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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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有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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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星辰颤手摸出铜钱,往地上一抛。
动作简单重复。
到第四次时,却记不起来前三爻的阴阳卦象了。
顿时心神俱乱,泣倒在地,失声道:“儿……实在做不到……”
方择长叹一声。无力挥手:“也罢……地上凉……起身回吧……”




 、计谋

方星辰失魂落魄的出了上书房,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景阳宫虽华贵,但没了父皇,整座皇宫又有甚意义?天下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所——那个被寻常百姓称作“家”的地方。
两月不见思念之人,一旦发作起来,便是要命。
方星辰不顾行止,不计后果。提脚飞奔。
穿过重重宫门,横过条条街巷,撞翻无数摊子,来到西四街前。只为望那人一眼。
——竟也不能如愿。
花满楼不知何故,店门紧闭。有护卫匆匆赶至,将他劝归。
方星辰回寝宫第一件事,便是命抚子出去打探消息。
“不必了。”方择踱步跨入,断声道“朕已勒令无极山将在盛京的产业全部撤离。”
“父皇?”方星辰一怔,十分不解。
方择淡淡道:“西南地界道路复杂,官府向来难以管制。无极山既已立足其间,朝廷亦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但倘若他们想将手伸到京城来,却绝不能坐视不理。”
方星辰急道:“那我师叔呢?”
方择答道:“朕做了个顺水人情,将四百里丘林尽数归为无极山的属地。你师叔回去受封了。”
方星辰心头微松,不禁问道:“父皇封了师叔什么?”
方择掷地有声道:“镇南王。”
方星辰这才安下心来,谢道:“父皇有心了。”
方择又补充道:“藩王非召不得入京。”
方星辰一惊,抬头直视父皇。
方择眼中无波:“你先前一路跑出宫外,失态至极。”
方星辰满心惦记着与师叔不得相见之事,半点没听出父皇话中隐意,反开口怨道:“我已是甚少见他,父皇还待怎的?”
方择冷冷道:“我赐地赏爵,已是优待于他。今日见你赶去瞧他情状,方知大错特错。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他这条命,便留不得了。”
方星辰立时心痛得不能自已,凄喊道:“父皇!难道你就没有掏心挖肺地爱过一个人么?”
方择脸色稍有动容:“自然有,你娘亲。”
方星辰难过的辩解道:“那为何我却不能呢?”
方择沉声道:“他是男子,于子嗣无益。”
方星辰脱口而出:“我并非你唯一儿子!”
方择漠然道:“你是我唯一能继承大统的儿子。”
方星辰问:“为什么?”
方择道:“只有登上帝位,你才真正安全。”
方星辰哑口无言。若是幼弟即位,司徒家族怎会轻易放过他。然而仔细一想,又摇头:“即便父皇立我为太子,皇位就能坐稳了么?”
方择嘴角一笑:“我自有法子令司徒氏不敢生乱。”
方星辰惊疑不定。
方择拍拍他的肩:“等我要的东西全部到手,便万无一失了。”大步离开。
方星辰心道,我若执意不肯,您又能奈我何?纵使坐上帝王之位便能得保身命,也比不上与师叔相守一生的岁月静好。
——更何况有师叔力护,又谁有能伤得了他分毫?
日子一天天过去。
方择身子渐显衰象。支撑他的,是苦心所等的人命。
卓飞鹄任务接下已有半年。每做成一单,便命人快马加鞭地将首级献上。第十三个人头手起刀落后,亲自动身前往盛京。
方择见所有性命全部交齐,满意的闭了闭眼。暗想,如今只剩最后一块心头大石尚未落地了。
从枕下抽出一张圣旨:
“青玄门众人听令:
江湖不容二虎。
无极山归朝后,恶习难改,横霸四海。特许青玄门弟子为朝廷出力,没收无极山除西南地界外所有产业。改由青玄门协管,每年按三成提税,其余所得可自行支配。
无极山如有反抗,教主西南王可视为贼首,人人得而诛之。特敕封青玄门掌门卓飞鹄为三品带刀护卫,以兹相助。钦此。”
卓飞鹄低首接过,惋惜的念头一划而破。
早在杀机隐现时,便注定有一人被今上所厌。
不是那人,便是自己。
此时此刻,只可庆幸,不该有它。
出了宫门,卓飞鹄独自叹谓:元子期,该做的我已做了。
想必星辰也提醒过你,不料你固执至斯。
如此,休要怪我无情。




