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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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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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勇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想起那身体瘦弱的老妈妈。啊,老妈妈一生一世,也许不忍心杀死一只鸡。凶暴的猛鲁,看看她善良的面容也会掉头走开;铁石心肠的人,听见她的哭声也会下泪!可是那些美国走狗,竟能……一股火从心里冲上来,血往头上涌;悲哀、痛苦、忿怒的感情把他吞没了,他恨不得立刻去把那帮杀人的凶手们杀尽斩绝。
  李振德老人把周大勇拉了一把,说:“走,到连里去!我去看看满满,和他拉上几句话就走,还有工作哩!”
  战斗从白天打到黑夜。
  夜里下着#*#饔辍G古谏徽蟊纫徽蠹ち摇*战斗的第三天傍黑,赵劲那个团投入战斗。
  周大勇带第一营攻击最后一个山堡。
  天上黑乌乌的云彩,越来越堆的厚了。远处有轰轰的雷声。雷声、炮声拧在一块,像发了洪水似地轰响。
  周大勇率领第一营的战士们,拿下最后一个山堡,又往沟里压下去。他听见四面都是自己部队的号声和喊声。嘿!敌人好几万人,全部让我军窝到岔口村里了。
  这是最后解决敌人的时候了。
  天黑地暗。突然,闪起电,打起雪,大雨哗哗地倒下来。
  周大勇带上部队插到岔口村。他看见到处都挤着溃散的敌人、骡马;到处都丢弃着武器、弹药……
  好几万敌人全被打乱了。有很多敌人士兵干脆趴在地上的泥水中,等待人民解放军收容。周大勇堵住一条小山沟的沟口,那山沟间,挤满了放下武器的敌人。……
  枪炮声,军号声,“缴枪不杀”的喊声,风雨声,山洪的冲激声,轰响在陕甘宁边区的夜空。
  “岔口会战”结束以后,彭副总司令一面命令西北野战军的主力部队,向延安城边追击溃散的敌人;一面命令周大勇他们的纵队,插到延安以南打击敌人,——即使敌人插上翅膀也不能让它从延安城逃走。
  从延安到西安的唯一大路,就是咸榆公路——从延安一直向南,通过劳山、甘泉、洛川等县直达西安。
  周大勇他们的纵队,就是要插到延安城南掐断这条公路,不让敌人从延安逃跑。他们从岔口地区出发以急行军速度南下。山沟里,部队、游击队、担架队和跟随部队搬运弹药的老乡们,浩浩荡荡向前流去。
  这时光,彭德怀将军站在山头上。他穿一身很旧的灰色士兵衣服,膝盖上有两块大补钉,脚穿粗布鞋。他背着手,严肃沉静地望着英雄的战士们,从胜利走向胜利。有时候他来回踱着,手放在背后,反复地掐着指头计算什么。
  彭总左边二十步远的地方,站着周大勇他们纵队的司令员,旅长陈兴允、旅政治委员杨克文和别的十来个干部。
  纵队司令员说:“岔口这一仗,我们差点把胡宗南的命要了。”
  陈旅长说:“是咯,倒楣的暴雨给我们增加了困难,要不然,我们的确会把他们全部收拾光!”
  旅政治委员杨克文说:“反正我们把胡宗南在西北战场的全部机动兵力,打成一堆破铜烂铁了!”
  陈旅长说:“蒋介石匪徒侵占延安的时候,他们曾在”蒋管区“各地开什么庆祝会,好像他们垂死的狗命从此得身了起死回生的灵药妙丹一样。……可是现在呢?呵呵,胡宗南蛮大的威风只使了六个月就使光了!”
  司令员说:“现在,西北战局让敌人头痛,全国战局更让敌人头痛。”
  彭总走过来,说:“敌人是够狼狈咯,但是我们还不忙庆祝。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不让它从延安逃掉,——进延安城是他们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们请它来的。……”他凝视着远方,爽朗地说:“毛主席早就说过,延安会变成胡宗南匪帮沉重的包袱,而且这包袱会把他们压死。现在敌人也充分地领会了这个道理,可是他们想丢掉这包袱却来不及咯!”
  一位军人递给彭总一份党中央、毛主席和周副主席的电报。
  彭总反复地把电报看了几遍,深思了一会,微微仰面望着万里晴空,望那在万里晴空奋飞的雄鹰。然后,他深沉的目光,又凝视那远处的山头,那里有久经考验的人民战士在前进。
  司令员问陈旅长:“下边沟里正过的部队,是你们旅的哪一团?”
  “×团。你看,那不是李诚?”
  司令员说:“要李诚上去!”
  一会儿,团政治委员李诚随着通讯员上来了。
  司令员问:“你们团的第一营已经过去了吗?”
  李诚看了看沟里正行进的部队,说:“现在我们团直属队正过;一营是我团的后卫,还没过来。”
  司令员说:“一营部队过来的时候,让周大勇上来。”
  李诚派通讯员下去喊周大勇。转眼间,周大勇就打着马顺山坡向上飞驰。
  司令员称赞地说:“看,周大勇多威武啊!”
