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罗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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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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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寰暗暗调理内息,心口隐隐有些作痛。那痛自然不是陈文德一拳所致,而是被她方才猛地催动内力引发。近来她练功,时常会感到心口微疼,进益的速度也因此放缓。思忖许久,她想到该是那次中毒之后遗留的病根。
    趁人不备,她悄悄溜回了家。甫一进门,倒是听到一阵欢声。白音迎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一脸憨笑的蒋铎。
    “您怎么回来了,逃席来着罢。”白音不解释为何蒋铎也在,只一味笑着,“吃饱了么?那筵席上的东西估摸也不好吃,正经来尝尝关中的酿皮。我才吃了两口,味儿挺不错的。”
    都送上吃的了,怪道近来她常提起蒋铎,还夸人家性情忠厚,原来是彼此看对了眼。
    沈寰忍着心口一阵阵烦躁,笑道,“你们吃罢,我有点乏,先去歇着了。”
    她这么说了,蒋铎也不好再待着不走,忙识相的告辞。白音送走人,一回身,直接对上了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儿。
    “看来也不是白夸的,他果然挺会疼人。就是不知道,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白音嗳了一声,丧眉搭眼的笑笑,“瞅瞅您这用词儿,怎么就是勾搭呢?大家住邻居,他又是热心肠儿,瞧见大过年的我一人儿在家,来陪着说说话罢了。”
    “别不承认。”沈寰回想刚才,越觉好笑,“才刚人家走的时候,有些人可有十里相送的意思。他也正舍不得呢,临回头那一眼,我可是瞧得清楚……”
    “什么眼?”白音装傻,“就他还回眸一眼呐,那得多吓人啊?别是在看您呢罢?”
    说完想想,掩口葫芦的笑起来,“不过也没准,猪八戒使飞眼儿——还另有股子风流劲儿呢。”
    沈寰笑笑,觉得心口翻涌得更激烈了些,要不是身子不适,她倒是乐意和白音多逗会闷子。随意说了两句,仍是独自进了屋,打坐调理内息。这一坐,就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静夜里头,一点动静都分外明显。窗棂子不过轻轻一响,她已睁眼,握紧了袖中短箭。
    不过那轻功的步法很是熟悉,来人身上也有些淡雅的香气。
    她们家最近还真是热闹,简直成了隔壁蒋氏兄弟此起彼伏登场的地方。
    “好好的跳什么窗子?”她没回头,将袖箭收好,“这会儿来做什么?”
    蒋钊轻盈跃到地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你们家那小丫头太磨牙,我要是从正门进,又得和她费白天话,索性跳窗子方便些。”
    她故意问,“怎么无端端的,又怕起她来了?”
    他一笑,“从前是不怕的,这会儿不一样了。说不准,我反正不能再得罪她。”笑罢,目露关切,“你没受伤罢,今天那一拳,我瞧着可不善。”
    区区武夫一记拳头,打在身上像是石沉大海。她笑说没事,不还是感激他的关怀,还有今天的解围。
    他点点头,欣然接纳她的谢意,却又蹙眉道,“可我看你那会,面色有点不好,像是不太舒服,是不是练功出了什么岔子?”
    她望他一眼,真心赞道,“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是有点小麻烦,这会儿已解决了。不过,究竟是暂时压下去,还是长久无碍,我现在也说不好。”
    他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那不是玩的。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说话,我内功上没什么造诣,可至少认识几个高人,兴许能帮到你。”
    他的焦灼,一目了然。她便只好垂下眼,佯装瞧不见。其实这点不适影响倒不大,只要她不再急着精进,近期好好调理,总还是能慢慢缓解改善。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转了年才开春,朝廷会三百万军饷,十五万人马,围剿各路起义军。义军及二连三受挫,却是拜统兵大帅剿匪策略所赐,那人正是新任五省总督王介瞻。
    朝廷大军驻扎灵宝境内,距离潼关不过百里。高凤翔一面排兵布阵预备迎战,一面召见沈寰,言明请她即日赶赴灵宝,一举击杀王介瞻,以期借此大挫敌军士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沈寰单人单骑,在漫天细密雨丝中,迎风驰出潼关城。
    这是渭城的新雨,如油般贵重,扑面清新。她向东疾驰而去,没过多久,身后就响起一阵马蹄声。
    回首望去,她心内一惊,“你怎么来了。”
    马背上的人,凤眼弯弯,咧嘴一笑,“我向天王告了假,陪你走这一趟。”
    “蒋钊。”她停住马,昂然看他,“你回去,我不需要人陪。”
    他似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清浅笑笑,不慌不忙,“我已经来了,就不会再回去。我说过,聂隐娘身边尚且还有个磨镜少年,你不必独来独往。”
    俯下身子,几乎要触到她的面颊,“我就是你的磨镜少年,只陪伴,不惹乱子。”

☆、第67章


    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第二日清晨,沈寰与蒋钊已到达灵宝县。大军驻扎在城郊三十里外,他们则隐匿在城西南一片山峦间。
    初春时节,草木未发,光秃秃的山势更显苍凉。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又遇上淅淅沥沥不断的雨,两个人身上早就尽数湿透。
    摸索到一个僻静的山洞,蒋钊拾了一些树枝,点火取暖烘烤衣衫。一面伸手烤火,一面笑看沈寰,“这种地方,你以前没待过罢?”
