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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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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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惊人的举动惊得众人都吓出了一声冷汗,毕云哀号一声扑了进来:“元辅大人,可不能这样啊。陛下身体虚,天又这么冷!”

孙淡也惊得几乎跳了起来,据他以前所看过的古装电视上所知。古代的君王都是如天一样的存在,至高无上,不可侵犯。如杨廷和这般粗鲁的举动,若放在清朝,起码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直接打死还算轻的,连带着家人也要受到牵连。

对了,刚才杨廷和进屋来时,也没见他如清宫戏中那样三拜就叩,高呼万岁万万岁。就连孙淡这个平民,在同正德接触的这么多天里,正德也没让他跪过,大家见面时或站或坐,也很随便。

看来,历史的真相还是有很多区别的。明朝是君王与官僚集团宫治天下,大家是老板是员工的关系,并不像清朝那样,皇帝是主子,全天下人都是奴才。

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也算是一种幸运,至少,明朝官员和文人能够保持独立之人格。

正德皇帝大概也没想到杨廷和给自己来这一手,也装不下去了,就缓缓地转过身来,装出一副颤颤微微,风中残烛的模样,虚弱地说:“毕云,你起来吧,给杨大人看座。”

杨廷和也不坐,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递了过去:“陛下,这是臣的奏折,还请陛下御览。”

正德伸出一根皮包骨头的手指指着孙淡:“你来念。”

这个时候,杨廷和才注意上了孙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陛下,此奏章关系甚大,还请你亲自看。否则,我可以直接在内阁拟票,让司礼监批红,又何必闯进宫来惊了圣驾?”

“我病得厉害,看不清字。”正德喘息着,手还指着孙淡:“他叫孙淡,说起来也算是你儿子的半个门生。你这份奏折里说什么,不用看也能猜出来。朕平生所做做为,无可不对人言,也不怕给人看。”

听到正德说起孙淡,杨廷和仔细地看了孙淡几言,脸色很不好看。他将奏折递到孙淡手里,道:“你一个秀才,进宫来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君臣

杨廷和有这样的态度孙淡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这几天呆在豹房里也觉得很不自在可惜,正德皇帝好象也看出孙淡的能量,觉得放他出去,一旦卷入京城的政治风云中,只怕会有不可控制的变数,索性将他留在身边。

听到杨廷和问,孙淡正好回话,正德却轻声道:“元辅,你也不要责怪孙淡。你做侍讲官的时候,不常对朕说要多读书,养胸中那股浩然之气吗?朕这几年也折腾够了,什么仗都打过,什么地方都去过,自己是快活了,却苦了你们这班老臣。元辅你夹在群臣和朕间,两头受气。朕又不是瞎子,聋子,怎么会听不到看不到?”

话还没说完,听到这情真意切的贴心话,就连性格刚强的杨廷和也忍不住老泪纵横:“陛下啊,臣辛苦些累些不要紧,可大明江山社稷却容不得我有半点松懈。”

正德一摆手,止住杨廷和的悲声,继续道:“孙淡是天下有名的才子,在朕看来,乃是无双国士,他和你儿子杨慎都是朕留给后人使的。孙淡的文章诗词想必元辅也看过,朕诏他进宫来,就想同他一起读读书,静静心,好好想想将来的事。”

“是,孙淡是不错。前几日孙淡同陛下在宫中登高看城中焰火那首《浣溪沙》我也听人唱过。”杨廷和道:“火树银花不夜天,兄弟姐妹舞翩跹,歌声唱彻月儿圆。不是圣君能领导,那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虽然俗了些,但那喜庆气氛却也写出来了。”

杨廷和念着念着,不住地看孙淡,心中却道:看此人相貌,再读他所做诗词,满篇皆是歌功颂德的谄媚之言,此人才华是出众,只可惜却是个擅长逢迎派马的,也不是正经君子,却不知道杨慎他们怎么如许推崇此人。

“陛下有心读书养气,对身子也是有好处的。真若有这个心思,翰林院有的是饱学大儒,不妨招他们进宫讲学。”

孙淡捧奏章的手不禁一僵,看样子杨首辅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以自己同杨慎的关系,应该不会这样啊。不过,政治人物的个人情感还真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明朝官员,人品上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嘉靖年以前,朝堂上多是正直君子。很显然,孙淡前几日写的那首《浣溪沙》很让正直文人鄙夷。

不过,孙淡这也是没办法,那日看焰火的时候,正德让孙淡即兴赋诗一首。孙淡想了想,只有这首词合适,也管不了那么多,拿来就用。却不想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正德也不说话,当没听到。

孙淡尴尬的同时,只得打开奏折。刚看了一眼,就吓了一跳。

原来,这是一本议立储君的折子。

正德今年才二十来岁,青春年少,也没有子嗣。虽然身患绝症,眼看不久于人世。可你当着人家的面让他立遗嘱,这不是触正德的霉头吗?

