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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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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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昀的武功只有深不可测博大精深等泛泛之辞,他二人的体会却要深得多。
纵使罗隐见过怅情剑法,那日写下十三招剑法之人也不会是他。而叶子昀养伤期间,靳言也时常随侍左右,聆听教诲,也因此与罗隐的接触较多,对他的了解也远胜于其他人,在他看来,罗隐不是会模仿旁人笔迹之人。
待到太原之行后,也就看得更为清晰明了。他们知道叶子昀从未让罗隐介入易水盟内部事宜,故而「借走」易水令牌,一路上借易水盟的名义行事,都不像是出自罗隐的手笔。
然而当年叶子昀在易水盟中遇刺,是众人亲眼目睹,后事也是他们一齐操持的,如今他们二人的这个念想难免太过匪夷所思,然而众兄弟一向心意相通,尊重彼此的想法,无人嗤笑荒诞不经,两位副盟主也安排人手留心罗隐侠踪何往。
罗隐在太原品剑大会上露面一事,铁羽卫早已飞书到苏州,随后却在太行山失去了罗隐的行踪。
「我曾往君山求见娄少庄主,问起罗大哥的行程,然而他只推作不知。」娄珩与易水盟诸位堂主素有交情,如今靳言再提起这人却忍不住在心中骂上两句滑头。
叶子昀微笑不语,娄珩看上去玩世不恭,其实行事极为稳妥可靠。而且他这人长袖善舞、知交遍天下,却偏偏对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罗隐一见如故,在叶子昀的一众朋友中,昔日就属这位娄少庄主与罗隐最为相熟。罗隐既不想透露行踪,即使是易水盟的人也难以从娄珩那问出消息来,也是可想而知的。
易水盟的势力还未大规模往北方武林延伸,罗隐前往凝碧山庄一行并未被他们知悉。但此趟罗隐南返,未到长江边上,易水盟中早已得到传报,连他与人同行之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对罗隐并无不敬的念头,但素知罗隐武功极高,若是有意相瞒,恐怕难以接近他那位神秘的友人,故而沈红有意找罗隐攀谈,绊住他片刻,而由靳言前来找人。
靳言望向叶子昀,双眼之中尽是热切的期盼,「盟主随我们一道回苏州吧,杨大哥他们都在盟中翘首以盼,众兄弟们可想你啦。」
叶子昀的右手抚上茶盏,微不可辨地轻颤了一下。
兄弟情谊多年前就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是如今的他要再回到以往的生活中,比他站在阳光下要难上太多。他当然相信杨绍程然必能为他的归来安排好妥当的说辞,然而有些事终究回不到以前了。
他久久不语,靳言心中也不由着急起来,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想不出该如何求恳。又过了半晌,靳言听着那人温声言道「我没有打算回去」,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尽管按时间推测叶子昀回来已数月,却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露面的打算,但他却始终固执地认定了盟主是被其他事羁绊住了,却不曾想过,叶子昀是没有回到他们身边的打算。至于当日看着叶子昀入土为安,如今却完好无缺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这事,他完全没有去想原因。
他只知道,眼前的不是别人,也无半分虚假,就是叶子昀本人。
叶子昀看向他,微笑着问道:「当初你为何拒绝学剑,说要一心钻研拳法?」
「专心一志才能有所成。」
这个道理很简单,却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纵使明白也未见的可以抵挡住诱惑。然而靳言年纪轻轻却已懂得这个道理,叶子昀那时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在武学上的潜力不可估量。
叶子昀点头叹道:「正是专心一志四字。」
易水盟早已步上正轨,没有他在,声望依然更胜从前,他如今已可以放开手。
余生不长,他惟有相伴一人左右,抚平他此前漫长孤寂的等待。
