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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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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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上来呀!”她娇声娇气地说着,自己进房去了。李乔林也跟了进去,突然,他发觉不对头,怎么还不开灯?正要退步,刘正仙一把抱住了他。
  “来,老娘让你尝个鲜?”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哆嗦了一下,仿佛挨了鞭打似的:“你,你是想要干什么……”那声音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哀诉。
  “我是有心要成全你!”
  “成全我?成全我坐牢?”
  “成全你,让你调走!阆氩幌胱撸俊彼煽郑采弦蛔?
  “给谢礼民知道了,那就永远也走不了啦!”
  “正好相反,只要他知道了,就会放你走。”她故作神秘地说。
  “什么?”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就是她疯了。
  “你坐下,等我摆给你听!”他便戒备地在床沿的另一头坐下。
  “坐过来点,挨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借助于窗外的星光,他看到她的圆眼睛在闪闪发亮,就象上了釉彩似的,配上粗短的身体,活像一只猫头鹰。他硬着头皮,勉强移了移身。
  “小李,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家就只有一个姑娘,是不是?”
  “嗯。”
  “就是这个姑娘也不是他的!”
  “什么?”
  “是他喊一个农二哥来和我生的!”她满肚子怨气地说。
  “啊!”他吃惊地跳起来。
  “你听下去嘛!你别看他那么神气,那么威风十足的,其实他不过是只老阉鸡!”她愤愤地说:“刚结婚那几年,他说是我不会生,动不动就骂我、打我。我气不过,拖他走医学院检查,一检查,哼,他象泄气的皮球,瘪塌塌地,再不那么神气,那么威风,倒过来央求我了。他生怕绝后,就叫一个丑八怪固到①和我生了小桂琴——你没看到她那副眉眼,就和她爹一个样!”
  ①贵州方言,意为“强迫”。
  “这跟我调动有什么相干?”李乔林暗自好笑。
  “什么不相干?他这个人就想要个儿子,又喊起一个二哥来,又黑又粗,气死我罗。”她说得又气愤,又委屈:“我就是不理。”
  “他为什么不在街上找个象样点的?”他幸灾乐祸地说。
  “怕传出去难听呗!这狗日的老阉鸡,又想要儿,又想要脸……她也轻蔑地笑了。”
  李乔林当然明白她说这话的用意,便冷冷地说:“我走了。”一下子站起来。
  “慢点!”她象猫头鹰一样地扑了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腰。别看她个子小,劲却不校“听我说完,小李,你只要和我有了娃儿,我就明白告诉他,叫他放你走。”
  “我不干!”他突然发觉自已被人当成了一头配种站的公牛,不由得怒火中烧,不顾一切地挣扎着。
  “你敢走吗!”她低声威胁道:“你走,我就到街上去喊,说你强奸我!”
  “碍…”他吓慌了,两腿仿佛瘫了一样。
  “你坐下,这样,你也不吃亏嘛,你是男人,怕什么?”她的双臂就象两条蛇,死死地箍住他,越缠越紧……深夜,李乔林象贼一样地溜出谢公馆,梦游一般地回到宿舍,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立刻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他醒来了。他的心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象吞进了一堆脓痰。他隐约记得昨夜做了一个奇特的恶梦,不,做了一件肮脏的勾当。他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逐渐清醒了,昨夜的一切,都象电影般展示在他的脑膜上……他脸红了,羞得好象被人当众脱光衣服一样。“人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呢?”他急忙拉上被子,把脸盖上了,弓身缩做一团。
  一会儿,他自己也好笑起来:“有谁会知道呢?只要真象她说的那样,谢礼民就会严守秘密,巴不得早点赶我走,这不正是我昨天盼望的绝处逢生吗?”他不禁高兴起来。然而,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是那个骚货为了勾引我、玩弄我而编出来的呢?那我岂不是上当了吗?那样的后果,真不堪设想。他又不禁烦恼起来。
  想到这里,他吓得面色如土,浑身发冷,仿佛看见自已被五花大绑,押在汽车上游街。继而一想,他又怀疑起来,象她这样无知识的婆娘,能想得出这样巧妙复杂的圈套吗?能编得出这样严密自然的谎话吗?看来,我是神经过敏,钻进牛角尖了。而且,她这样编派,岂不是把她自己、她男人、她女儿都糟蹋了?他又想起她昨夜咬牙切齿的声调,“不,她不可能是那么高明的演员,能够把这个角色扮得如此成功。一个普通人只有在真情实感的支配下说的话,才能使人感到真实可信。尤其是象这样奇特的事情,是真是假光听声音都可以分辨。不,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危险的礁石排除了,成功的前景就显得格外诱人。现在,唯一使他不安的,只有道德上的顾忌:“我这样做,正当吗?对得起我的未婚妻吗?”