  话没落点,周大勇便跳下马,走到纵队司令员跟前,一看,彭总在这里,而且彭总身边还站着那么多的首长。他连忙举手敬礼,心,嘟嘟嘟地直跳。可是他看着彭总那质朴,严肃的面容时,敬爱和亲密的感情便强烈地控制了他。这种感情,是从许许多多亲身经历的胜利战斗中形成的。
  司令员说:“彭总!这就是周大勇同志。”
  “知道。我们还谈过几次话哩。”彭总紧紧地握着周大勇的手,严肃、亲切地望着周大勇的眼,望了好一阵。他仔细地问到周大勇身体状况、工作情形跟战士们的情绪。然后,他一边摸着周大勇那匹马的鬃毛,一边说:“周大勇同志!你二十四岁就能指挥一个营作战了。现在指挥一个营,比过去复杂多咯!你记得我们在行军中的那次谈话吗?”
  周大勇说:“记得,彭总。”怎么能不记得呢?那是沙家店战斗打罢的当天晚上,部队在山沟行进。同志们那个乐呀,你一句他一句,说到战斗中各种有意思的事情,最后还说到倒楣的敌人。这时候,有一位首长和周大勇一道走,静静地听战士们谈话,有时候还插问一两句话。过了一阵,这位首长说:“敌人当然要打败仗。不说别的,就说陕甘宁边区一百五十万人民和我们的战士,能发挥多大的力量,这一笔帐,敌人就始终算不清。”过后,周大勇知道说这话的那位首长就是彭总。
  彭总把眼光从周大勇身上移到纵队司令员和干部们身上,再没有说什么。但是大家从他严肃刚正的脸色和那锋利深沉的眼光中,觉得他仿佛在说:“同志们!我们要学习劳动人民的正气、坚决勇敢和自我牺牲的精神。”
  大家向彭总举手敬礼,准备走,彭总走过来和每个人握手。
  周大勇下了山,赶到第一营的队列旁边。他骑的那匹漆黑发光的高头大马,口里吐白沫,抖擞着披散的鬃毛,像头凶猛的狮子。它竖起耳朵,头高高地朝天扬起,短促而尖锐地叫了几声;接着,又提起两条前腿直站起来。周大勇兜转马头,扯紧嚼口的一边。马在地上转圈子,他趋势跳下马,把它交给饲养员。他走到第一连队列当中,跟战士们拉话。
  啊,第一连又有一百多名战士了,——除了伤愈归队的老战士以外,大半是新战士。这帮新战士,有的是自动参加军队的山西的翻身农民;有的是陕甘宁边区久经锻炼的民兵;而更多的却是经过“诉苦”刚入伍的新解放战士。第一连——这支强大的力量,这百战百胜的战斗单位,让周大勇产生了兴奋而自豪的感情。
  周大勇离开第一连才几天工夫,同志们就觉得他像是离开了三年五载。战士们前呼后应地向自己的营长打招呼。尤其是第一连的老战士,他们都像是有许多话要对自己的营长说。
  周大勇觉着,回到第一连就像回到家里一样。他不由得想起了许多事情:他跟这连队的老战士一块打过多少恶仗,一道没日没夜地走过多少路啊!大伙一块淋过雨,饿过肚子,一个锅搅稀稠;很多战士跟他顶着一件棉袄睡过觉。战场上,自己急了也骂过他们。打了胜仗也高兴地夸奖过他们。大伙一块度过的那些日子里,有过尽情的欢乐,有过慷慨的宣誓,有过英勇的流血,也有过伤心的眼泪!跟他并肩战斗的第一连的战士们当中,有许多人倒下了。那些人,各有各的脾性,各有各的经历,各有各的想法,如今,他们离开了世界,把自己未完成的志愿、理想和事业,统统留给活着的人了。周大勇想起那些殁了的人,他就觉得眼前这些战士干部,格外叫人见爱,格外宝贵,格外难得,格外刚强朴实。
  周大勇喊:“同志们,再过几天王老虎跟马全有回来,就更好咯。王老虎回来当指导员,马全有当连长。老虎、全有、江国、长胜,四个人拧到一块搞第一连的工作,那是再美气也没有的咯!”
  一连副连长马长胜瓮声瓮气地说:“我还差八丈远!”他歪着脖子,固执的眼睛虎彪彪地睁着。他这模样,周大勇太熟悉咯!
  一连副指导员李江国说:“营长,咱们一连是你带出来的,你在营里工作,往后突击任务,多给咱们一连。”
  周大勇说:“嘿,要我讲点私人感情?真是说话不怕腰痛!
