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松看台湾》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岩松看台湾-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罩之下保存自己呢?这个时候就要有动作,因为台湾向美国开放,一年好像进20部好莱坞电影,那么台湾本土电影能够撑到什么时候呢?这中间你要怎么做?而做的重点是什么?华人能不能拍出好莱坞没有办法取代的电影?有没有只有华人能拍的主流电影?比如中国人的武侠片外国人是没办法拍的,只有华人能拍。其实在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怎么样可以让华人电影稳定地发展下去?这需要培养什么?现在和以前根本不一样,现在的电影与电脑特效有很大的关系,电脑特效这块是一定要的!还有要从老类型华人电影中要衍生出新类型。香港是整个华人地区中模仿好莱坞最快的,但是在文化层面上,香港毕竟是华人圈中一个“因子”,所以与好莱坞有一个区别。我观察到香港电影在大陆的成功机会不是那么大,其实他们try了非常多年。而台湾电影已经没落了,没落了以后,其实我们台湾电影人在想如何才能找出新的类型,并且能够拍出来,能够对整个华人电影产生影响!所有电影人要有一个新的眼光跟角度。同时制作人员基础的培养也非常重要,正规的电影工业是需要这些因素的。主流电影基本上是“明星制”,我们小时候对看的电影印象深刻,会追着明星跑,而明星是跟大众接触的,而且电影的内容、体裁、类型跟现实生活并不会有很大的距离。假使这10年我们华人电影没有在主流电影圈子确立坚固地位的话,我感觉就会比较凄惨。因为你会被好莱坞……他们太大了。
白岩松:被他们覆盖?
侯孝贤:对,因为好莱坞不是好莱坞的,它是世界的电影。

第二部分拍电影已经成为我的人生

白岩松:从您个人的角度来说,其实现在整个市场也并不是特别好,您拍电影现在是为什么?生存?爱好?一种内在的好奇?还有做电影的职业感,什么在推着您走?
侯孝贤:这个就比较难说了。我有的时候说话听起来像唱高调,其实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了这一行,你慢慢懂得了这个“工匠技艺”,了解了这门技艺的一部分,但这技艺的背后其实是生活。我常常在想为什么会干这一行?我小时候喜欢看小说,武侠小说开始,传统的演义小说,什么小说我都看,一直看到现在没有停。原因是什么?这让我越来越了解这个世界,越来越了解人,了解我要表达什么。但是电影毕竟是一个非常昂贵的艺术,电影表达非常昂贵,所以它很难。我没有办法一年拍个两部,年轻的时候可以,年龄大了根本不行。你没有办法这样一直拍,一直拍的话你就可以一直印证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对人的看法,你重重的感受。你永远在观察,这是一条路,是没得停的,你懂我意思吗?这跟你的人生已经合在一起,没得停。并不是说有什么理想或是别的什么,但是到现在你可以来看,我刚刚讲中寰,台湾的中寰现在就有点像以前的“中央电影公司”了,它开始有一个上下游的结构,已经开始慢慢明确,但是中间有没有接轨的,就是所谓的技术人员,整个电影工业的结构的确立,包括明星的产生,包括种种,这都需要一段时间积累,我有的时候会比较担心,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但是你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或者你没有认清楚,你不是一个非常清楚的制片人,一个非常清楚的一个监制,你就不知道重点在哪里!所有这些是需要时间累积的,你不把那个累积出来,后面就没了。
白岩松:我相信80年代您最初拍电影的时候,就非常享受一种快感,享受那一种很让自己开心的感觉,现在拍完一部片子的快感还会像以前那么强吗?是不是往往有时候一部片子拍完,烦恼才真正开始?
侯孝贤:倒还好,其实拍完片子我就不管了,我有兴趣的是拍片。我没有好莱坞那种体系,包括演员在内的电影工业也没那么齐全,所以我的拍法是很奇特的。我基本一旦有了想法跟剧本,就开始接触实体。所谓实体就是拍的场景和演员,我要看到拍摄场景和演员,我不可能去搭景,因为我的资金有限。常年观察的习惯让我对要拍的地方有兴趣,因为它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我会很快感觉到有什么人在那里活动,想象这个人的生活轨迹。我碰到这个人以后,找到相应的演员以后,会开始调整先前的想法,我觉得这很有意思,因为这跟原先想象不一样。我永远在寻找,整个拍片的过程其实是充满想象力的,富于变化的,而不是规格式的,确定的样子。