 、逼位

与此同时,远在西南的元子期手中也正握着一道密旨:
“无极山教众听令:
青玄门目无王法,斩杀驻外要员。特许无极山教众为朝廷出力,将青玄门下弟子全部缉拿,以候审查。门下产业改由无极山协管,每年按三成提税,其余所得可自行支配。钦此。”
旨意两日前已送达,元子期却迟迟没有动作。
今上要赶杀的是整个青玄门,而非卓飞鹄一人。
各中差别,值得细品。
元子期察觉到一丝埋藏得很深的目的——将事件闹大——只为了一个人。
……
星辰,你有一个如此疼你的父皇。
究竟是幸,或不幸?
江湖两大门派相争,消息很快便传入宫中。
其中,最离奇的言论是双方都握有今上的皇令。
最惊奇的对战是青玄门步步逼近,无极山节节撤退。
方星辰按捺不住,寻至寝宫,问向方择:“青玄门与无极山怎会有父皇的御令?”
方择坐在书案前,放下奏折。眼透笑意道:“是朕给的。”
方星辰强自忍气:“父皇这是何意?”
方择答道:“让他们两败俱伤。”
方星辰极力缓下心神,进言道:“江湖习武之人,对朝廷尚构不成威胁。”
方择笑道:“天子诏令一出,绝无更改。我儿若要止戈,只有一个法子可解燃眉之急。”
方星辰追问:“是什么?”
方择面色肃然,道:“登基为帝,另行下旨。”
方星辰一颗心狂跳不止。父皇是在以此逼他上位么?
还未等他想明白,方择忽然喉间一动,一道暗红赤液从嘴角溢出。
魁梧的身躯在椅中摇摇欲坠。
方星辰忙一把搀扶住,慌道:“父皇这是怎么了,儿去传太医来。”
方择紧扯他的袖子:“不必,为父等这一日……很久了。”
方星辰眼泪簌簌而落。
方择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断断续续道:“这是……牵制司徒氏的密信……拿好,莫丢了……”
方星辰惊然拒绝:“儿恐难遂父皇之愿。”
方择面上带着一抹透悉的笑,很肯定地道:“你会的。”
气息终究越来越弱。
方星辰将父皇平躺安置下来,踉跄奔出外间欲唤内侍太监小显子,却猛然看到五位内阁大臣垂手静立,似已等候良久。
一见他出来,齐刷刷的拜倒在地:“参见新君。”
方星辰这才恍然,即便是死,都是父皇安排好了的。脸色白了又白,半句话也没说。走了出去。
——事到如今,要救那人,果真别无它选了么?
素服、斋沐、帝葬,自有人周全。
某君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登基大典因守孝延后,朝政却不可荒废。
上朝第一天,下了道圣旨。
举哀期间,不得动武。
近逢多事之秋,帝王储君更替频繁,百姓习以为常。一则“不得动武”的旨意,引得民间纷纷猜论:新主是个仁义之君。
然而仁义不代表勤政。
方星辰只在百官朝见的首日开口说过话,其后便一直沉默寡言。偶遇急报,或轻点其头,以示准奏。
帝有懈怠,言官必谏。司徒世家首先发难。
司徒妃家兄上前一揖道:“圣上为先帝钦定继承之君,臣等不得不从。然朝堂之上,岂能静然不语?若圣上无意理政,还望早日另择佳选。”
宽阁老上前怒道:“司徒颜,你好大胆子!圣上现下只是思念先帝,情重难解,你怎敢口出狂言,以下犯上?”
司徒颜冷笑道:“思念先帝?怎不见他为父撰文,单单在无关紧要之事上着意得很?”
方星辰闻言眼神一凛。
无关紧要?
倘若那事都不紧要,还有何事紧要?
内心却逐渐清晰起来。
是了。如果自己皇位不保,谁又能替那人解围呢?
眼下,只能勉力应付了。
主意已定,按着怀中父皇临死前交付的密函,终于开口道:“司徒大人,散朝请过书房一叙。”