  李江国,说正经的,你让战士们把咱们一连的旗帜都打起来呀!“
  战士们把那七八面写着“坚定忠诚”、“机智顽强”、“攻如猛虎,守如泰山”等等字样的小旗打起来了。一面面的小旗,经过多次的雨淋日晒火烤烟熏,变了颜色;有些旗帜上还有一片一片的黑色血迹。该有多少次,战士们冒着敌人炮火把这些旗帜插上敌人工事。该有多少次,第一个人拿上这许多旗中的一面旗,突到敌人阵地跟前倒了,第二人从自己同志的尸体上跳过去抓起旗……第三……第四个……
  周大勇望着这些随风飘动的旗。战士们也望着这些旗。他们想起了猛烈的战斗,英雄的业绩,艰苦的行程!新战士们,也亲热地望着这些旗,从这些旗帜上,认识部队的英勇事迹,了解革命斗争的光辉历史。
  一营营长周大勇翻身上马,双腿猛磕马腹,那匹一锭墨似的大黑马,像箭一样从部队行列旁边穿过去,远看起来那飞也似的马像是四蹄腾空。战士们都用敬佩亲切的眼光,望着周大勇英俊的背影。
  五九月十九日后半夜,部队经过延安正东八十里的小镇子甘谷驿。他们是要通过这个镇子,向南一拐涉过延河,朝延安东南的长满梢林的山沟前进。
  陈旅长、杨政委站在街道旁边的台阶上,他们旁边站了十几个参谋、警卫员、通讯员。
  陈旅长看着从他面前闪过去的步兵、炮兵、弹药驮子;听着脚步声、兵器撞击声、马蹄的响声。他想:“今天夜里部队经过这个镇子,指战员们怕都有说不完的心思!”今天是九月十九日,半年前的今天延安被敌人侵占,半年以前的今天他跟上纵队司令员率领自己旅的战士经过这个镇子。就在这镇子旁边的小山沟里,战士们听到我军退出延安的消息时哭喊着宣誓:“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延安,保卫陕甘宁边区!”而那些宣过誓的人们当中,已经有很多人为了实现自己的誓言付出了生命。
  半年中,一次一次的战斗,从陈兴允脑子里闪过……是啊,在这半年征战中,人民战士该付出了多少血汗,忍受了多少艰难困苦啊!
  他注视着这个镇子,注视着这个镇子以西的天空。不错,顺着这一条大路向西八十里就是延安,——我们党中央和毛主席曾经住过十多年的延安。他听着从这小镇子旁边哗哗向东流去的延河。他想:这条河是从延安流来的,从延安党中央、毛主席和周副主席住过的那些窑洞的山根下边流来的,从王家坪朱总司令住过的那个窑洞的山根下边流来的。
  杨政委从街道的台阶上走下来,喊:“老陈!抗日战争时期,我从延安到前方去,后来从前方回到延安学习,来回经过这个镇子。我想:这个小镇子至少认识中国革命战士的一半以上。因为抗日战争中,人们从延安去前方或者从前方回延安,大多数都经过这里。”
  陈旅长“嗯”了一声,然后又默然不语。他想起今年三月十九日,自己旅的部队经过这个镇子时光,他和团参谋长卫毅,也说过这些话,可是如今卫毅却长眠在陕北的黄土山上了。一阵悲痛涌上他心头。陈兴允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这里,沉思着这血浸过的土地!
  杨克文动情地叙说他过去在延安学习、整风和参加大生产运动的种种事情。陈旅长没吱声。他望着延安的天空,心情变得痛苦而愤怒了。延安还躺在敌人的脚下,现在连这清朗朗的延河,也还流着陕甘宁边区人民的血!
  陈旅长注视急急行进的战士们。
  战士们一边急急地行进,一边热烈地议论着这个镇子。
  这个镇子变了。它经过敌人多次践踏、烧杀、洗劫,变得荒芜而悲惨了。街上的房门、窗户板,都让敌人烧掉了。街道两旁的空地里长起半人高的蒿草。
  这里阴森森的。猛的,草丛中,有灯光闪亮。那些逃不动的老年人,端着灯,颤兢兢地从草丛中钻出来,用灯光照着战士们,恐怖地看上一阵,说:“啊,咱们的队伍总算回来了!”接着就是泣不成声的哭诉——人民战士听过千百遍的哭诉:儿子被敌人杀了,媳妇被敌人强奸后寻死啦,粮食抢光了,房子烧掉了,土地荒芜了!……
  陈旅长用肩膀轻轻地把旅政治委员碰了一下,说:“走啊!
  走啊!“
  杨政委抓住马鞍,准备上马。他说:“这些美国走狗是死亡、灾祸、瘟疫……”他的声音很低,有些颤动。
  部队*#过延河以后,经过通夜急行军,控制了延安东南九十多里的南泥湾,接着,又向延安正南五十里的咸榆公路咽喉——劳山插去。
  阴沉沉的天空,洒下濛濛细雨。远近山头上的黑压压的梢林,都让雾气覆盖起来了。
  陈旅长那个旅的战士们,从梢林中的小路上汇集在山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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