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恋爱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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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恋爱时代-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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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不等于冷酷。

一直以来,在她心底,陈佳不仅是她的领导和榜样,还是知己。当初应聘,第一轮简历阶段她被淘汰。想来的人太多,都想通过实习留下,跟那些人就读的学校学历比,小可出身寒微学历低下。正是陈佳——她对筛选出的简历不满意,要求看投来的全部简历——把小可拣了回来。小可的第二外语是日语,一级,最高级,这一点吸引了陈佳。能把第二外语学到这程度的人少,除了有兴趣,还得有能力,这两点都为陈佳看重。面试时陈佳对小可说了四句话:日语一级,很不简单。公司有对日业务,刚走了个人。注重细节,做事先做人。欢迎你来南实证券。四句话句句都是重点:认可。前景。方法。期待。

陈总欣赏她看重她,她惟以十倍的努力响应,胸怀“士为知己者死”的激情投入每天的工作,复印、录入、订餐、送取快件……桩桩件件,别人看来简单枯燥,她做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有时与同期实习的同学聊起,得知他们在别处做的事同她在南实证券相仿,但心情相反,沮丧茫然。

是激情赋予了同样工作以不同感受,是陈佳赋予了小可激情。每天迎着朝阳向公司走,小可心儿朝阳般雀跃明亮:她又将在陈总注视下开始新的一天,自己的点点滴滴都会为她看到、欣赏,她愿一直跟着她,忠实于她,向她学习,让自己的未来像她那样辉煌。

紧急关头陈佳的本能选择向小可揭示出真实的现实:陈佳于她没有丝毫的别样情感,她曾为之着迷沉醉的那一切,全是她一厢情愿的诗化。在陈佳那里,她只是南实证券的一个零部件一颗螺丝钉,能用时,用;不能用时,扔。面对这样的真实,小可的沮丧茫然不亚于她的同学。还不如,同学好歹始终清醒,不像她,身为名牌大学高材生竟能对日复一日的简单劳动心满意足激情迸发,打了鸡血似的。

妈妈接沈画电话时,小可站一边百无聊赖四顾,目光从咖啡厅大落地窗扫过,看到了他:灰蓝休闲西装,笔记本电脑,侧脸轮廓清晰流畅刚而不硬……那一刻,她心突地跳了一下。

小可往他所在的咖啡座走,越近,心跳越凶。他各方面条件出色,是每个神经正常女孩子的恋爱、结婚对象;妈妈一直说女孩子的好时候就这么几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她嫌妈妈庸俗,此刻,察觉到自己的幼稚。此刻的小可如同一只一直向着既定目标奋力飞翔的小鸟,突然间发现目标没了,惊慌失措下感到筋疲力尽、心灰意冷,方才想到,她还应当有一棵属于自己的大树。这大树枝繁叶茂,允许她藏身歇息,给她安全温暖,为她抵挡外面的风风雨雨。

他一直对着打开的电脑看,没有抬头,她都走到桌旁站住了,仍不抬头。小可没想到会是这样,杵在那里不知往下该怎么进行。

他看什么呢,那么专注?身边站了个人都没感觉。有一点可以肯定,是工作上的事。成功男人都忙,不忙成功不了。他身后隔壁几个男女在高谈阔论,时而爆发出狂浪大笑,他充耳不闻,双目微垂,全身心凝定,只右手食指时而轻动向下拉屏,如入无人之境。不消说,此刻,让他坐到这里的那件事情全然不在他的心里——会不会,从来就不在他心里?他来相亲只为应付家里应付差事,一如从前的她!念及此小可一懔,定睛再看时果然发现问题:他西服质地不错,但皱了,该换没换;他脸的正面同侧面一样完美,但胡子拉碴,该刮没刮;头发也乱,没梳……同为应付差事,他不如她,他连起码的尊重都不肯给!

从前,这件事上,小可认为障碍只在自己。从小学一年级就有男生追求了,给她写小纸条,说“我喜欢你”——“喜欢”不会写用拼音代替。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走来,追求者众。谈过几个,不了了之,都是到一定阶段后就不耐烦,不耐烦是因为发现了对方的肤浅幼稚。妈妈说她太过挑剔,她承认;认为只要自己肯包容能接受,一切迎刃而解,这会儿想想,真是讽刺。

小可决定走,马上走。走前本能看窗外一眼,果不其然,与妈妈目光“当”地撞上,她叹息着想,要么把相亲程序走完,要么被妈妈唠叨至死,两害相权取其轻。

“你好。”她对他招呼。

他被惊着了似的抬起头,目光茫然看她,带着询问。小可为这目光刺伤:都这时候了,他都没想起她是谁,或者说,没想起他来这儿的目的——无所谓了!