罗隐是个侠客,无论走到何处都会伸手去管不平之事,罗隐重朋友情谊,无论是他相识之人还是易水盟有难,他都不会置之不理。然而除此以外,他厌倦江湖争斗、门派纷争,内心深处从不曾想过卷入其中。
叶子昀明白,无论做出了怎样的决定,那人都会为他忍耐,会为他退让。然而,他却不能装作看不到,也不明了那人的这份心意。
罗隐不知道叶子昀与靳言的对谈,但他却从沈红的神情中隐有所觉,这个一向说话行事爽利明快的姑娘,今日举止神情却总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倒像是在策划着什么事。罗隐虽不能料定是为何故,但能肯定一点,必是想将他瞒过去的。
送走了这位故人之后,他回到客房中,见叶子昀端坐凝思,而桌子上放着两个茶盏,一望可知有人刚刚离去,先前的异常也似乎有了答案。
罗隐没有问叶子昀,见过的客人是谁,也没有问叶子昀,忧心挂怀的是何事,只在他身边坐下,然后说了一句话:我们去江都吧。
叶子昀抬眼,望向他,不用言语,已是心意相通。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五、记忆


叶子昀在刻字,刻在道人所赠的挂坠之上。
这坠子非金非玉,质地莹润坚硬,幸而他手中的短剑也非凡品,稍稍注力于剑尖,随着手腕的动作,带出了一行浅浅的字迹,不是他昔年惯常所书的字体,看上去极为飘逸灵秀。
罗隐走进来时,就看见了他专心致志的模样。虽说如今的叶子昀体格强健与常人无异,也早已无须挂坠之力固魂,罗隐见了仍是觉得眼跳。然而看着他神情专注的侧脸,不知怎的就忘了出声,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看见那人转过头来。
罗隐这才惊觉方才看着他出神了,略有些局促地转过头去,然他的神色落入叶子昀眼中,却仿佛没有看出他的异常,朝他伸出手来,「送你。」
自古以来挂坠等随身之物,常常用作人们彼此之间交换信物,多是男女间相互表达爱慕,而男儿结交之时也不乏先例,但罗隐心有所思,伸手去接时总觉有几分古怪,然叶子昀递过来时看着他微微笑着,神情坦然潇洒,与往常一般无二。
如今既非远别,而这一生到寿数终尽还有漫长的时光,在那之前他们总是会在一起度过的,却又何必传递信物以作纪念。罗隐接过后,低头瞧上两眼后,忽然勾了勾唇角扯出个笑容,轻嘲道:「难不成你是给我带上黄泉路,好让你几十年后找到我?」
「我没有打算去找。」传入耳中的声音清雅沉静,一如平常。
叶子昀站在他面前,专注地看着他,然后微笑起来,「叶子昀今生识得的那人,只有罗兄你。」
罗隐从来也都是这样想的,当年失魂落魄远走漠北之时,也从未想过几十年后再等到叶子昀的转世,然而不知为何,同样的话听那人说来却不大受用了。
他垂眸掩去淡淡的自嘲,却听着那人言道:「这一生到终尽,纵是人死神灭,但能得一知己一世长伴,记忆相随,已是再圆满不过。」
他看过来的目光温暖而柔和,微笑道:
「罗兄,你我可否不计前尘,不问将来,携手这数十载光阴,看遍大好河山,以遂少年之志。」
他将坠子攥紧在手心,说了句「好。」
抵达江都后,在郊外找了一处屋舍住下,叶子昀笑言道附近村落宁静祥和,当可以终老于此。然而他们二人却非为游山玩水而来,更不是为了隐居避世。
穆成风死后,易水盟发现追查的那位杀手进入了江都城,于是将两桩事联系到了一起。盟中的高手到江都郊外查看后,断定杀死穆成风之人,必然也受了重伤。因此到江都城大大小小的药铺中都查访过,只是并未问出结果来。
然而,盟中有人似乎见过那杀手曾出入过城中的一家「江记药铺」,只是前去询问之时被掌柜的客客气气地撵了出来。
这家药铺背后大有来头,主人家是位未出阁的姑娘,是去岁新到任的郡守的千金。虽说千金大小姐抛头露面难免引人侧目,然而在这江都地界上,天大地大也不如父母官大,有谁敢对江家的事指指点点?而江大人中年丧妻,膝下只有这个独女,将她视若至宝,从来都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
再有者,江大人清廉爱民,他这位女儿聪明能干,行的也都是善举。江记药铺中但凡有贫苦百姓前来求医,一概分文不取,江姑娘还在城郊设了舍粥棚,过往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她的善心。江大小姐出身官宦人家,而武林与朝堂素来对立,她对江湖中人没有好脸色也不奇怪,但不知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杀手为何会在江记药铺中进出,是巧合还是别有缘故?
