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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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一部-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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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明白的只有张淮深了,他赶紧打圆场道:“仆固长史,你身上重伤还没好就不该随意走动,看你昏沉沉的样子,光看着公主,还不快见过礼。”说着使了个眼色。
  仆固俊虽然没明白这眼色什么意思,但立刻乖巧地道:“仆固俊该打,离开长安这么久了,见到故人竟然发楞,忘了给公主见礼,还请公主见谅。”
  公主只是因羞成怒,他这一施礼,气也就消了,当下大大方方地道:“仆固长史勤王辛苦,身上还有伤,切勿多礼了。”
  仆固俊赶紧诺诺道谢。公主紧接着道:“前面听仆固长史说什么一切顺利,马元贽同意了,到底同意了什么?”
  仆固俊适才错误会张淮深是请公主来解释苦衷的,又见公主满面泪痕,以为公主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故而伤痛,所以毫无戒备地道:“就是光王继承大统的事情啊,马元贽已经点头答应了。”
  “什么?光叔入继大统?”公主大惊失色,只以为自己听错了,脱口而道:“你在说什么啊。”
  仆固俊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公主定然还不知道内情,心下惶恐,抬眼向张淮深看去,但见他一脸无奈,却也没有动怒,这才稍微安心,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公主更是惊惶,转过来盯着张淮深:“你说啊,怎么回事?仆固俊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张淮深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非说不可了,他竭力保持镇定,说道:“陛下既已驾崩,当立嗣君,我和马元贽大人决定拥立光王殿下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可光叔是陛下的叔父啊,陛下是有子嗣的。”公主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犹如霹雳一般的消息是真的,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愤怒,眼中涌出了泪,大声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淮深竭力解释:“是,陛下是有子嗣,可是如今外有朔方军虎视眈眈,内有中官居心叵测,皇子年幼,恐不能担当国事,所以宜立长君。”
  “你,你……”公主抬起手指着张淮深,眼睛已经模糊一片,声音也哽咽了起来:“陛下对你信任有加,连鹰扬军都交给了你,可是现如今陛下尸骨未寒,你就背弃于他,你这样做对得起陛下在天之灵吗?”
  “我也不想如此,可是主少必然国疑啊。”提到皇帝,张淮深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激动地道:“你并非不知,大唐如今正是国事动荡危机四伏之时,幼君既不能明断国事,又容易被中官操纵,如何能担当天子之责,唯有长君才可能选拔贤能,令朝野上下一心共度难关。我岂不念陛下深恩,可是为了大唐的千秋万业只能如此。淮深自入仕以来一直忠心为国,此心可昭日月,若是陛下泉下有知,也必能体谅我的苦心。”
  说到动情之处,张淮深的眼泪也落下了,芊芊不懂国事,在旁听得胡涂,但见到自己的七郎哥落泪却是担忧,从怀中掏出帕子递上前去,柔声道:“七郎哥,男儿有泪不轻谈,擦擦吧。”
  张淮深顺手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下。这一切都看在公主的眼里,她本来有些怔住,开始思量,可是当芊芊递过帕子之时,她瞬间又都将刚刚想的全都抛诸了脑后,泪眼模糊之间就只看到芊芊温柔的眼神,张淮深顺从的举动,这都像一记记大棒打在了她的心头,公主只觉万念俱灰,嫉妒与愤怒交织在一起,再也忍受不住了,尖叫着往后退去,连连摇着头道:“不,不,为什么,为什么。”
  退到门口,公主猛地转身而奔,向着门外狂奔而去,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是心乱腿软之际,奔跑时踉踉跄跄,几度险些摔倒于地。张淮深看在眼里痛在心中,正要追出去,胳膊却被人拉住,那是常慕德了,但见他缓缓摇头,说道:“既然你很快就要离京了,就不要再惹事端了。”
  张淮深心中一凛,想到新君登基之日,就是自己离京之时,以后可能就长居扬州,永远不能回长安了,同公主更是再无见面之机,就算追上去自己又该如何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止住了念头,胳膊也垂了下来,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消失在院门之外还是令他心中大痛,生怕自己失态,忙转移心思道:“仆固,说说你和马元贽是怎么谈成的吧。”〈云霄阁论坛-//。yunx 。。〉
  仆固俊将视线从门外转回,他心情也是同样沉重,缓缓说道:“我已和马元贽说定,明日一早禄伯和他就前去光宅,宣遗诏,册封光王为皇太叔……”
  公主满面泪痕地奔跑出营房,府中的宫车正在等候,她这时什么也不理会了,毫不顾身份礼仪,冲上宫车,叫道:“我们回去,立刻走。”
  御夫不知何故,扬起马鞭驾起车,边上的宫女侍卫赶紧随上,车轮咕噜咕噜,缓缓离开了营房,向着兴宁坊而去。
  公主在宫车中放声痛哭,两行清泪如洪水泛滥般不可收拾,直到双目红肿,泪水干枯之时,方想起自己这次前来最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和张淮深说过,那也是来时曾反复斟酌过的话:
  “自你走后我就没有收到你一言片字传来,那时以为你负心绝情,这才受惑于崔珉,前些日子才发现原来你在夏州时写给我的那么多信全都被崔珉截留了,是我错怪于你,之前种种是我不对,你能给个原谅我的机会吗?”