小可走进去,坐下来,从容镇定,无欲则刚。

“我是邓小可。”坐下,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其时心中尚怀一线希望,希望他听到这名字能够恍然、歉然,最好接下来还有——欣然。没有,仍是只有茫然。小可心生一丝痛楚:这个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怀着对温情的渴望走近的男生,与她无关。

要能大哭一场该多好,让今天遭遇的各种失望、失落、失意随着泪水痛快地流泻排放,可她不能。努力张大眼睛把涌出的眼泪含住,咽下,这让她足有一分钟没办法说话。他的神情中现出诧异——只有诧异——那诧异让小可心彻底变冷,冷硬、冷静:她对他的温情渴望不过是由于软弱,她软弱不过是由于期待的落空,她那期待原本就是个错误——人都会犯错误,但不能为错误打垮!

小可看一眼他打开着的电脑,微微一笑:“正忙着?”

他点头,明确地,毫不踌躇地。

小可没想到,呆住。

她当然知道他忙,她那样问只为找句话说,两个陌生人在一块儿不找话没话。身为男生你不主动找话说也就罢了,出于礼貌答一句“不忙”是起码的吧?他不,他连假装绅士一下都不肯。他怕什么呢?怕说了“不忙”她就会给棒槌当针(真)纠缠他骚扰他耽误他时间吗?他时间实在太宝贵了,他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了不论他怎样傲慢轻慢姑娘们都会成群结队前仆后继。可惜啊,“龙生九种种种有别”,这世上既有苍蝇嗜血般爱你的好条件的姑娘,就一定会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女孩儿!

小可讨厌相亲,并不是真的认为自己“才”二十三,她讨厌的正是这种惟条件为上的俗气、势利——他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太低估别人的追求了!耻辱化作怒火燃烧,全身心挛缩颤抖包括面部,她支起两肘使两手托腮,以指按住震跳的眼肌,说:“很好,我也忙,非常忙。那咱就谁也别耽误谁了,直着说?”用了问号,为礼貌用。她要以始终如一的礼貌昭显对方的无礼,表明二人的不同,道不同不相与谋,她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跟你一样,不想来相这个亲。但跟你又不一样,我是我妈押着来的,她在外面。”头朝窗外一摆,他扭脸去看,她看着他:“看到了吧?杨树后头那女的……所以,我得假装跟你坐会儿,聊会儿,得耽误你一点点时间,对不起啊。”

他回过脸来时目光明显活泛多了,显然,确定了没有威胁后感到放心了,放心后就愿意遵循做人的基本常识了,接着她的话也找了句话说:“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亲呢?”

“没兴趣!”她干脆道,心里头痛快些了,“我现在很忙,要写毕业论文要实习要找工作,千头万绪。简单说,正处于人生最关键的爬坡期!别的,不予考虑!”

他笑了笑,问:“你们不是说,找个好老公,少奋斗多少多少年吗?”。电子书下载

“哈!”小可也笑,冷笑,她对他的判断果然没错。一字字地,她告诉他:“没有‘我们’,只有她们。”

他眨巴眨巴眼:“什么意思?”这一次不是没话找话,是真没明白。

小可很乐意回答他:“意思就是,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不想依附于任何人!”说着起身:“接着忙你的吧,不打搅!”向外走。

他没想到,忙跟着站起,于是乎,小可看到了他西服右下襟的一块黄色斑迹,当即不假思索站住,正面向他,边用力上上下下打量,边一字一顿道:“给你提个醒?下次你相亲的话,请一定收拾好点再来。就算你跟我一样是家里逼着来的,就算你根本没打算同意这事,但是,该对对方有一个起码的尊重!”转身走。

他叫:“哎请稍等——”

她看他,看他有什么话可说。他没能说成,刚要开口时被一个不期而至的人给打断。那人在他们桌头位置站定,先客气地冲他点下头,而后扭脸直视小可:“是邓小可吗?”

小可愣住,旋即,注意到对方的灰蓝西服手提电脑,继而,恍然大悟:“你是——”

那人不待她说完,笃定一点头:“对,我是。”言毕,冲小可对面方向又那样一点头:“他不是。”而后,对着窗外再一点头:“我刚才跟阿姨通过话对上号了。”

小可看窗外。目光甫一过去,便被在窗外不远处焦急等待的妈妈接住,即刻冲她连比划带说,听不到说什么,也用不着听。

真是闹剧啊!

“我们去那边坐,小可?”相亲对象说,去掉姓氏直呼名字,露骨地表达着喜爱。

这单方面的强行表达让人肉麻、生厌,还得跟他把程序走完,好歹最后一次。小可低头拿包,座位上没包,包在车里。抬头走时余光瞥到了对面那人,他正在看她、看他们,脸上是饶有兴趣的好奇和事不关己的淡漠,如同看热闹的路人,小可突然间恼怒,冲他低吼:“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愣一下后方才明白,正色道:“我没有机会说,你想想!”

