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是故人踏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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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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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位没有爵位的皇子又生了个孩子,如此而已。可是我们心里都明白,他的出生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分别。他的啼哭,不止为自己的降生,也许,也为我们藏在心底隐忍的离伤。
  大年夜,胤祥陪着坐月子的孝颜母子留在自己府中。德妃的永和宫稍显冷清。子时过后,红挽姐弟与弘明弘暟兄弟躺成一排睡在软榻上,不再笑闹。偶尔,能听见沛菡与德妃的轻声细语,胤祯则像我和胤禛一样,低头坐在旁边,手持茶杯默然啜饮。
  女人和孩子们已经离府两个月了,终于在宫宴后返回了自家王府。此时的她们,是否正围坐在家里,或寂静相对,或笑语闲聊,等待自己的男人?
  此后的数年间,我不确定会是多久,但我能确定,她们不会再在我的安排下,去这或是去那,能做什么或是不能做什么,因为,她们只要听胤禛的话,就够了。
  我,曾经的皇四子嫡福晋,将成为她们一去不复返的记忆,或是被她们从心底淡忘。
  那一座我曾住了11年王府,花费了无数心思的王府,再不是我可以掌管。也许,会有下一个女人接替我的工作。对,工作,就把它当成工作好了。我,只是提前退休了。
  停薪,不留职?
  或是,康熙会再安排一位嫡福晋,让她冠上乌喇那拉的姓氏,陪在胤禛身旁,代替我?
  安静的永和宫,德妃与沛菡分别轻拍着孩子们熟睡的背,慈爱地看着他们。只有榻旁桌面上摆的自鸣钟,滴滴答答的响。我看着时间分秒的过,指针从不同的方位逐渐重合成一个影子,再继续随着时间缓缓转动,分开。
  胤禛,我们之间,是否也像这钟表。再爱你,仍然是两个人,哪怕我穿越了三百年的时空,与你相聚在这里,还是要面对分离。除非可以像时针分针,重叠着每一分,重叠过这一生。
  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尖细男声,打破宁静。
  我以为只要静待分离,原来,不行。
  我们私藏分享的甜蜜喜悦、不忍纠结,在这座偌大的京城,在康熙的严密掌控下,全部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清浅的月光下。
  我跪在胤禛侧后方,不远处的桌案后康熙端坐椅中,隔着一条金色的缎布,龙纹清晰如昨。我们身旁,站着垂首而立的苏太医。
  不大记得刚才的康熙了什么,只有浓浓的药香不断吸入鼻端,还有胤禛的眼神,缠绕在脑中。心疼、不舍、懊恼或是悔……
  端在手里的药碗,模糊了视线,这就是我未来人生的开端,在我还没有踏离京城,就已经拉开了序幕。注定的,一切都是注定的。我不能再有胤禛的孩子,即使想偷偷的带走,偷偷的生养,都不被允许,何况认可。
  罢了,本来就是一个不会存在于历史的孩子,何苦让大家为难。
  泪滴在碗中,溅起一圈褐色的波纹,像是减了几分苦涩。我端起凑在嘴边,忍着心里的不舍,仰头……
  啪!
  淡淡的苦还挂在唇边,药碗已脱手摔落在膝前,褐色的汁液溅了满身,湿了光亮的地砖,被地龙的温暖蒸发成水气,药香立时溢满殿内。
  “吐出来!”胤禛跪在我面前,扯了我衣襟上的帕子,擦拭我嘴角的残汁,动作轻柔却矛盾的急切,习惯性皱起的眉此时竟轻微颤抖。
  我惊恐地看向上座的康熙,支手撑在桌面,皱眉看着我们,一言不发,只是抬手向李德全示意一下。
  他想御前抗旨?一向最遵从康熙所有旨意的胤禛,尽心竭力为康熙忙前跑后的胤禛……别今日你皇阿玛是铁了心肠,就算可以商量,我也不能这样害你。
  无奈地摇头,捏在我脸上的手指像是僵住。胤禛双眼发直地盯着我,几不可见地摇头,直到我别扭地咽下嘴里含住的一口药,紧闭了双眼。睁眼时不再看我,转回身向着康熙伏身,“皇阿玛,儿臣不孝……”
  他的话还没完,康熙已接口厉声低喝,“老四,你的话,朕不想再听第二回。朕的决定不会改变,你若再坚持,朕赐的不会只是一碗汤药。”
  李德全像刚才那样,又捧了新的药碗递到我面前。胤禛瞪着里面冒着热气的药汁,隐在眼底的火苗几乎烧起来,紧攥了拳头贴在腿边。我能感觉到,罩在他身上的袍褂都在抖。
  我不知道他和康熙过什么,让康熙如此气恼,非要除掉我腹中的孩子。就算康熙不肯认他是自己的龙孙,至少……还是胤禛的骨血。
  我知道,此时再躲不过去,也不想躲。接过药碗,才往嘴角凑,听到康熙低声道:“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让你再毁了另一个。你把这汤药喝了,就能跟他回去。下月初一,动身吧。”
  不出话,我含泪头,一饮而尽。
  桌案上的金色龙纹虚幻成影,与胤禛身上的五爪龙开始不停地张牙舞爪,纠缠在一起盘旋到我头上方。
  我讨厌这座宫殿。
  在这里,康熙可以知晓世间冷暖,让他的子民得以安乐生活远离水深火热。在这里,可以让有才之士得到认可,为他的太平盛世出谋划策奉献终生。在这里,可以加官晋爵,让他的子孙后代永享尊荣。可是,它给我带来的,只有无力抗争的命运……
  康熙50年,就这样?还没嗅到早春的温暖气息,已然让我尝到带着丝丝甜味的苦。这种痛,还要持续多久?我还能再坚持多久?