  可惜,这话再无机会说了,公主悲凉地想,往事依稀,今已陌路,七郎,七郎,虽曾有山盟海誓,但你我终究无缘。
  想到这里,公主心痛如绞,眼中泪水已干涸,她只有在宫车中无声地抽泣,只是不知此时的悲伤是在伤心拥立光王之事还是在痛心他们的永别。
  车轮滚滚,带走了公主,也带走了这两人之间的那段情。从此以后,这两人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面。
  会昌六年三月二十四日五更时分,天色尚青,春风犹寒,通化门内已经灯火通明,张淮深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身边是穿着朝服的仆固俊,他们身后还有两百名步军,军容整肃,在这寂静的黎明等候着。
  依照昨日仆固俊和马元贽的商议,这两人将于今日五更共同前去光宅宣诏,马元贽算是正使,张淮深为副,迎接光王入宫,然后开早朝令百官谒见,在大行皇帝灵前继位。从这日起,鹰扬军将逐步接管宫中宿卫,直至张淮深离京之日为止。
  故此张淮深在通化门处等候。
  不多久,夜空中传来零星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整齐的步伐声,很快大街的尽头出现了黑衣黑甲的神策军兵士,当先一面大旗,上面绣着“左神策十军护军中尉”,在旗下一人端坐马上,正是马元贽,他也是一身紫袍,朝服冠冕。
  张淮深下了马迎上两步,身后的兵士齐整地随同上前,大街另一边的马元贽见状也下了马,快步走来,两军很快就非常接近,几乎是同时这两人都抬手示意身后的兵马止步,而自己却上前,互相施礼,在给对方道好之后进入了正题
  马元贽道:“大行皇帝的遗诏已经拟好,你我是否这就去十六宅?”
  张淮深颔首道:“就依照马大人好了。”
  “好。”马元贽满面堆笑,拱手道:“那禄帅请上马,你我并肩而行。”
  张淮深一笑,这两人各自上马,并肩走在大街之上,神策鹰扬两军人马变换队形,一同随后,这一路上除了马蹄声步伐声,竟是无一人言语。
  十六宅乃是皇子亲王居处的统称,在长安城最东北的入苑坊,光宅亦在其中,离通化门非常近,不过一炷香的的时分,这支人马已经来到入苑坊外,叫开坊门,快速地进入,找到光宅,这时的光宅内灯火全无,一片漆黑,静得犹如死宅。
  马元贽和张淮深下了马,互视一眼,各自下令兵士分左右将光宅团团围住,随着兵士杂乱的跑步声响起,在数百只火把的照耀之下,光宅已被团团包围。
  这时两人上前,命兵士敲门。之前一番动静早就将宅内惊动,门很快就打开,光宅的长史迎了出来,面色苍白,略带惊惶地望着门外如狼似虎的兵士们。
  马元贽道:“陛下有诏,请光王殿下立刻前来接旨。”
  长史不知内情,只觉得深夜兵士围宅恐不是好事,大感惊吓,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请中使大人进大堂相候,光王殿下立刻就到。”
  马元贽略感意外,他以为鹰扬军早就该把消息传去,但见这长史的样子却像是毫不知情。只有张淮深心里明白,昨日本来仆固俊是这样提议,但被他阻拦,他是有意要看看在面对突如其来变故之时光王的反应,是不是真有仆固俊所说的那样外晦内朗、睿智果断。
  两人昂首阔步进了宅内,长史在前引导,数十名兵士在后紧随,穿过庭院来到光宅的正屋大堂,长史招呼两人坐下,兵士们将这正屋围住,不放人随意出入。不多久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黄衣中年人从后堂转了出来,身后还有几名内侍紧随。
  马元贽和张淮深站了起来,两人都曾见过光王,一照面的时候就将来人认出,这黄衣中年人正是宪宗第十三子,光王李怡。
  来到近前,那光王气度不凡,脸上并无异色,平静地拱手道:“是两位大人前来传旨么,小王出迎来迟,还请恕罪。”
  眼前这人就是未来的大唐天子了,马元贽和张淮深都不敢失仪,各自回礼,然后马元贽说:“陛下遗诏,请光王殿下接旨。”
  光王听到遗诏两字神情一愕,但什么都没说,转到外侧,撩衣跪下,马元贽一挥手,一名随从奉上一个黄绫包裹,慢慢将它打开,取出其中的一卷黄轴,和张淮深并肩站在中堂之前,马元贽缓缓打开黄轴,尖声道:“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制曰:朕疾笃,惧不能躬总万机,日厘庶政,皇子冲幼,须选贤德,光王怡可立为皇太叔,更名忱,应军国政事令权句当。”
  话声一落,合起黄轴,马元贽上前一步,扶起光王,微笑道:“恭喜皇太叔,陛下遗诏,命皇太叔入继大统,请皇太叔更衣之后立刻随臣入宫受百官谒见。”
  光王站起来,面无喜色,反而哀毁满容,道:“马大人,圣旨中说陛下疾笃,可马大人又说是遗诏,那陛下现下究竟如何了?”
