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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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行-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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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他说话的语气,也竟保持不了平稳起来。

“就在昨天,咸宁太守赵奉璋,被御史台以妖言逮捕杖杀!”

天空之中,彷如一声惊雷,贯穿而下,劈落到江晟天身上,毁去了他的神思,令他停止了思考。

他的全身,不住地颤抖,嘴巴愕然张大,眼中所有神光似乎被抽光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魂魄在云外飘荡,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不回来更好吧,就让他像一尊石像一般,永远地立在这里,不再有思想。

金易来拂袖离去,再也没有望江晟天一眼。

“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江晟天的脑海之中一个狰狞的声音在不断地回荡着,刺激着他的心神,他只觉得自己头顶嗡嗡作响,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他身体稍微往前一倾,随即又回稳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抬头,面前那个书房,大门打开。

他还是走了进去,竭力地稳住脚步。

关上门,房中有两人,均是坐着,房内有一书案,两边靠柱子处各摆着两张木椅,李林甫坐在书案后,另一白发灰袍老人悠然地在椅子上打坐而立,闭着眼睛,似乎并不打算参与到此次江晟天与李林甫的谈话之中。

“丞相大人。”江晟天施礼道,李林甫略为点头,示意他就坐,于是江晟天便选了离书案较远处的木椅,坐了下来,和那灰袍老人成一对角。

“晟天,我这次唤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林甫笑道,江晟天身子一僵,也料到李林甫接下来将说之事是什么。

“咸宁太守赵奉璋,已于昨日,因妖言而伏法。”李林甫意味深长地说道,江晟天尽管已是得悉此消息,但此刻由李林甫说出,他的心也不由得剧震。

“好……”江晟天一下子结巴起来,掏遍心中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吐出嘴边,李林甫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他神情有变,续道:“你之前帮助我之事,如今事成,我必当予以你奖励,你尽管说,你要何奖赏?”

江晟天把目光移到粗柱上,“嗯……不用了……丞相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就在江晟天说完这番话,李林甫脸上的笑容骤失,江晟天也注意到了他的脸色,连忙补充道:“……其实是在下一时想不出该要何奖赏,才这样说……”

“好了好了,我明白的,待你想清楚要何奖励,就尽管跟我说吧,本相奖罚分明,凡能帮得了我做事的,我必然不会亏待。”李林甫挥了挥手道,江晟天强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费尽力气挤出一个阿谀的笑容,一旁依然默然打坐的灰袍老人,却像睡着了一般。

“你先行退下吧。”李林甫说道,这正是江晟天求之不得的,江晟天连忙道是,往后退了几步,走出书房。

书房门关上,尽管外头寒风凛冽,却让江晟天感到更为舒服,像是一切的压迫的消去了一般,他重重地望天,吸了一口气。

九天之上,会否真的有天人在看,地上之人的所作所为,因果报应,是否真有此事,作奸犯科,又是否会沦入十八层地狱?

这些一切,都不是江晟天所担心的,只有深沉的疚意,从他的每一个血液之中,沸腾而出,追悔,却已是莫及了。

“赵大人……我对不起你……”江晟天眼睛一合,泪水便缓缓渗出。

书房之中,李林甫托着腮思索片刻,便对着那仿佛睡熟了的灰袍老人道:“你是否觉得,金易来在回府之后,性情起了一点变化?”

一片静默,在两摇曳不定的烛光之下,悄然回荡。

良久,灰袍老人才睁开眼睛,道:“大概是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令他忆起了某些事情而已。你可否觉得,跟那个叫陈如风的少年有关?”

李林甫轻轻一笑,道:“难道那人的影响力有那么大,连本来平淡不惊的人,都能为之而改变?”

“那少年……”灰袍老人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双目闪过一丝精光,“很不简单。”

“这个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我才把他留在相府之中,还费神费力为他翻案,怎知现在……唉,这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了。”李林甫略带惋惜道,却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

灰袍老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蕴藏着一丝晦涩的不屑之意,当日鬼府闯进相府之中进行搜索,陈如风被迫躲在他居所之后,尽管并未跟陈如风面对面,但已感到他体内的魔家真气,非同凡响,若能加以指点,其武功真气修为将会是无可限量。

但是,李林甫又怎会看得出这一点呢。

“不得不说,丞相大人你在招揽人才方面,的确是很有一手。”灰袍老人的语气中却听不出有赞扬之意,李林甫展出笑容道:“这个方面可轮不到我不承认,当初白叶堂之变中若不是我……”