    沈寰不说话,静静看着那一丛火。半晌抬起眼,望见他雪白的面皮上蒸腾出两抹酡红,知道那是人冻透了之后,才会自然生出的晕色。
    “何苦呢,你自做你的少爷,根本没必要来淌这趟浑水。”
    他取出干粮,递给她一只饼子,轻描淡写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不放心。一看你就是没受过苦的人,连在野地里生火找吃的经验都没有。”
    咬了一口半干的馒头,咽下去颇有几分困难,埂了梗脖,他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有私心的。万一你事情办得不顺,我在一旁帮个手,也算立了一件大功。我这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你记住了,这就像,我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
    沈寰一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这么说,是为让我小心提防你?”
    “你还不够提放我么?”他反问,“最起码,我对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你呢?有多少真,多少假?”
    的确,如果一个人连名字都是假的,那么她的心还会有几分真,还能有多少余地敞开留给旁人?
    不想再扯这个话题,她思索着今晚要做的事,盘膝静坐,闭目养神。
    他很体贴的不再多说,只倚着略微潮湿的磐石小憩。直到她再度睁开眼,他才心有灵犀的问,“杀王介瞻,你有几成把握?”
    刺客杀人,其实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就等同于彻底失败。
    “据天王派去前方的探子报,王介瞻身边没有武行高手,对付他一个我有九成胜算。”
    他立刻问,“余下的一成呢?”
    “当然是看,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不经意的笑着,“因为这回是两个人,我不得不替我的同伴考虑周详。”
    他哂笑,“你放心,我不会是你的拖累。论武艺我是不如你,可至少我还有轻身功夫。杀人不灵,跑路不在话下。”
    顿了顿,他略有些迟疑的问,“王介瞻和你有旧么?”
    蒋钊这个人一向敏锐,聪明人问话,总在点子上。
    她笑着看他,“怎么这么问,是不信我?”
    他摇头,“不是,天王都肯信你,我自然没有异议。只是,你虽然从没说过自己的身世,但我看得出来,你是官宦子弟,又从京里来,所以才有此一问。”
    她想了想,终于承认,“他曾在先父麾下任副将,我在登莱时见过他一面。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应该早就不记得我了。”
    点点头,他一副善解人意的笑模样,“看来今晚还要叙叙旧。你放心,我不会插嘴,回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你知道的,磨镜少年,从不多话。”
    那就好,一切可以按她思想的方式进展。入夜的大营,千帐灯渐次熄灭。远远望去,主帅帐中却仍有烛火跳跃。
    二更时分,帐前值夜的人换岗。前头两人站了有三个时辰,早就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好容易盼来了接班的人,也没工夫细瞅,只回头瞄了一眼,若有若无的抱怨,“今儿晚上又不睡了,真够能熬的。一把年纪还这么拼,怨不得是朝廷栋梁……”
    “啥都别说了,哥儿几个辛苦,好好回去歇着。”
    两个兵士打着晃,一面挥挥手,往前去了,嘀嘀咕咕的声音断断续续,“老子就不爱听他们这帮河南人说话,一张嘴跟他妈唱歌似的,抑扬顿挫,听多了脑仁儿疼……”
    人走远了,四下里还算安静。沈寰笑着赞他,“行啊,还会说两句河南话?”
    蒋钊脸上涂着锅底灰,唇上粘了两撇乱糟糟的小胡子,只有一双眼睛还亮闪闪的,满是狭促。此刻看着沈寰的样子也和自己差不多猥琐,不觉一阵好笑。
    “那个被我敲晕的家伙,我听见他叫了一声,是河南腔儿。做戏要做足,省掉之前的麻烦,才好一击即中。”
    别的男人顶多是粗中有细,他分明是细中更细,倒也难得。时候差不多了,她使个眼色,让他留在外头瞭哨。自己掀了帘子,进了王介瞻的营帐。
    灯下的人还在凝神看着舆图,余光见到有人来,也不过问一句,“外头现在是什么风向?”