  若是可以,我现在就想要离开。
  胤祥来看过我一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安静地看着我,连叹息声都听不到。胤禛站在他身后,看向窗外的绿枝新芽。万物都在复苏的时节,我无缘谋面的孩子,没了。我唯一可以带走,用来宠爱、用来思念胤禛的孩子。
  我再没踏出过自己的房间,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头上的绯色幔帐,隔着厚厚的锦被轻抚自己平坦的腹,哭不出来。那些请安的女人仍是每天站在房门外,恭敬一如从前。我看不到她们的面孔,甚至听不清她们的声音,仍是日复一日。
  夜晚,胤禛始终抱着我不肯松手,一遍遍在我耳边轻声着对不起。湿凉的泪落在我颈后,流进衣襟滴到我心里,我却背对着他不敢再面对。
  谁又对不起谁呢?
  若是我没有来到这里,一切都不会发生。若是没有命运的捉弄,我还是现代那个自由快乐的展笑意,不知人间情爱无忧无虑,他仍是高贵孤傲的雍亲王,妻妾同堂子女绕膝。
  我们,本来就该如此。
  康熙又出门去了,带走了胤禛,去通州巡视河堤。我们唯一能再相守的正月,在他的日夜陪伴下变得短暂,又在他离开之后,变得漫长。
  我数着日子,不知在二月初一前,他是否能回来,也不知道我们是否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在他临行前一天,本该团圆的元宵节晚上,我被送到了胤祥府里,被他亲手送到哥的面前,还有我藏在箱底的包袱。
  我们围坐在桌前,看着我早年无聊时一勾画出的地图。
  世界有多大?一张纸就能描出她的轮廓,却画不尽其中的风景。图上细细标注的是我前世的记忆,有我向往的每一个国度,每一幅我想要亲眼去看看的美好神奇。还有,一个明显的名字:爱新觉罗·胤禛,被我清晰地写在大清朝的壮丽河山上。
  此时此刻,我真的哪儿也不想去,只想留在这片土地,却求而不得。
  胤禛答应我,可以带着弘晖一起,还有苏长庆一家。只要我信守诺言,好好活着,回来。
  我看着他,相对无言。
  生命中总有些来势不可挡。比如要亮起来的黎明,比如要暗下去的黄昏,比如宿命的邂逅,比如预知的离别。
  我穿着厚厚的冬衣,裹着胤禛柔软温暖的黑色斗篷坐在房梁上,一边是我的至亲兄长,另一边是我的至爱男人,共同看着繁星下熟悉的京城。
  繁华在街市深处,一盏盏花灯串连成元宵节的喧嚣热闹,却再找不到曾经流连其间的那几个快乐的身影。
  胤祥拿出一根烟袋凑到嘴边,我斜眼看着,不禁摇头笑起来。多少年了,我还以为他不会再抽烟了,竟然在这要离开的时候,重拾旧乐。
  “抽吧,我就当自己进了纪晓岚的府。”接过他手里的火摺子,在胤禛怪异的注视下,心地弯身帮他燃。
  胤祥吸了一口,摇头笑笑,从烟丝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烟,像是现代的那种。我伸手接过,轻轻摸着,随风飘散的烟雾下,朦胧看到白色纸张上用满文竖排写着胤禛的名字。
  我心地捏着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看着我手中写有他名字的烟,抬眼看我。
  将烟轻贴嘴边,凑在胤祥那红红的烟袋锅上,深吸,燃。
  红色的火光渐变为浅黑色的灰,连带那串名字,逐寸燃烧。
  我靠在胤禛肩上,任那浓重的呛熏着自己的眼睛,声轻喃。
  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
  让你保持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
  再也不用担心会和你断了联系
  一辈子也要在一起
  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
  让你留在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
  就算下辈子你会和我断了联系
  可我还会记得你
  可我还能找到你

☆、155。自在禛我

  康熙50年,二月初一,通州港。
  早春,日光自更远的东方洒在水面上,和着阵阵清风,吹起浅金色的波纹。
  港口内泊了大不一的货船,沿着岸边有秩序的停靠。清晨时分,仍是寂静,少有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没有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只有水波轻拍船身。
  微眯了双眼,顺着一溜货船往日出的方向看,远处,停着一艘挑高桅杆的大型舰船。周身洒满金色的阳光,崭新,巍峨!
