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服刑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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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服刑那些年-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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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太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就是骚情的表现!”李哥还挺诙谐。

“日妈你花叫我是不是?一个院子的,我们号子的底子你又不是不了解?”赵军居然急了。

“好好好,不说了,赵哥,今天收成好的话,兄弟没多有少支援一点,咋样?”

“对嘛!还是华华够意思,比刘贵强多了。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先谢过了。”赵军的脸一下子就多云转晴了。笑嘻嘻地进了号子。

“李哥,你真要分给他东西呀?”往厕所走的路上,曹哥急吼吼地问。

“你小声点,不说话没人当你哑的。”李哥回头看了看,确定赵军不会听到才又说:“那不然咋办?人家都开了口了,我还能装俅迷?”

“啊!他啥时候开的口,我咋没听见?”曹哥一脸的茫然。

“都叫你听懂了,你就该睡我的位置了。他一开口跟我打招呼,我就知道他想搞啥,你不觉得他心操的有点多吗?跟我叫穷,操!他也好意思。我赶忙拿话堵他,话里话外意思都够明的了,要跟他换,而不是给。但没法,狗日的脸太厚了,还我了解他号里的底子,这么掉价的话都说的出来,我还能说啥?人不要脸了有俅法。”

“那真给呀?”曹哥还是有点不甘心。

“算俅了,一点东西嘛!现在最好不要得罪他。再说了,我话也说的活泛,又没说给啥,多少意思一下就行了。”李哥又恨恨地说:“我早料到了,不然他为啥支持我搞刘贵,你以为赵军是个省油的灯,就看上我那条烟了?这怂心里帐算的精得很!”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还是你反应快。”曹哥恍然大悟。

“不过——”李哥说到这,脸色突然就有些狰狞:“东西倒是小事,但他说的话让我很有些不舒服!”

“啥话?咋了?”曹哥又迷茫了。看得跟在后面的我只想笑。

“什么叫早知道他不会看错人的,说的老子好像是他任命的一样,口气太大了!他以为他是曹操呀!”李哥一脚踢开了前面倒马桶的锥子:“搞个啥磨磨蹭蹭的,中午还想吃吧?”锥子只是傻笑。

“这话没啥呀!我觉得他说这话是夸你呢。”曹哥一边别说一边解开裤子蹲了下去。

“老子不需要他夸!哎呀!以你的智慧,啧啧——”说到这李哥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回走:“老子跟你沟通不了!一天只知道胡吃蒙睡吹哨子站队。”

“哎——你不蹲了?”曹哥殷切地招呼着李哥。

“不蹲了,蹲出来给谁?给赵军提去打发他?你能搞啥?真是他妈个造粪的机器!”李哥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是接见日,今天的风收的特别早。回到号子后还不到九点,不一会儿开饭了。李哥根本就没吃。只是用他一贯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一伙正忙着进餐的人,那神情就像是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

只是我发现有几个人显得特别的心不在焉,好像胃口不太好,连饭都没吃多少。我多了一句嘴,拍了个马屁道:“李哥,您看底下人多关心你。你今天没吃,搞得他们几个也没胃口。”

半晌没有一个人接我的腔,我尴尬的笑笑,看看众人。大家脸上都透出一股古怪的神色。那几个没怎么吃饭的人,更是羞赧地低下了头。我还待再言,曹哥劈手夺过我的饭碗,一下子全倒在了锥子碗里:“饭都堵不上你的嘴,看来你饱着呢。”

“没事,他刚进来,肚子里的油水还没让‘水上漂’刮完呢,时候到了,吃饭那不需要谁说。”李哥不以为忤,笑笑又说:“对了,他进来我们忙着弄刘贵这事儿,一直没顾上。不是今天接见,我还记不起来。他的‘鸡毛信’还没写吧?这娃一看就是个屋里有人管的。伟伟,不是我说你,你一天不知道都操的啥心!”

“对对对,我就说有个啥事忘了,心里还一直想呢!”曹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忙不迭的答应:“搞快吃饭,吃了饭就写!”

吃过饭,刚一简单收拾,曹哥就让铁头拿出了纸和笔。说是笔,其实就是一圆珠笔芯上面缠了一圈纸,用以充做笔杆,勉强能够握住。曹哥看我在看这支笔,便阴笑道:“你还别看它造型不行,这还是稀罕物,你问他们其他人想用用的到吗?把招呼给你打在前头,这笔,纸,和信封邮票,都是号子里统一管理的,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看守所里更没有施舍的爱心。这是先借给你的,到时候家里‘子弹’来了,是要加倍还的。

‘子弹’这个词在以后简直是贯穿了我的整个服刑生涯,狱中的生活就像一场战争,你得像个斗士一样活着,而斗士总不能赤手空拳吧?钻营奋斗就是你的枪炮,家里经济上的资助,就是你的子弹了。所以,我有时真不能不佩服,犯人这个群体所使用词汇,有些还是很精辟的。