 、幼弟

方星辰看着满目的明黄,觉得很刺眼。
王公贵族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打小便接触得多了。
像司徒颜这等有话直说的还好打发,但难缠的是其背后庞大的家族成员。大大小小官吏,加起来上百人,若是联手同科一齐请谏,任何为帝者都难免感到头疼。
然而父皇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决绝至极:
当初他得以问鼎,靠的是司徒妃所生幼子。膝下既有皇家血脉,承袭兄位亦是顺理成章。
而到头来,得位的却是自己这个非出正统的儿子。
事必引起争议。
那疾风骤雨般的严刑厉法,为的便是清除障碍。
最后一纸书函,更是足以了断司徒世家所有念头——字字句句,皆指向一事——皇嗣身份存疑。
方星辰自嘲一笑。襁褓婴儿灵动可人,父皇看他的目光满是怜爱,何曾有过异样?为了让他顺利即位,不惜假造事实,凭空生编借口,以绝后患。
不过一张龙椅而已,值得这般机关算尽?
心思一转,已另有打算。
司徒颜依言觐见,叩首道:“臣司徒颜,参见圣上。”
方星辰展开一纸信笺,对他道:“卿家可识得上面的字迹?”
司徒颜抬头飞快看了一眼,俯首道:“此乃先帝御笔所书。”
方星辰将纸收入信封:“很好。上面写着,如若司徒一族心存它想,即赐死司徒妃,以作殉葬。”
司徒颜大感震惊,结巴道:“这……这是为何?”
方星辰摇头晃脑道:“子少母壮,外戚必昌。若你司徒世家逼位成功,此做法专防干政。卿家可得考虑好了。是亲妹性命重要?还是权位重要?”
司徒颜额间冷汗直下。举袖揩拭道:“微臣愿选前者。”
方星辰继续逼问:“那你族中其他人呢?他们许不会在意司徒妃死活。”
司徒颜急道:“臣……臣会想其他说辞来将他们劝服。”
方星辰松了口气。
亲情还是权位。在此人身上,算赌赢了。
嘴张了又张,终于艰难的道出了那个别扭称谓:“朕……会拭目以待。”
随着最棘手的问题得到缓解,朝政渐渐步入正轨。
有方择的独断专行在前,方星辰这位后继者显得格外从善如流。得人心之余,亦有官员私下议论:终于等来一位明君了。
殊不知这位明君此刻其实很忐忑不安:从前杂书看了许多,于治国之道上却知之甚少——总不能事事占卜而断吧。
但方星辰不急。
因为这世上,有个人应该比他懂。于是掰指数着日子,盼着那人赶来。
临朝二十五日。月上中天,夜里起了丝丝寒意。
一个黑影穿过壁檐,潜入最雄伟的宫殿中。
方星辰在庭中踱步,一转身,便看到了他。立刻上前抱紧,喜道:“师叔!”
黑衣人一阵猛呛,咳道:“是……我。”
方星辰赶忙撒手,尴尬道:“怎么又是你。”
黑衣人揭下面巾,露出精雅的容颜:“你师叔这回输了。”
方星辰怒道:“卓飞鹄!你敢动我师叔?!”
卓飞鹄讪笑:“只是轻功稍逊于我罢了。何谈动他?”
方星辰这才放下心来,道:“我以为你们两门派还在打呢。”
卓飞鹄调笑道:“你下的令,天下皆知。飞鹄焉敢不从?”说罢,长身一鞠:“三品带刀护卫,参见圣上。”
方星辰吓了一跳。连摆手道:“免了免了。”又抬眼一瞟:“你这一身夜行服,哪里像护卫?”
卓飞鹄道:“我与你师叔一路同行,便随了他的装束。你师叔……是不能随意进京的。”
方星辰云袖一挥:“明日我便撤了他的藩王。”
卓飞鹄差点以为听错,正要答话,上方传来冷冰冰的一句:“不可任性。”
方星辰这回瞧得真切,冲进那人怀中,再不肯抬起头来。




 、圣上

从景阳宫搬到正殿后,方星辰的贴身侍从除了抚子,还多了一位——从前父皇身边的小显子。
君王不比皇子,行动自如潇洒无拘。周围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万事不可有半点行差踏错。小显子年岁虽不大,但已伺候过两代主子,于宫中礼仪自是纯熟练达。
这日夜色仍暗,离天明还差半个时辰。小显子望着远处微弱的红光,清了清嗓子。是时候叫起了。
手捧朝服步入空旷的宫殿,两眼余光左右巡扫。心中纳闷:圣上昨日怎将人全打发走了?连个值夜太监都不曾留下。
屐履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轻轻的嗒嗒声响,一如小显子此刻紧张的心情。
多年内侍经验告诉他,帐后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来到近前,再次清嗓,扯着喉咙细声道:“圣上,该早朝了。”
有人轻“嗯”了一声,接着似梦魇初醒般唤道:“子期?子期?”
小显子头埋得更低,心道,果然有异。
但不免微感讶然。新主对身边姿色出挑的婢女从不留心,却不知昨夜哪位佳人入了他的青眼?
内里久久不见动静。
过了一会儿,锦帘开了一条缝。帐中那人招手道:“再去取一套常服来。”
小显子一愣。
方星辰催促道:“快去。朝服朕自己来便是。”
小显子支吾:“殿中没有备下女主的衣物……”
这回,轮到方星辰发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坐在床沿啼笑皆非:“就拿朕的。前几日不是才做了新的么。挑尺寸有预留的那几件。”
小显子不动声色的从掀开的帘帐中往里探了一眼,惊得魂飞魄散。沉睡之人容颜无双,侧脸绝美,但千真万确是一名——男子。
贴身内侍毕竟见识不浅,很快调整了心态。只要行止在宫规之内,主上的荒诞私事一概不问、不劝、不声张。俯身打礼,一溜烟儿便跑了。
方星辰静静看着元子期,心想,师叔为何看起来这样累?莫非自己动情太过,弄伤了他?窗外越来越亮,容不得他多作滞留,匆促穿戴整齐便准备动身。
命小显子将常服放在床侧案几上,在隔间洗漱完毕,坐撵赴朝。
国法严明,律治清谨。
难以作出决策的问题并不多,只是选妃入宫的提议惹人心烦。
方星辰按下不快,悠悠道:“父皇在位时,也不曾广纳良嫔。且登基大典将近,此事延后再议。”
不出意料的无人反辩。立宣退朝。
急急赶回寝殿,与心上人团聚。
元子期已换上备好的衣饰。与以往一贯的深沉不同,今日的常服色浅明快。穿在他身上倒也别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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