向发出询问,他笑着回答,回答的话却驴唇不对马嘴:“嘿嘿!说到职业兵,那年我参加对齐国的战争,其它家族的士兵一问他们的职业,有的是农夫,有的是铁匠,有的是陶窑工人,有的是店铺老板。唯有我赵氏,我赵氏的武士,他们的职业就是士兵,他们的职业就是战斗。

其它家族的武士每年练六十天,替领主服役(缴纳军赋)六十天,总共算起来,一年训练四个月。而我赵氏的武士天天都在练,天天都在琢磨着如何杀戮。论起来,我一个武士重新摸锄头把子,似乎有点丢人,但没办法,我有妻妾六人,现在有三个儿子,十一个女儿,家口多,俸禄不够养活家人,唯有在封田上想点办法……大人是赵氏重臣,我听说赵氏最近打算推行勋田制,大人有没有相关的消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下最适合做朋友的人”

远处的田野上,一队武士紧紧跟上了田氏的车队。这队武士是骑兵,他们的骑兵矛上挑着一块长长的三角形旗帜,那旗帜没有任何羽毛牛尾装饰,只是在双面绣着一个大大的“赵”字,这个“赵”字说明了一切。

叔向目送着这队武士追上田氏车队,并一路尾随田氏车队没入地平线下,他微微点点头,没有回答刚才武士的问话,没头没脑的发了句感慨:“赵氏若不昌盛,天理难容啊!”

赵氏武士追上田氏车队,他们不是想打劫,而是履行“封建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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