“那我咋写呢?“我身陷囹圄,以令父母蒙羞,还要恬不知耻地跟家里要钱要物,实在是不知如何落笔。

“不会写让铁头教你,他是我们号里的中专生,是个文化人!“李哥戏谑地说。

“你就这样写,简单点,就写:爸爸妈妈你们好,儿子闯祸进了牢。儿在这里啥都好,就是缺少粮和草。请速送来粮和草,不然儿子要晕倒!简单明了,一目了然。“铁头摇头晃脑地指挥我。

“滚你妈个逼!你还给老子出口成章呢,有你这样写的吗?你以为让你作诗呢?“曹哥大怒:“鸡毛信,别的都无所谓,就是要的东西一定要写仔细点,你这样写:速送香肠五十米,烧鸡两只,公母各一。钞票若干,多多益善!”

“行了行了!都整了些啥玩意儿!“李哥被他们闹剧般的话激怒了,呵斥道:还公母各一呢,你以为吃下去能配种呀?香肠五十米,你是要上吊还是要爬看守所院墙?”

平静了一会儿,李哥才说:“刚进来,所里害怕你夹带违禁品,不可能让你家里送太多的东西,就写送点钱吧!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就看你想过啥日子了。其他的暂时不用,反正被褥日用品,你在刑警队的时候他们一定通知你家里了。”想了想又说:“写简单点儿,信件是要检查的。”

按他说的,我简单迅速地写了封信,给铁头交还了纸笔,便一个人怔怔地想着心事:“从小不听话,没让家里少操心。这回祸闯大了,不知父母伤心之下,会不会对我失望,从而不管不顾让我自生自灭?唉!反正‘鸡毛信’也写了,管不管就不是我能操控的事儿了。”

我正自顾自的想着,接见开始了。到处都听见此起彼伏的打报告的声音,我们看守所没有专门的接见室,都是警察给接见的犯人一戴手铐,给武警打声报告,就在大门口一见。又有谁可曾知道明,那明晃晃的手铐,刺痛了多少牵挂的眼睛。

我们号子有七个具备接见资格的人,锥子是个孤儿,盗窃摩托车进来的,判了一年,没人管。我们把这种家里没人,或有人不管地叫做:“五保户”。除过他之外,还有六个人。其中有人被叫出去了,叫出去的人欢天喜地,没被叫到的人神色焦急,忐忑不安。看守所接见的时间只是两个小时,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接见的人一个个被叫叫到,最终只剩下那个叫棺材板的一个人,他不住的侧耳倾听,每一次外面的脚步声响起,他都直起腰板,期待的神色就像一个陷入沼泽的人,等待着那根根本就不会出现的救命树枝。

随着最后一个接见的人被送回,院门也关上了。这意味着接见已经结束,不会再有人来了。

棺材板面如死灰,眼神涣散,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嘴里喃喃低语,像是在为他可以预知的命运而祈祷。

回来的五个人这时都起身站在地上,一字排开,从兜里掏出一张张单子依次递给跟前面沉如水的曹哥。递单子的时候,有的战战兢兢,有的神采飞扬。

李哥坐在床上,拿着一张报纸看似毫不在意,但是由于角度的关系,我却一不留神瞄见他眼角的余光,还是瞟在那一张张单子上。后来我知道了,那就是接见票,家里接见送来多钱,就往这单子上添多钱,以供犯人购买物品使用。

曹哥一个个地接过展开,嘴里还念着:“1000,恩,不错。等赏吧!”那神色飞扬的就更激动了,一个箭步回到大铺上继续盘着。

曹哥继续念着:“500,也还可以。”

“恩,300,我给你说哟!下个月要再是这个数就不行了!”

两个人如获大释般的点头称谢,也回到了大铺上。

“啊!150?你打发叫花子是吧?站到边上去。曹哥语气里有了一丝怒意。

这是那个叫小鸟的,闻言苦着脸向李哥望去,眼里全是哀求。李哥却视若无睹的继续看他的报纸,没理睬他。小鸟只有垂头丧气的站到墙边。

“我日他妈呀!50元!!!你吃了豹子胆吗?咋回事?“曹哥愤怒的一声咆哮,惊呆了我们所有的人。

“啪!”