正德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受这种刺激?

见孙淡久久没有念奏折,正德有些奇怪:“怎么了,没好话,念不出口?”

杨廷和生硬地顶了一句:“臣从来就不说好话。”

“好,由你,反正这么多年了,你气我还气得不够?孙淡,念!”

“是。”孙淡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一字一句语调平缓地将那份奏章念了出来。

其实,杨廷和这分奏折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内容不外乎是,陛下登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子嗣,也未立储君。储君关系国本,若空悬日久,恐引人觊觎,给国家和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弄不好,还能酿成内乱。一旦皇帝大行,又没有立嗣,国家安危俄顷,社稷江山将有不测之危。这段内容后面,杨艇和还说了一些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国家也不是陛下一个人的。可陛下的一举一动,却关系到天下的祸福衰荣,这些都应该勇敢面对。

孙淡越念心中越是难过,他这是在替正德难过。皇帝这个职业果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的,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得受很多人的气。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病得快要死了,听到别人在自己面前议论自己什么时候死,又催促他交代后事,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可做了皇帝,你却回避不了。

真真叫人情何以堪?

孙淡毕竟是在学校的广播站干过的,这一朗诵,字字清晰,同杨廷和是嗓音相映成趣,都是一般的字正强圆,标准的普通话。

杨廷和一楞,不禁又高看看了孙淡一筹。一直以来,朝廷选官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对官员的口音要求很严格。明朝定都北京,官话也以北方语言为主,任何人一旦做官,不管你原籍何处,都要求学说北方话。否则,你一口方言,还怎么同人交流,还怎么代天子以牧民?

因此,一口流利的北方话是做官,或者说做大官的必须条件。而皇帝也喜欢同能说一口麻利京片子的官员讨论朝政治,对那种操一口听不懂的方言的官员们也不怎么待见。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受到皇帝重用。

据杨廷和所知,孙淡是山东人,山东人都有很浓重的地方口音。而孙淡现在读这份奏折却听到到半点方言味道,显是在这上面下过苦功的。

他心中赞叹的同时,也大为警惕:这孩子好重心机,为投君父之好,连种细节都考虑到了。这样的人将来入仕做官,若不是一代能臣就是大奸大恶之徒。听其言,还得观其行。日后他一但中了进士,得好生观察观察。

身为帝国宰相,杨廷和历练多年,一切都以国家大局为重,对个人情感和好恶都已经压抑到极处。

听完这份奏折,一直装着奄奄一息的正德突然一拍床沿。怒喝一声:“朕还没死,朕活得好好的,你却跑来让我立储,居心何在?孙淡,替朕拟诏,朕要……朕要……”

“陛下又说荒唐话了,陛下若要拟诏,自可招翰林院的学士过来,然后传尚宝局的人验核之后用玺。国家自有规矩,岂可胡来?”

“朕知道在你们眼中就是个荒唐的君王,朕今天就荒唐给你们看看。朕要免你……你的元辅一职……”正德叫了两声,一口气接不上来,涨得脸都发紫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帮朕料理好家务事

孙淡见正德病情有发作的迹象,也有些吃惊,忙走到过来,小声对杨廷和说道:“阁老,陛下虽然贵为万乘之尊,可也是个人啊!若换你别人在你面前如此这般,阁老又做何感想?阁老同陛下君臣相得十来年,风雨同舟,就算抛开这层君臣关系不表,难道阁老就不心疼陛下吗?孙淡人微言轻,朝廷大事也没资格多说。可就人情常例推论,阁老这么做好象有些不妥。推己及人,难道阁老就不顾念往日的君臣情分吗?”

这话触动了杨廷和的伤心事,这个老人心中一酸,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陛下啊,你病成这样了,老臣心中难道就不难过?可是,国家大事,关系到亿兆生民,关系到社稷江山,我们是不是且把私人的感情放在一边?”

正德眼睛也红了,沉默半天,才疲倦地说:“朕累了,折子留中。孙淡,扶元辅出去。”

大概是刚才实在太激动,透支了所有的体力,正德说完话,头一歪,就睡死了过去。

孙淡只得走到杨廷和身边,伸手辅住他的胳膊,叹息一声:“阁老,走吧!”