说到此处,李林甫连忙打住了,却还是笑容满面,灰袍老人面色微变,嘴角抽搐了一下,也没有和李林甫对视。

“是啊,如果没有你,叶之杭这个人,恐怕也不会再在这世上苟活了。”灰袍老人语气之中略带点哽咽。

“不知不觉,这就三十多年了。”不知道是谁,在沉沉的书房之中,发出了这样一声感言,语气之中尽是沧桑。

第五章:不详心兆

不知道,在黑暗之中,过了多长的光阴,在眼睛张开之时,所能看见的,就只有漫天繁星,点缀着无边苍穹,一闪一烁,如泣如诉。

泥土混杂着淡淡未散的血腥味道,扑进陈如风的鼻子之中,一阵令人作呕的感觉袭来,陈如风坐起身子,用手捂住胸口,作呕吐状,却又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树影婆娑,寂寥无人,有的,也只有一具具没有了生命的躯体,修罗炼狱,在漆黑之际显得更为阴森可怖。但陈如风心中也无丝毫恐惧感,反而咬唇抽噎了一下,又望了望躺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气绝多时的老虎,不禁长叹一息,幽幽的声音,像无形之魂在四周飘荡一般。

生是什么,死又是什么,不管人或是虎,他们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生命何时会消逝于人世之中,可能在逝去后,他们便化作天上一颗灿星,俯瞰着人间百景,嘲笑人世之卑劣吧!

陈如风勉力撑起身体,双脚在站立之时剧颤了一下,随即又被陈如风的意志稳住,毕竟他还活着,他就要做人之事,勇敢地走下去,尽管面前是深邃无尽的暗黑,似是一个未知的洞穴,引诱着人前去探索。

遍地尸首,陈如风咬了咬牙关,坚起心志,仔细地察查了一遍。虽然一众将士已逝,但凶手是谁仍未知,只有找到凶手,才能为他们报仇,这里的蛛丝马迹自然不能错过,除了染红了的落叶,还有陈如风原先躲藏的木箱,当时箱盖已被陈如风撞得粉碎,里面的两个花瓶已经消失无踪。

“难道凶徒是为了这两件贡宝而来?”陈如风暗自思索,眼睛注意到了原来范煜云所坐的轿子,轿子已经摆放在地上,四个抬手已经有两个折断了,陈如风朝轿子走过去,掀开布帘,里面只有触目惊心的血污布满各个角落,却不见其他特别。

忽然,陈如风想起了一些事情,全身一震,借着天上星月亮光,把地上的尸体都察看了一遍,却不见范煜云的尸体。

在一番饱受打击的意念之中,忽而燃起了一丝亮光,这样看来,范煜云应该还是生还的!只不过是被那帮凶徒捉走了而已。

但是,他们捉走这位大唐使节,又有何目的呢?为何又要杀尽所有护卫军呢?而且照轿中的状况看来,范煜云该是受了重伤。

一连串的疑惑,在陈如风心中升起,经过多番冥思苦想,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管如何,此次出使天竺的队伍遇上了这样大的变故,首先就得找人回大唐报信,尽早让皇上得悉此事,另一方面,凭他与马玉林等人的交情,他也义不容辞地要查出真凶才能罢休。

问题是,这里是天竺,并不是大唐,一切待解决的问题,都变得困难无比,而且这里荒山野林,四面皆树,也不知朝那个方向走,才能走出这片树林。

陈如风心中一阵苦笑,自己能否活着走出这里,还是未知之数呢。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些无愧于大唐的将士,好好埋葬,树碑立坟。

好吧,就暂且先收起所有的悲伤,毕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总有一天,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陈如风抬头望向星月,双眼蓦地绽放出一阵竦人的恨意,更有隐约的红光闪过。

萧瑟寒风呼啸而来,吹拂着幽暗之中那个少年的褴褛衣衫,似在讥讽着他,不知自己之渺小。

浮云青天,斗转星移,转眼已是晨曦初露,浓重的黑暗渐渐褪去,粗细不一的树干重新在晨雾之中透着幽幽的寒气。

密集的叶丛之下,已是立上一座座木碑,埋葬在异域泥土之下的英魂,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人会跑到这荒山野林之中拜祭他们了。

陈如风打坐在几十个木牌灵位中央,立在最中央的灵牌是十分显眼,陈如风千寻万寻才找来了一个比较大的木牌,上面写着“大唐将军马玉林之灵位”。

陈如风此刻已是筋疲力尽,呆呆地望着马玉林的灵牌,尽管他身上只是裹着单薄衣裳,也似乎没有感受到寒风之刺骨,只是默默地,哀悼着这个他所敬佩之人。

他每挖一寸泥土,就像是把心狠狠地剜了一遍。每当把一个人埋葬,看着他们的脸庞逐渐被冰冷无情的泥土覆盖,更是心力交瘁,他很想停下来,甚至想仰天大哭一场,但他的耳际却回荡起马玉林的话语。

“你必须面对一切的改变,任他天翻地覆,你也要处变不惊,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想及此处,他都会强忍下眼中伤痛,继续把他的埋葬工作完成。

到最后,只剩下马玉林那冷冰冰的躯壳。

无论多么坚强的人,再也无法咽下那深藏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如泉涌下,划过面颊,落到湿润的泥土之上。

他深深地朝这个将军,磕了三个头!