豺狗子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下。曹哥的怒吼有如九天玄雷,手里挥舞着他给的接见票,面红耳赤,好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吓得他即使坐在地上,双腿也有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曹哥,我……我……我不是……是……是……”对即将要到来的灾难的恐惧,已经使他语无伦次了。

“你不是啥?我看你就不是个人,就他妈不能把你当人看。也怪我,最近给你的好脸太多了!看来不时常给你紧紧螺丝,你这个弦就有点松!”说着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豺狗子直翻白眼。铁头和川娃立马就从床上蹦了下来。虎视眈眈地围住了他。

“不是哇,曹哥,您听我跟您解释,我爸最近检查出来得了肝癌,已经晚期了。家里的钱都拿去给他治病了,实在是没钱呀!我真不是不想多拿点,您放过我吧!”豺狗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

曹哥正要说话,号子门上的风门开了,一只手伸了进来,手里拽着几个塑料袋,隐约可见里面装的都是食品。

李哥赶紧一步上前,接过东西,并给那手里塞了两盒烟:“麻烦了啊!”李哥跟人道着客气。那人也不说话,接过烟刚准备关上风门,李哥又叫住了他:“哎!别急,我问你个事儿。来,先抽一根。”李哥递上一支烟点上,就和门外那人呢窃窃私语起来,一边说一边点头。我们从号子里也看不到脸,风门全被李哥挡严实了。

只是几句话的时间李哥就坐回来,脸色铁青,阴沉的可怕。

这期间号里停止了动作,一直等李哥和那人说完话,曹哥才又继续对豺狗子说:“你别跟我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要讲故事,我听的故事太多了,我让你解释,就是给你骗我的机会,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自己说咋办?”曹哥嘴上说的厉害,但我听得出来,他的口气已经有点松动了。

“真的,真的,绝对是真的。曹哥,我要骗你,叫我爸明天就肝硬化死掉。”豺狗也听出点希望了,赶紧发誓,想抓住这救命稻草。

曹哥向李哥望去,意思是让他定夺。

“你爸的肝硬化死掉,那你妈呢?”李哥看都没看曹哥,铁青着脸继续问。

“我妈也死!”大概是想到极有可能过关了,豺狗子喜出望外,恨不得誓再发的毒点,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他妈咋不去死!”李哥实在忍不下去了,一跃而起,一脚甩在豺狗子头上,踢了他个大马趴。随即骑在豺狗子的身上,拳头如暴雨般砸下。一边打一边骂道:“这世上咋会有你这号无父无母的杂碎?你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自己耍心里穷不想拿钱,还骗老子,给老子死爹死妈地乱发誓,你当老子是傻子呀!你搞的那些把戏,还当老子不知道?你妈的……”

我还没见过一向相对比较斯文的李哥,癫狂若斯,不过也难怪,从李哥骂他的话里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棺材板此人,一向奸猾。因为看守所的规矩,钱是号子里集中管理,他接见几次后,觉得每次带进来的钱都全部交给李哥,自己几乎沾不到边,心中很是不忿,他自作聪明的想:“别人老老实实地往进带钱,那是别人傻,为啥自己不动动脑筋呢?”于是,这次接见的时候,他就不让家里给他上钱,只留了50元,想着买个日用品什么的。回来后还撒谎,指望博得李哥同情,从而蒙混过关。谁知他到头来还是棋差一着。

原来看守所警力有限,于是每次接见的时候,就让劳动号子的犯人跟着一块帮忙。所以豺狗子的一举一动都在外劳的眼中,而外劳中又有李哥发展的关系,看守所一般是不会让你把家里送的吃的东西拿到后面监舍来的,要么有本事你在前面吃完!于是很多号长就想了一个办法,让号里的人接见后把食品放在劳动号哪里,然后乘人不备,偷偷地送进来。而号长要做的就是打发点香烟之类的,各取所需嘛!今天劳动号子把东西送来的时候,李哥一问就知道了事情的真假,故而怒火中烧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所以说在看守所,你要是指望能瞒天过海,那无异于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因为劳动号子几乎整天围着警察转,消息灵通到令你发指的地步,而他们又和每个号长都有合作关系,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以前不知有多少前辈不明就里,自作聪明,最后折戟沉沙,苦不堪言。

曹哥明白过来后,也是义愤填膺,但饶是他这样粗暴的人,看见状若癫狂的李哥也怕出事,赶忙招呼一伙人七手八脚的劝住,这时豺狗子蜷缩在地下,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不行打个报告给他看下,看样子有点老火,别日它了。”曹哥体现出了与他一贯风格不相称的小心。

“死了干净,这种人渣,活着只能造粪!”李哥余怒未消,毫不理会:“妈啦个逼的!这号子要紧锅不然要烂包!”顿了顿又说:“没事,我手里有轻重,不要紧。”

“李哥说得对,是要紧一下锅了,最近我也发现一个个都有点冒标!”曹哥随声附和,又恶狠狠地对小鸟说:“还不自己扎到墙上,等什么呢?”

小鸟哭丧着脸,走到墙跟前弯下腰去,双腿并拢绷直,背部紧紧地抵在墙上,双手也高高举起挨在墙上——这个姿势,俗称‘扎飞机’是看守所里体罚人最常见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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