  赞啊!和我想象的一样,就像我在图纸上画的那样,竟然能变成现实!
  曾经跟着康熙南巡,都没这么嚣张。有没有逾越领导?需不需要反省一下?
  只是,我要去的是更远更辽阔的海,与康熙不同。
  弘晖圆睁着双眼,嘴巴微张仰望船身。我抬手轻拍他的头,笑着催促,“还不上去?”
  此时的弘晖已经比我还高,脸上有着熟悉的眉目,与胤禛更相像,完全就是我初初见到他时的模样,神态、举手投足间,皆是。
  这样的弘晖跟在我身边,会时刻提醒我胤禛的存在……
  看着孝颜和颜玉牵着几个孩子上了船,我和胤祥并肩站在岸边,看向前来送行的胤禟和笑容。
  笑容终于有了胤禟的孩子,微突的腹包裹在长长的斗篷下,眼圈红红的拉着我的双手。
  这个丫头自从听我们要离开,便执意跟着,真是没有自觉性。别她是孕妇了,就是只身一人,那个男人又怎么可能放她走。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大抵是相同的,一样执着一样霸道,若非别无它法,断不会放任自己的女人离开身边。
  “还是把头发留起来吧,总有一天要回来的,这样可是不行。”胤禟揽着笑容指指我头上被风吹起的短发,扫在眼前遮挡住分离的情绪。
  “好。”我头低声应着,拍拍笑容的手放进胤禟掌中,“胤禟,这个妹妹就交给你了,你们要幸福。不管我们走到哪儿,都会想你们的。”
  “放心,我会。”胤禟轻握笑容的手向我了头,看着我和胤祥又看向我们身后的船,摇头笑道:“这么大艘船,怕是只有四嫂才想得出,得运多少货啊。到时赚了银子,可别忘了弟弟那份儿。”
  我哈哈笑起来,忙着头豪气回道:“忘不了你的,只要你供货,保准给你换成银子。到时再给你带新鲜玩意儿回来,让那些土包子们也开开眼界。”
  “是,那做弟弟的可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记得……回来。”胤禟着拍向胤祥的肩膀,嘴角微动停了会儿才继续道:“胤祥,这么多年兄弟,亲不亲远不远,咱也这么走过来了。喝过酒,打过架,反正兄弟间该干的事,咱也没落下什么,别的不了,多保重。等你们回来,咱还接着做兄弟。”
  胤祥站在我身旁低头笑着,回拍胤禟的肩,开口仍是旧时称呼,“九哥,走了。”
  转头四顾,我看着这座名为通州的港口,仍是人烟稀少。胤禛,也在此地,跟在康熙身旁,我却不知他在哪儿……
  互道珍重,就是离别的瞬间。
  苏长庆立在船边等待,还有我早前找来的同行伙伴——易安和赫德拉姆。
  两名外籍男子分别有着浅金色和银色的长发,即使掩在帽子下,仍是藏不住不同于中国人的高挺鼻梁及蓝得像海水一样的眼眸。
  他们都在等我,和胤祥。
  一阵嗒嗒的马蹄声急促响起,随着嘶鸣声,听到来人利落地跳下马背,向我们快步跑过来。
  我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却失望又感动地听得分明,不是他。
  “四嫂!十三哥!”胤祯的声音回响在身后,我笑着转回身,歪头看他仍是明朗率真的笑脸。
  胤祯走到近前,递了个的黑色绸缎包,边角处绣了朵艳红色的蔷薇。
  “四嫂,这是四哥给你的。”
  他不来送我,却要他弟弟替他……我抬手接过攥住,硌疼了掌心。勉强笑着头,“辛苦你了。”
  胤祯微皱了眉,这个神情总是很像胤禛,在我熟悉了他们相似面孔下的区别后,少有的像,“四嫂,四哥被皇阿玛带去巡视了。我也是听到的,皇阿玛不让他走……四哥昨夜一直坐在房里,手里一直攥着它,所以我今早就给偷出来了。”
  胤祯的声音越越,估计做为皇子,这样的事他很少做。可他还是做了,而且快马赶来送我。
  胤禛,有他的无奈,我懂。就是康熙,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在他对我出胤祥仍是他儿子那样的话后,我愿意信他。即使,他不让我再生下胤禛的孩子,我也……不怨他。
  抬头看着胤祯,我晃晃手中的黑色缎包,让自己笑得更明显,“胤祯,多保重。走了。”
  胤祥的手搭在他脖子后面,用力地按了两下,两人相视笑笑,一句话也没。
  不再回头,我拉着胤祥快速跑上船。弘晖正站在桅杆下逆着朝阳看我,脸上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几乎让我错以为转瞬回到了二十年前。
  甩甩头,转向胤祥,他正站在不远处眺望东方的水域。闪在橘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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