就让这些大唐英魂们,在这泥土之中安眠沉睡吧!

陈如风匍匐在马玉林的灵牌前,泪水仿佛已经流尽干涸,而只剩下的,就只有不屈不挠的倔强。

良久,当阳光如芒刺,插进这遭受暴雨蹂躏过的密林之中,万物似乎才真真正正地苏醒过来。

就连那个伏身地上许久的少年,也挺起腰板,站了起来,马玉林的灵牌,却一直停留在他的眼眶之中,没有离开过。

他一步一步地后退,似是不舍,更多是哀伤。

最终,他霍然转身,想跑动离去,却因一晚的劳碌而全身乏力,一下子竟无法使出更多的力气来,只能缓缓地拖着疲累的双腿,往前慢进。

走了数十步,他的脚步终还是停下来了,似乎身后,还遗留了些什么。

回过头来,也只有整齐排布的灵位,似在目送他。

犹如一声响雷,在他耳边响起,把他沉睡的魂魄惊醒,陈如风蓦地把头一甩,目光炯炯向前,双腿继续行进。

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回头了,那个落魄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林中的深处。

脚步,沉重如万钧之力捆于脚上,每一步,都在泥泞之中深深陷入,四周飞叶,依旧凋落飘零,冷酷地擦过这个少年的身躯。

力气,似乎将近穷尽,前方的路,却是看不到有尽头。就这样,像迷途而又饥饿的羔羊,一步接一步,一步比一步艰难地行进着。

茫茫苍天,也毫不眷顾他,不断鼓吹凛风,像削骨的刀子一般,劈落,横扫。

逐渐慢下来的步伐,都显出陈如风已近油尽灯枯之境,周围的树木,有减无增,隐约之中给了他心中一个希望的火炬,或许,再走不了多远,就走出这个噩梦一般的惊林了吧。

他的视线已经逐渐模糊,万物映在他眼中,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他竭力跟眼皮作着斗争,欲睁还合,似支撑不起的将塌屋顶一般。

“撑下去……撑下去……你还需要为他们寻出真凶,报仇雪恨……”这句话不下第一千遍在陈如风心中像激励之歌一般荡起,而此刻仍无法突破身体的限制,斗志纵使再昂然,再高亢,也是于事无补了。

“难道……真的要客死异乡了么?”陈如风在心中苦想道,身体已是像失去了站立的能力,摇摇欲坠,弯腰前行,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更是干燥破裂,身上一些伤口尽管大多在他的内家真气作用下愈合康复,但仍有一些地方已经溃烂渗血,可怖至极。

几个人影,在他面前晃动,若有若无。

大概是幻象罢了,死亡之前的错觉而已。

陈如风这样心想,但那一丝渺然的希望,依旧在他心头旋绕,他将全身力气,输送到手上,抬起,五指张开,似乎想去捉住什么东西。

虚空地往前抓了一把,却只有散开的空气,在指间飘开。

脚底下,大地似乎一下子碎裂开,身体直往下的裂洞掉落,视野的一切,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收纳走了一般。

双臂,似乎被什么东西吊着一般,把自己从脚底下那个无底之洞拉了回来,但他此刻已是神志不清,只是一阵人声传入耳际,他感到自己的双臂被人搀扶着,勉强使自己软下来的身体站立着。

又是一阵焦急的咕噜声,陈如风此刻也没有气力去辨认这些声音的意思,他只想就这样,昏昏欲睡过去,什么都不用管了,这个人世间的所有,再与他无关……

蓦地,一股清新的水流从他的嘴巴流入,通过喉咙直贯全身,令他的神智微微苏醒,仅仅冲淡了他体内的干枯,但仍未能令他的饥寒交迫的感觉减少丝毫。

终于,强烈的晕眩感像突起之巨浪一般把他全身席卷吞没,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觉全身上下越来越轻,越来越轻,飘到了远处……

江晟天一跃而起,双眼狂睁,房间内灯火无一,只靠着纸窗外的冬日阳光透进来,与那昏暗作着殊死搏斗。

心中,狂跳不止,一阵阵不祥之感,吞噬着心房。江晟天下意识地推开被子,也不顾自己身上单薄的衣裳,跳下床,一拉开门,就往灵影台奔去。

灵影台,金易来的房门被粗暴地推开,回应来者的,是他淡淡的眼睛。

“我……我想知道,如风他怎么样了?”江晟天气喘吁吁地道,他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没有丝毫的做作。

“我不知道。”金易来淡淡道,但他声音里头似乎还蕴藏着关切之意,他站了起来,问道:“发生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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