这一瞬间,孙淡觉得杨廷和老了许多,走起路来也脚步趔趄,好象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样。

孙淡知道,名义上杨廷和和正德是君王与臣子的关系,实际上二人相处了这十多年,在杨首辅的眼中,正德就好象是他的儿子一样。

将杨廷和送到豹房的院门后,孙淡将杨首辅交到两个太监手里,正要回去。杨廷和突然一把将孙淡拉住:“孙淡,你且等等。”

“怎么了?”孙淡有些疑惑。

杨廷和正色地看着孙淡:“我听杨慎说起过你的事,你也是有个有抱负,有胸怀,有见识的人。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就问你一句,这事你怎么看?”他一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将两个太监赶走。

长长的红墙甬道里只站着孙淡和杨廷和两人,有些黑,但孙淡还是能看到他那一双期待的眼神。

孙淡苦笑道“阁老,孙淡不过是一个小秀才,这种关系到社稷江山的大事可容不得我来插嘴。”

“说,恕你无罪。”

孙淡:“那我就说了,其实,生年有尽时,人又不是神仙,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君子当无畏面对生死,记起自己肩上担负的责任。如此,生死之间的大恐惧,才不能动摇我之本心。

其实,就算是一个没读过圣贤书的普通百姓,在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也会从容布置后事。比如在我们山东老家,老人们去世之前都会把儿子们都叫来,某某某,河边那二亩地你可要照看好了,某某儿子,房子归你,你母亲就由你来养老送终了,等一切布置好了,才能放心的撒手而去。

百姓人家尚且如此,贵为天子者,肯定也会有他的安排。首辅无须担心,陛下总归会有明白的那天。他是在同阁老赌气呢,阁老仔细想想,你可是陛下身边最亲近之人。他都病成这样了,阁老一见陛下的面就让他立储,可曾问过君上的饮食起居,问过他的冷热病痛。”

孙淡的话说得很粗浅,可听到杨廷和耳中却如一道惊雷。他心中突然想:难道我看错了孙淡,难道他并非谄媚的一心只求佞进的小人?如果这样,这个孙淡还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贤人啊!

杨廷和叹息一声:“君君臣臣,不谈私谊的。若真如你所说,陛下自有安排,老朽也就放心了。孙淡,找个适当的时机,你也可以在陛下面前提一下。天下者,天下人的天下,你也不能独自善其身的。”

孙淡也不说是也不说否,只道:“孙淡一介白丁,进豹房来只是陪陛下读书的。”

等送走了杨廷和,回到房中,正德已经疼醒过来,正在床上不住翻滚。毕云等几个太监正手忙脚乱地断真脸盆,一遍遍地用热毛巾擦着正德额上的汗水。

见孙淡进屋,正德突然大叫一声:“孙淡,杨廷和刚才同你说什么了?”

孙淡:“自然是让孙淡在大将军面前进言,请您立储。”

“好,好得很,这话我用猜朕也能想象得出来。当把朕当昏君,把你当成佞臣弄臣了!”

孙淡:“孙淡不过是一个小秀才,不过,刚才杨阁老一提起大将军的病情就伤心得不能自持。大将军,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如果你真千秋万代驾鹤而去,杨阁老会开心吗?毕竟相处了十多年……他是身在其位,不能不这么做呀!”

正德一呆,突然有些忧伤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在我心目中,有何尝不拿他当父辈看……”

毕云等人见势都悄悄地退了出去。

良久,正德才从恍惚中醒过来:“我前几日也是着了魔障,还看不透生死这一层大关。罢了,上天要收朕,朕也等着。只是,身后之事还须给大家一个交代,逃也逃不掉。孙淡,你不是朕的官员,同各方势力也没有厉害关系。你说,我该选一个什么样的人来做储君?”

“天家的事情自有陛下圣断。”

“可皇帝无私事,大将军朱寿无事不可对人言。”正德疼过了劲,精神也好了些:

“说吧,抛开你我的身份,就当是两个老朋友说闲话。朕二十有七,却没有个真正的知心朋友。有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朕不做这个天子。每逢春明景和,或者是浩月当空、瑞雪纷飞的好时节,约三五好友,快马轻裘,诗酒唱和,岂不比现在的日子快活一百倍?至于将来选谁坐我这个位子。杨廷和他们本有三个人选。一个是朕的叔叔,可因为与礼制不合,被否决了。

按照规矩,应该从朕的子侄辈中选一个。只可惜,他们都还小,担当不起这个重任。那么,只能从厚字辈中选一个了。就目前来看,只有江华王和兴王府长子朱厚璁符合条件。江华王年纪大些,做人做事也沉稳老练,有计较,有手段,是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厚璁从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品行和才学都是一流,只可惜年纪小了点,性子也柔弱。这做君王的,性子宽厚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德叹息良久,一脸的落寞。

孙淡心中难过,可却不敢大意。皇位人选关系到千万人的身家性命,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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