  马元贽低声道:“陛下已经驾崩,请皇太叔立刻入宫继承大统。”
  光王啊了一声,眼中已有泪光闪动,赶紧以袍袖遮掩,道:“马大人稍等,小王这就前去更衣。”说着打了个招呼,匆匆转回后堂。
  他自出来直到入内,张淮深都一直紧紧盯着,将他一举一动看得清楚,心里暗叹:“好深的城府,果然不是寻常之辈,但愿仆固俊没有看错人,他能是个宽厚仁慈之人。”
  当下使了个眼色,门外一名亲兵会意,向正在屋外巡视的仆固俊示意,仆固俊明白,一闪身隐入了屋后,他本是光王的掌书记,这宅中自然是熟悉不过了的。张淮深这是命他入内向光王告知当前情况,两下联系交接。
  不久,光王朝服而出,脸上犹有泪痕,但神色已是怡然,自若地道:“马大人,张大人,我们可以出发了。”
  光宅诸道大门依次大开,神策军打着火把在前开道,马元贽和张淮深一左一右拥着光王来到门外,宫车早已备好,光王上车,两人骑马在旁守卫,但听车轮滚滚,脚步声声,这浩浩荡荡的人马在这夜色将逝之际踏上了前往大明宫的道路。待得走他们后,才有那胆大的邻居开门张望,纷纷议论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大明宫宫门已经大开,神策、鹰扬两军护送着光王进宫,在含元殿前停下,百官这时早已在殿内久候。在仇士良作乱之后,早朝就已暂歇,昨日傍晚,神策军兵士忽然上门通知明日早朝,这些大臣不知何故,人人忧虑,待得兢兢战战入宫,在殿内久候却也不见皇帝露面,心中更是惶恐,但听殿外佩刀撞击、人喊马嘶,先到殿内维持的西门季玄又抢了出去,年资深长者额头冒汗,都想起当年甘露之变,幸得不多会儿就有兵士进殿开道,随后人人熟悉的神策军中尉马元贽入内,更有一人身着龙袍走在他前面,许多人认得,乃是光王李怡,另一侧有一身戎装的青年,气宇轩昂,不少人心中惊呼,这不是前中书舍人,如今的鹰扬军主将张淮深么。见到这副阵仗,殿中这些老奸巨猾之人都已有七分明白,默念道:恐怕今日要变天了。
  马元贽和张淮深一左一右,将光王送至御座之上,转身对着群臣,马元贽取出适才的黄轴,高声道:“陛下遗诏。”
  西门季玄抢先出班跪下,群臣面面相觑,但终究还是随之拜倒,马元贽将圣旨再次宣读,而后道:“陛下前日驾崩,今奉遗诏,迎皇太叔继位。”
  西门季玄首先山呼万岁,群臣默然随从,自宪宗之后,弑主立君、出于中尉,此言早已尽人皆知,群臣见怪不惊,只能默默接受,接下来百官至后殿拜先皇帝灵位,光王以嗣皇帝的身份素衣奉灵,群臣三拜之后退下,而后再向嗣皇帝朝贺,这继位大礼算是草草行过。待得朝仪过后,新皇帝回到内殿,百官依次而退。张淮深但听得马元贽问西门季玄道:“朝贺该是首相领头,为何李德裕没来,要你代替?”
  西门季玄悄声道:“昨日我向他透露了口风,没想到今日他就告病不来了。”
  马元贽大为不满,道:“他好大的胆子,敢对大统更继之事不满,这几日不要管他,等以后再和他算帐。”
  张淮深暗叹,想到先皇帝甫登基就贬斥牛党,将李德裕诏回朝中,信任有加,委以首相要任,想必李德裕感恩戴德之至,如今听说继位的居然不是先皇帝的皇子,自然会大为不满了,只是他手中无兵无勇,只能以告病来抗争了。可局势已到如此地步,即便称病又有何用?反而惹恼了中官和嗣皇帝,将来恐怕不会有好下场了。张淮深直感到惋惜,更恨自己即将离去,眼见朝廷柱石即将危难,却也无能为力,心道,也罢,看机会向光王婉转进言,希望至少能保住他的性命。
  张淮深所料无差,光王继位之后旋即罢李德裕相位,出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大中初,罢德裕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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