小可哑然,怒火窝心无可宣泄,霍地,转过身去面朝她的相亲对象:“对不起,我还有事!刚才,我把该对你说的话都对他说了!”转而对“他”一点头:“麻烦请替我转达!”扬长离去,扔下两个穿灰蓝西装的男人面面相觑。

两个男人长得一点不像,却奇怪地都与照片有相似之处。那照片经过了高手的PS已达PS最高境界:比真人好看了很多,却不失真。

第二章

饭做好了,两素一荤,主食是粥,一人一碗;荤为烤对虾,一人一只。晚餐须少食,健康和不健康都是吃出来的。惠涓手机响了,是沈画,说找的旅馆不合适,要来家住,惠涓连声答应,挂上电话后脸拉了下来。且不说饭只做了三个人的来人就得另做,单说早先让你来家住,为什么不来?怎么说都不,理由一大堆:不想给小姨添麻烦,公司面试地点离家太远不方便,已经在公司附近找好旅馆交了钱……惠涓一概不信,却并不点破,只坚持自己意见,直听出她有点急了,方才作罢。二十五岁了,成年人了,慢说自己才是她的个姨,就是她妈,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惠涓怀疑沈画北京有人,或说,有男朋友。否则凭她,一个小地方的女孩儿,头回来北京,怎么可能放着姨家不住,花钱去住旅馆,她知道旅馆大门朝哪儿开吗?想跟男朋友住,可以,惠涓传统但识时务,她只是不喜欢沈画的不说实话。早先说不来住的理由,不是实话;现在说要来住的理由,也不是实话——找的旅馆不合适,怎么不合适了?不合适干吗交钱?交了钱不住,钱怎么办?当然她不问。问也白问,只能逼对方进一步撒谎。这孩子不能长留,找着工作就让她出去租房。住家里她就得负责,这个责她负不起。

沈画到后,惠涓为她另下了面,加了两个菜——小葱拌豆腐、西红柿炒鸡蛋,自己那只虾给她。烤盘里只三只虾,她应是看到了的,却连点推辞、谦让的意思都没有。一伸手把虾接过去,接过去就剥,两小指跷跷着,眼皮子抹搭着,全神贯注,越发的可以不理人了。是,你今天面试没过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但在别人家里,你能由着你的心情来吗?从进家门就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问一句说一句,不问不吭气,上了餐桌,还这样!拢共四个人,一个人不说话——尤其当这人还是客人——气氛多尴尬?这孩子让二姐惯坏了,自我中心惯了,人事不懂!

惠涓觉得没面子,沈画是她这边亲戚。

丈夫也有亲戚在北京,也是外甥女,也是从外地来,人家来前先上网租房,来后从面试到工作落停,没麻烦他们。来家吃过一次饭,背了一大背包的礼,舅舅的、舅妈的、表妹的,人手一份;说是头一回发工资,得庆贺一下。沈画呢?空手上门不说——这无所谓,你不挣钱——先说要来,又说不来,然后,说来就来,一切以她的需要为中心压根不替别人想。二者相较,立见高下。都是家里的独生女儿宝贝疙瘩,却就是这么的不一样!

沈画被虾头刺扎着了,“哎哟”一声,捧起被扎的手指送鼻子底下看,嘴里头“咝咝”着。惠涓装没看见,小可犯贱,凑过头看,还问:“扎着啦?”沈画点头,两嘴角向下耷拉着很是委屈:“我妈做虾,都剥皮的……”惠涓登时火了:那就回你家,找你妈,这世上只有你妈能无条件围着你转伺候你,找不到第二个,丈夫都不行!她高声叫:“小可!把你的虾吃了!凉了!”又呵斥丈夫:“老邓!别光喝粥!吃菜!”气氛陡然间紧张。

小可赶紧看爸爸,爸爸正看她,冲她努嘴让她出面转圜。爸爸不善说话,或说,不善没话找话。可是,说什么呢?她和沈画联系很少,可说的话题很少。该说的能说的早说遍了,连下午相亲的事情都拿出来说了,妈妈跟着她一块儿说,你一言我一语,说相声似的。先说怎么相错了亲,又说真人和照片差着有多远,说那人不光长相一般智商也一般。智商一般是小可的说法,妈妈的说法是一般以下,弱智;根据是,不弱智他不会拿着高度PS过的照片跟人约相亲……这番话母女相亲刚完就说过了,到家后跟爸爸又说,此番餐桌上再说,完全是因为沈画找话来说。

没等小可找到新的话题,惠涓发作,身体带着椅子往后一撤,椅脚划地,“吱——”一声,突兀刺耳,沈画吓得一哆嗦手里虾掉地上——她自我,但不木,在惠涓呵斥女儿丈夫时已明白了眼前情势,马上放下捧手指的手,拿起虾剥——沈画弯腰拾地上的虾,起身时,惠涓不见了。她呆呆看惠涓的空位,颈左侧脖筋时而轻轻抽跳,面色苍白,眼周却慢慢洇出了红来。

小可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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