  “极不正当,很对不起!”一个熟悉的年青的声音又在他的心头响起。
  “这有什么!”另一个熟悉的苍老的声音又出来反驳:“马基雅弗里早就指出:政治斗争无道德可言。你还记得一九六六年报上公布的长江大学校长为之丧命的‘三反言论’吗?其中一部分完全是正确的,一部分是抓住片言只语无限上纲的,而最主要、最厉害的部分则是他的秘书在省委工作组的反复‘启发’下揭发的,把对的说成错的,把小的说成大的,把假的说成真的,这就是当代革命家罗织人罪的全部方法,而且不允许申辩!你说这行径正当吗?道德吗?对得起人吗?然而,这就是政治斗争!为什么李乔林就必须讲究什么道德呢?”
  这一次,那个年青的声音很快地沉默了。
  充满热望与忧虑、痛苦与刺激、羞愧与惊恐、烦躁与疲乏的一个月过去了。几乎每隔两三天,李乔林就要按刘正仙的指定的时间去她家“上班”,有时是在白天,有时是在晚上。他最担心的那种危险一次也没有出现,不知是谢礼民有心回避呢,还是刘正仙安排得巧妙。他只遇到谢礼民两次,谢礼民总是冷冷地一点头,自顾自做他的事务,一会儿就走了。碰到这时候,李乔林就感到极不自在。刘正仙却是满不在乎,照样同李乔林嘻嘻哈哈,根本不理睬她丈夫,有时甚至还要叱责几句,而谢礼民则神色俨然地一言不发。看来,她已经完全把他制服了。
  渐渐地,李乔林对刘正仙也产生了一点好感。毕竟,从实际意义上说,她乃是他的第一个妻子。她竭力要在他面前表现得温柔多情,虽然这丝毫掩盖不了她那贪婪无厌的情欲。看着她自以为千娇百媚地忸怩作态,他感到一种又痛苦又快意的心情。这颇类似他初次吃到云贵川有名的麻辣豆腐时的感受:他被辣得舌麻心跳,不住地嘘气流泪,可还是忍不住要吃要蘸,而且似乎越辣、越烫,就越舒服、越过瘾。一方面他厌恶她,憎恨她,为自己感到屈辱、害臊,仿佛被人拖到猪厩里打滚那样的恶心、痛苦;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有点感激她,为调动的前景而暗暗高兴,为给她那可恶的丈夫带上了绿帽子而拍手庆快——不过,他又立刻疑惑起来,也许倒是她的丈夫更有权利拍手庆快?
  李乔林日夜盼望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了。有一天,他精疲力竭、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目光阴郁、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房顶时,刘正仙突然洋洋得意地、满面笑容地推了他一把:“起来,笑一笑,我不要看你这副死相。”
  他一动也不动,只是朝她苦笑一下。
  “你这就算是笑吗?比哭还难看!”她拧了拧他的面颊,“再好好笑一笑。”
  他使尽全身的气力,霍地一下子坐起来,怒视对方,恨不能扑上去给她两记耳光。
  “哟,发那么大的气啊!”她把大嘴一扁,“等你听我说一句话,你就马上会朝我跪拜了。”
  “什么话?”他慢吞吞、阴沉沉地问,心里却怦怦直跳:“天哪,是那句话吗?是那句话吗?”
  “你总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不中用的东西,还算是小伙子呢!”她用拳头比着他的胸膛,嘲讽地笑着说:“我一拳就可以打倒你!”
  “可我不打你,你自己也会倒!”他冷笑一声。
  “是罗,我喜欢你嘛。你人材又生得好,盘子①又白嫩……”说着又要去拧他的脸。
  ①贵州方言,意为“脸蛋”。
  “你究竟要说句什么话?”他厌恶地把脸掉开。
  “你这副样子都配听啊?”她也把脸一偏。
  “好好好,我求你,我求你……”他一侧身抱住她,强制自己去吻她的脸颊,这样可以使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
  “这才象个乖小伙”,她满足地笑了,“我是看你可怜才说的——我家老谢答应放你了。”
  “真的?!”他跳起来,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哄你是狗崽!”她又请他观赏她的大鼻孔。
  “他怎么答应的?”他不由得眉笑眼开。
  “你还不相信吗?”她似乎被他的笑容打动了,“前天我告诉他,我有了,他就问是不是你的——这鬼老者奸②得很,早就猜出来了——我说是的。他气得脸都变青了,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放他走,不准他再进我的门!雹诠笾莘窖裕馕熬鳌薄?
  李乔林心一跳,脸色马上变了,可转念一想:“这还不好?正好趁机摆脱她!”