第二部分《最好的时光》后面的故事

白岩松:好奇感一直还在?
侯孝贤:(点头),这里面很多很多的变化,像《最好的时光》这部片子,本来是我们公司向台湾“新闻局”提报申请的一个项目,由我带着两个年轻导演制作,因为不带可能比较难申请,但我带了两个年轻的导演都没通过。我带他们制作第一部片子,申请到了差不多900万台币,900万台币差不多折合200多万人民币。之后我们就试图先跟欧洲、法国甚至日本等有关方面联络投资,他们一听三个导演没兴趣,而且这种电影本来就非常难卖,除非制片人有非常强烈的企图。而且时间紧迫,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两个最后放弃。我说这样最好,大家都不要拍,因为没有把握,到时候会很惨,而且资金问题到时候会给公司一个很大的压力。结果在去年12月中旬时,我们决定不拍了,但是“新闻局”有一个规定,我申请了这个片子,我得到了这笔辅导金,你不拍就要赔10%,就要赔90万。我想赔90万,那我就拍好了,我一个人拍。但是因为这部影片的规格分作三段,而故事内容可以修改再送审,我决定对片子作一些修改。他们同意了,第一段是我自己的故事,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第二段的故事不一样,我要改。第三段讲的是现代,我就全部改。改了三段,好,我从第三段开始拍,我又找舒淇回来拍。但是3年来舒淇一直在思考是否继续做演员这个行当,因为她拍了《千禧曼波》以后开始意识到做演员其实是一条非常难走,而且非常不容易的路,想了很多,但拍得不多。我告诉她说,你错了,你应该是一边拍一边想。然后我回头找她,我把第一段故事说给她听,她有兴趣;第二段也有兴趣;第三段,找不到现代的感觉。正好我们公司拍另外一部新片子,那个主角本身的背景很有意思,我把它整理出来给舒淇看,我说这样有没有兴趣,她说这个角色她有兴趣。你就要让她有兴趣,觉得有挑战性,她才会做。第三段开始拍,但因为舒淇跟张震虽然以前合作过,但是默契还不是那么好,所以需要一点时间磨合。我们拍了很久,拍到第二段剩下12天的时候,其中有段情节要叫他们讲“古汉语”,因为闽南语中保留着许多古汉语,这不可能,我于是把它变成默片。拍到最后一段,也就是第一段的时候,我们开始拍60年代。60年代最难拍,为什么?因为所有东西都会有细节变化,所有的建筑、材料、门面都在,但问题是以前的木门现在变成卷门,整个细节都在变,街上很难找景!还剩下6天,第一段我是用6天拍完的,我喜欢这个时候,我喜欢一种压缩的限制性,我完全就在一个限制的时间跟空间里面来挑战自己,我感觉很有意思,反而不会想太多。

第二部分最好的时光是难以重拾的记忆

白岩松:其实如果把您拍的电影串联起来重新组合一下,基本可以把台湾上一个世纪近百年的历史串起来。您自己是否会离开电影想一下过去几十年的台湾,您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想?
侯孝贤:“最好的时光”这个名字是我一个叫唐诺的朋友取的,他叫谢才俊,笔名叫唐诺,他写过很多导读之类的文章,角度、眼光非常好,我们出DVD4的时候,他写过一篇文章叫《最好的时光》,他说那个时代(台湾)真的有最好的时光,因为那个时候南北还有距离,交通没那么方便,人跟人之间的整个氛围跟现在也完全不一样。不是说那个时候非常美好,而是它不可能再重现了,因为我们只能用记忆把它召唤回来。因为它不可能再现,所以才美好。这个题目对我来讲很有意思。一下子把我所有想做的东西全部串起来,怎么讲呢?比如说,在日据时代的台湾,有一个叫蒋卫水的医生,那个时候他在医学院的高年级念书,他们几个医生一天到晚都在讨论一件事,讨论什么呢?谋杀袁世凯!他们想在袁世凯喝的水里面下毒。但他们两个医生根本就找不到北京的地图,先到日本找地图,找不到!之后他们又到大陆找北京的地图,发现戒备森严,于是想都不想就回来了。有许多故事片断都是“最好的时光”,在整个台湾的历史进程中,这样的片段会有许多,我现在想用这种片断去把整个台湾历史重新记录下来,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现在是我最好的时光
白岩松:现在是您最好的时光吗?
侯孝贤:我告诉你,人成熟、成长到目前我的年龄,也就是到快靠60岁时,58岁是最好的时光。但是通常就像里约斯说的,他在快90岁的时候过生日,说他的脑子还是非常清晰而且充沛,对事情的看法越来越清楚,透彻,但是他命令不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一直怠工,背叛他,没办法执行他的命令。我现在虽然58岁,但我的体力都还好。但是你知道人迟早会衰老的,这样你会重新面临着一个新的状态。我刚才说我要站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位置,这个位置对我来讲可能是危险的,可能是我不熟悉的,但是我感觉当你危险、不熟悉的时候,你可能更注意到所有的细节跟变化,你会更清楚地盯着我们所谓的焦点。
天生不喜欢被人家安排
白岩松:谈到侯孝贤的时候,从大方面来说,大家会说这是一个华人的导演,但是放到华人圈里的时候,马上就会有人说这是台湾的导演,自然离不开台湾这样的一个地方。比如说在看您的过去一些经历的时候会看到很多很有意思的细节,比如说您曾经撕过两次国民党的党证,这似乎跟大家在屏幕上看到的一个平静的、不会那么直接表现愤怒的侯孝贤不太一样,您为什么会作出这样一种选择,愤怒是从哪儿来的?
侯孝贤:那是一种直觉。我回头去想,我从小接触戏曲,中国古老的演义小说,到后来的武侠小说,这些中国传统文化里面一直影响着我们的是什么?我的性格肯定受到了这些因素的影响。有一点可能是天生的,就是我不喜欢人家安排,在学校自然就是不停地叫你加入国民党,我功课又不好,不喜欢念书,但我姐又非让我留下来!每天都干什么事呢,就是打架!以前和我住城隍庙附近的一群人每天都干这种事。我高中的时候正是叛逆的时候,我有一句很怪的名言,和曹操的那句话正好相反:“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太浪漫化了,但是相应的我确实也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当时的我碰到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就会反抗。后来其实我高中没毕业就去当兵,当完兵回来才考大学。我为什么要去考大学?就是我在当兵的时候开始冷静想问题,我出来以后要干吗?想自己什么都不会,我就还是弄电影好了。准备在电影上花时间,那个时候我自己就跟自己这样讲。