江都自古以来都是繁华之地。这一日,闹市之中忽然有人纵马,惊得行人纷纷躲避,更有走散的孩童被吓得只知当街啼哭。
只见一道身影如同灵猫一样蹿出,在马蹄踏下前抱着那个孩童就地打了个滚,堪堪脱离了险境。救人之后未多作停留,那人就转身隐没在了人群中。
罗隐离得远了些,抢在马奔至之前将那孩童抱走已是不及,他的右手本已按在剑鞘上,欲斩马救人,但见到有人抢先赶到,于是也就按剑未发,却也瞥见了那人模样。
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在人堆里并不打眼,让人看过一眼也很难再起他的长相。然而,罗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方才似曾相识的情景,让他想起几月前北上途中的一次偶遇。
与此同时,沈红曾说过的话也在脑中一闪而过,「……数月前接到传书后,当即安排人手追踪那个杀手,也在江都发现了他的踪迹。」
拐进一条巷子后,周围清静了许多,那人在一户人家的后院前停下,正想扣门而入,突然停住了动作,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看向跟在身后的两人。
苏木转过身来时,神色看不出半分异常来,只有目力过人的高手才能看出他身体略微紧绷。也无人看得出那一刻他心中在懊恼,近来太过松懈大意,警戒心大不如前,竟被人一路相随而未曾察觉,若换作是往日,不知够他死上多少回了。
他转身之时,就已料到来人武功不弱,却也没有放在心上,然而目光落在其中一人的脸上时,一瞬间面色遽变,像是不敢相信他眼睛看到的。
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夜晚,在内应相助下暗中潜入了易水盟中,去杀那位传说中武功天下无敌的人。
那时他没有比往常任何一次任务更为紧张,不仅仅是由于他的职业本能,也是因为他早已知悉,那人内伤复发,近日里难以提起半分真气,这在他面前无疑就与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人一样。
事实上他此行也如同预想的一样顺利,一剑就完成了任务,太过轻而易举,简直无法成为他的战绩中值得夸耀的一笔。
他一生杀过太多人,对于杀人之事早已麻木,也不记得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剑下,却惟独对这个人印象深刻。
不是因为那人的声名太过显赫,而是他的目光太过平静。
苏木过往暗杀的江湖中的大人物不知其数,却未见过有人真正能直面生死而无惊无惧。
只有这个人,无视穿胸而过的利刃,仍然从容而平静地伸着手指想要去够散落在塌下的书信。
直到那双眼睛中的亮光熄灭,双目合上之前,眸中的点点眷恋,仿佛最轻柔的雪落在了心上,融去时却少了清寒之意,而是有着能透入肺腑的暖意。
这是他不能了解的情感,陌生得让他不知所措,连一向稳定至极的杀人的手竟一时握不住剑,被没由来的惊惧乱了心绪,夺路而跑时甚至忘了拔出遗落的长剑。
叶子昀在与他目光相接时,气息平稳如常,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而站在他身侧的罗隐将对面那人的神情变化全瞧在了眼中。
初次相遇时叶子昀一眼就看出了那人的不同寻常,传信给易水盟中之人追踪杀手的去向,再是方才撞见的一刹那对方的神色大变……这一切串联到了一起后,罗隐刹那间明白了一切的始末。
「铮」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周身的凛然剑气中混着绝不容错辨的杀意,传达着剑客前所未有的激愤情绪。
那人也已感应到遇上了平生仅见的强敌,全神贯注地凝力相抗,他垂下的双手中并无握有武器,然而罗隐却知道,这样的杀手身上必然贴身带着独门的兵刃,虽然此刻还没有出手,但让对手看见之时必是杀招已现。
瞬间对战一触即发,却听着有个娇柔清雅的声音传来:「几位客人来我江记药铺,有何贵干?」
说话的是一位妙龄女郎,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清丽柔美而又雍容大方,她仿佛没有看到出鞘的长剑,也浑然不觉两方对峙的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就这样施施然走了过来。
目光落在罗隐的长剑上,她冷起容色,淡淡道:「既有一身好本事,不知国家效力上阵杀敌,却仗着血气逞勇斗狠,枉为男儿大丈夫。」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江家药铺的当家的,江大小姐,罗隐二人来到江都时日不长,也听闻过她的善举。她虽是一位不懂武功的弱质女子,却让人心生敬重。故而她将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当作顽童一样呵斥,也无人与她计较。
叶子昀也在此时,探出手去,搭在了罗隐握剑的手上,罗隐转头看向他,对视良久,终是将长剑收回了鞘中,两人转身一道离去了。
他们没有沿原路折返,走出数十步后街巷更为僻静,忽然之间,罗隐停下了脚步。
对面空无一人,周遭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然而他的心中却莫名起了一阵冰冷的颤栗。罗隐行走江湖无所畏惧,也从不轻视对手,但从未有人给过他如此大的压力。
他描述不出心中感应到了什么,也不知这一刻的异样由何而起,直到后来正面交锋时才明白,那是被索命的阎罗盯住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三六、杀手与大小姐


叶子昀功力未复,原本不可能及时发现暗中潜伏的那人的气息,但敏锐地觉出了好友的异常,他的目光随即遥遥地投向了重檐下的某一处。
这是天生的颖悟与无数对战的经验杂糅在一起的直觉,罗隐却由于受到的冲击太大,反而失去了对环境与对手的敏锐判断力。
就在同一时刻,无人能看到的是,藏在暗处那人隐在金属面具后的面容也有一瞬变色,目光如鹰隼一般攫住了罗隐身旁那人。能如此轻易地发现他的行踪,难道这人当真是叶子昀?叶子昀竟然会真的未死,而不是与其形貌相近的他人?
那人目光转冷,难道阁中的第一杀手也有失手之时,竟敢回来糊弄于他?不对,纵是被手下的杀手欺瞒,被易水盟的障眼法蒙骗过去,然而埋在易水盟中的那个钉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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