  刘正仙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你不会丢掉我,是不是?最少,你走之前不会丢掉我,是不是?”她双手抓住他的肩膀频频摇着,脸上充满了恳求的神情。
  他心中暗暗称快:“好哇,现在轮到你来求我了!”他很想趁机报复她几句,但忍住了,随即装出温情的笑脸:“当然不会,我怎么舍得丢掉你呢?我的乖乖!”他真心感激地吻了吻她,她天真地笑了。可他心里却冷冷一笑:“从今以后一刀两断!这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第二天,李乔林提了四个土手榴弹去找霍得发,霍得发一见他就连声道贺:“恭喜你,你的函已经发出去了。”
  “是真的吗?”李乔林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
  “当然是真的——是我亲手给你发的。你我不是外人,不妨直说。前天局里开办公会议,我发觉谢局长心情很好,老是和我们说笑。我就想,机会难得,是帮小李说话的时候了。我怕他一上来就摇头,故意先提出那个江西老傣的问题,他是为了照顾老妈要求调回去的,不过是工人,归劳动局调——谢老者马上同意了。我就接着提出你的问题,强调指出你是照顾爱人关系,这下可将了他一军,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你看,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急,慢慢来,只要我老霍留心,没有不成的事!”
  李乔林连忙奉上一大堆感谢的话。
  为了保险起见,下午一上班,李乔林就去找革委机关的收发员小林。小林殷勤地拿出登记簿,当场翻给他看。这回可错不了啦,李乔林亲眼看见了函件的号码。他怀着越狱成功的犯人那种狂喜的心情,急忙给表舅发了电报,怕他不相信,又寄了封航空挂号信,报告了函件的号码、日期,并再三请求对方迅速行动,早发调令。
  八
  远西发函后,苏南方面果然象李乔林未来的岳父再三保证的那样,进行得非常迅速,不到一个月就来函调他的档案、体检表和鉴定。霍得发亲自到工业局来通知了李乔林。李乔林摔了两个手榴弹,汪大年就让他自己起草自己的组织鉴定,看也不看,便给他盖了章。
  但是正当李乔林心焦如焚,朝思暮想地盼望着调令时,他表舅突然来信告诉他:苏南县人事局研究了他的档案、鉴定和调动登记表后,初步表示满意。但有人对调动的理由提出了疑问:既然是照顾夫妻关系,为什么不结婚?既然没有结婚,又怎能叫夫妻?表舅他和丽燕父女反复商量后,认为唯一的办法是李乔林立即回苏南登记结婚。于是,李乔林立即向陈局长请了假,在张秘书那里悄悄地开了证明,匆匆赶回去了。“这样也好”,他想,“我的炸药库早空了,趁此机会补充一下。”
  遵照表舅的嘱咐,李乔林在上海买了许多盒装和袋装的高级糖,以便分别送苏南县人事部门各有关人员。他又为表舅和岳父、岳母、妻子买了许多礼物。初夏水乡的明媚风光和久违的亲切的乡音更增添了他的兴致。当他下了车,同前来迎接的丽燕合提一个大旅行袋,在路人艳羡的目光中神气十足地走向丽燕家时,心里真是说不尽的高兴。他一连颠三倒四地说了些闲话,一边惊奇地打量着身边的这个姑娘。他发现她脱掉了臃肿的冬装,显得更年轻、更漂亮了。她的身体又丰满又匀称,迷得他心慌意乱、神不守舍。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这正是你从青年时代起就一直在幻想和盼望的姑娘,今天命运终于把她慷慨地赐予你了。从今以后,她将给你带来毕生的幸福和无穷的快乐,使你永远忘记过去的梦魔般的遭遇和肮脏的交易。李乔林呀,你再不要诅咒命运了,总算快熬出头了,苦尽甜来的日子就要到了,说到底,命运总算没有亏待你啊!”
  他感到自己的脚步轻快极了,仿佛稍稍用力一蹬,就会整个地飞到天上去似的。
  李乔林在苏南只呆了三天,调令是发出了。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新婚之夜,美丽温柔的丽燕神色大变,两眼上眨,口吐白沫,软瘫在地板上,李乔林大声呼救,把丽燕的父母喊来。他们说:“不必惊慌,一会儿就会好的。”李乔林问:“她经常发这样的病吗?”“是的,有时会发作一下。”李乔林一下子冷了半截,这不是人们常说的羊痫疯吗?有些后悔。老俩口猜出女婿的心思,便冷冷地说:“你也知道,凭我女儿这样的条件,为什么要在边远地方找你呢?要是你觉得这样做不好,你也可以再回到远西去,我们不想勉强你。”李乔林哑口无言了,心里种种苦恼和委屈,经过一番斗争,权衡利害得失,觉得再回远西受牛朝杰、谢礼民之流的糟踏蹂躏那是不能想象的,她已经起了跳板的作用,过分的苛求也不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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