第二部分拍《悲情城市》没有害怕

白岩松:您年轻的时候会对自己讲,遇到自己不喜欢或者反感的时候会立即表达出来。但是拍电影的过程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您从最初入行一直到现在拍了许多电影,其实处在台湾各方面依然很艰难的一段时光,比如说拍《悲情城市》就涉及到“二二八”(1947年2月28日台湾同胞反对国民党专制统治的民主运动———编者注)这样一个非常敏感的东西,为此您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侯孝贤:我个人就是这样子的。我刚才讲过这可能也跟我的成长经历有很大的关联性。人成长的过程里面难免要跟人家面对面,我在城隍庙长大的那段时期基本上是这样,我感觉我永远在跟人家面对面。你也许还年轻,没办法想象以前在台湾像凤山这样的地区有多少这种冲突!当我无论碰到什么事情,包括当一个导演,这些事都可能让我不自觉地有一种能量。我感觉这些都是相关的,当我碰到、看到越来越多的事情的时候,当我看到陈胤真的小说,看到他描写的白色恐怖、台湾人跟“外省人”,我又看到了很多历史,有些历史虽然看不到,但是我会在无意间感受到或者去挖掘,慢慢累积起来,我确实会有一种愤怒。其实在拍《悲情城市》之前,我就找过陈胤真,要拍他的小说,描写白色恐怖的。但他劝我说,你拍了你到时候被关,划不来。所以等到1988年解禁以后才开拍。本来这个题材拍的不是这个题目,不是这个内容,甚至那个时候起初也不知道怎么拍。我并不会真的害怕。但事后想起来是有一点后怕,因为我假使没有得奖,可能会不同,虽然蒋经国去世了,换人了,但是那个体系还在,你知道吗,这个体系不会一刻就变的,听说后来杨明奎又被抓进去了,那个时候他当监制,以后听说他抓进去后就被调查整个片子的来源。
白岩松:您也知道很多艺术家处在一个相对来说不够足够开放的时代,甚至会有很多意识形态的压力,有的时候作品要有相对安全的表达方式,比如说拍其他朝代的东西、或者说拍一些唯美的东西、把一些想说的话含蓄地说出来,您拍了这么多部电影,基本上跟过去几十年台湾的历程是紧密相关的,像讲日据时期的《戏梦人生》,《悲情城市》的“二二八”背景,包括国民党老兵到这儿(台湾),有关原住民的一些东西,直到现在开始拍一些现代的东西,您不知道这里边所蕴藏着一些相对危险的东西吗?您为什么就是要主动去碰它?
侯孝贤:我想这个就是我所谓的成长,回到昨天,从前的我就种了这个因。你想想看,我从小看武侠小说,里面讲的就是这些东西。我以前拍片非常卖座,也没有受到教训,路很顺,也正好碰到了台湾经济起飞,整个民间(环境)比较松的时代,我感觉不管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