    她一步步靠近,压低嗓音,“是西北风。”
    话音落,人已陡然欺近,拂过王介瞻几处大穴,一枚锐利的三寸袖箭直抵对方喉咙,“想活命就别出声。”
    王介瞻满眼惊惧,然而片刻之后,人已镇静下来。抬眼凝视,“你是什么人?”
    眼前的人,是个一脸漆黑的清瘦男子。他仔细的想,全力的想,还是没能在平生仇家里想出这样一个人来。
    “我是什么人,一点都不重要。”
    王介瞻仍在思量,“你,你是常公公派来的?可……”
    对方满脸狐疑,她看得颇有兴味,“你这么不见容于常太监么?不是巴结他,巴结得挺好,还会担心他要杀你?”
    王介瞻更是蹙眉,再追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眼里有一丝慌乱,她瞧见了,于是笑得刻薄,“这件事根本就不重要。”
    王介瞻摇首,“如果本帅今天要死在你手里,那这件事就很重要,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死是件庄严肃穆的事,这话说得也在理。
    “好。”她点头,“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在此之前,我要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说话间,尖利的箭锋又近了几分,将将刺入皮肤,像是恶意的玩弄,也像是严肃的警告。
    王介瞻无奈颔首,便听对方一字一句问道,“三年前,你从登莱调任甘州总兵。三年的时间里,在甘州,你有没有遇到过,故人之子?”
    双目霍然睁大,王介瞻死死的盯着她,“故人之子……”喃喃半晌,到底没有在对方脸上寻出什么端倪。
    他垂目摇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是不畏死。”沈寰笑笑,“既然这么有骨气,为何还要跟着阉党一道陷害昔日上峰?明知他是冤屈的,却不敢吐露真言。我便好奇,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有没有梦到被你陷害之人,在梦里会不会有一丝愧疚?”
    王介瞻一凛,神情渐生委顿,“原来是为他而来。那么好,我告诉你,那三个故人之子的下落。我到达甘州时,三人中只剩下两个,从京城千里押解,长途艰辛,一子染病故去。还有一子,是在修筑城防时,城墙坍塌,失足被压在下头……”
    如同斧锯刀割,心口的疼痛让她浑身发抖,勉力提起一口气,再问道,“还有一个呢?”
    王介瞻长叹,“还活着,既是那人唯一的儿子,我自当为他留一份血胤。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他。活着的是那人的小儿子,我命人除了他的名籍,悄悄放走了他。”
    她提着一口气,“他后来去了哪里?”
    “我着人打听过,原本以为他会远走高飞,却没想到,他并没走远,只是隐于祁连山一代,和当地的回人在一起。我离开甘州的时候,听说他已安居,成了家,还有了后。”
    她方才心痛难耐,这会儿又止不住地心悸不已,三哥,她的三哥到底还是活了下来!大悲大喜过后,情绪一阵起伏。深吸一口气,她平静下来,“那么多谢你了,至少还算做了件有良心的事。”
    王介瞻避开她的灼灼目光,垂下头去,“现在可以说了么,你到底是谁?”
    人之将死,这点愿望或许应该被满足。沈寰回答,“先父沈公讳徽,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王介瞻的脸上现出灰败之色,“原来如此……看来我今天必死无疑,死在你手里,也算不冤。”
    “可是我还有未尽的事。”他不再逃避,迎着沈寰的目光,“朝廷好容易下了决心剿匪,此番无论兵力军需都足够充裕。倘若能按我的计划各个击破,困扰国朝近十年的匪患就会在我手上终结。这是千秋百代的功业……自然我并不贪图功劳,但国朝需要疆域稳固。解决了内忧,才有更多精力抗击外患。这也是先令公当年矢志不渝的主张……你现下杀了我,就等于让这番事业功亏一篑!不如我们约定,等我平定匪患,那时你若还想要为父报仇,那么我随时等着,你来取我的性命。”
    能够从容就死的人果然不多,对方是在拖延时间。
    沈寰定下心来,断然拒绝,“你想差了,我不是为父报仇。你在我父亲的案子里不过只是个推波助澜,反复无常的小人。你有智勇,也够谋略,所以想要当世扬名,不惜投靠阉人博取晋升,现下又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这些话,倒不如你下去和我父亲好好言说。”
    王介瞻只觉不可思议,颤声道,“你,莫非你,你竟……竟投靠了那群匪军?”
    他一经明白过来,眼神蓦然坚定,下一瞬就要扬声喊人。
    沈寰眼疾手快,自然不会容他出声,一指点上他的哑穴,顺势捏住他半张开的下颌,“你觉得我大逆不道?可是这样的朝廷,实在没有再去维护的意义,早晚一定会覆亡!只可惜,你没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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