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无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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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墟无侠-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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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姓什名谁?家在何处?家中以何居事?有无兄弟姐妹?可曾有妻迎妾?

云清问得对极了,她真聪明,但为何她与公子相处这么久,竟然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曾知道?

他真的爱她?还是只是一时儿戏,得手后逃之夭夭?

但他的一切,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那些情不自禁说出口又害羞否认的告白……难道,都是假的么?

为何这段邂逅的情缘没有像它的开始那样圆满美丽,两个相爱的人在月老红线的两头,牵得却不是同一条姻缘的红线?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姐姐,爹爹,公子,为什么你们没有来找我,是你们没有意识到我失踪了?还是你们已经在满山着急地找了?

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片刻的幸福,要用如此惨痛的经历去换?

腹中的孩儿,才是最无辜的。它还没有出生,还不会叫娘,还不会对着她呀呀学语,她怎能向这无眼的上苍一样,漠视另一条生命?

终于,身体发肤的痛盖过了内心的痛,她从来没有这样饿过,饿得前胸后背贴在一起,饿得内脏都似乎要相互蚕食,饿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她开始了最原始的本能意志??求生。

洞中无水,她便用衣巾沾湿洞壁,再拧出湿衣巾中的水来解渴;没有粮食,她便四处在青苔杂草中找野果,捉野虫,万幸的是,她在怀中找到了一个火折子,在潮湿的山洞里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生起了一堆微小的火,但她不敢将火点得太大,怕洞中的干草烧绝。

她忘了自己吃过什么,蛇,虫,鼠,蚁,那些她以前决不敢去多看一眼的东西,现在都成了她的美味珍馐,原来一个人为了生存,是真的会变得残忍,变得麻木不仁。

唯一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的事情,就是自己的肚子一天一天的微隆起来,有时候她捂着耳朵不听外面鬼哭儿狼嚎的山中怪音,几乎能听到腹中传来的另一个心跳,那么微弱,却又那样不息,似乎这生命比她还要坚强,还有求生的意志。它似乎还在奶声奶细地呼唤着她,一口一声的“娘”。

它是男是女?会长得像谁呢?最好是样貌像他,那么一张漂亮得让人无法拒绝的脸,性格最好一半一半,像他太多,会暴躁任性,像她太多,又会软弱无主。

孩子,最要紧的,是你要坚强,要健康。而她除了怀有它,任何母亲的责任都没有尽到,给不了它温饱,给不了它片瓦遮头,孩子,为什么你还可以这么坚强,还可以这样期待降世。等你长大后,娘要教你读书写字,许你满腹经纶,策你救贫扶弱……

她将她一生最美好的未来都想像在了这腹中的孩子身上,而她的泪,也在同一时间的流干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或许公子也急着满世界的找她,他一定气坏了,说不定还焚了原上的房子……说不定,说  不定他此刻正在富丽堂皇的家中享福,置她的生死于度外……

那,到底是哪种样子,才是她云淡想要的?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想再想了,她只想让自己平静,好好地将孩子生下来。

日子这样悲痛地过了八十余天,孩子已快有五个月了,不会再那样不稳定,容易滑胎。

在洞里的第八十七天,她刚划下第八十七道画痕,外面的风雨声愈来愈大,大风穿过石缝,割着她的手生生发疼。她找了个凹陷的石块躲了进去,静静欲等风雨过去,没想到风雨未停,更是雷电交加,白晃晃的雷电在外面闪如白昼,整个山洞瑟瑟发抖,似乎有很多东西从上面披滑下来,轰隆轰隆发出巨大的声音!

糟了,难道是真的天要亡我,要将她与她的孩子埋于山腹之中么?!

轰隆!一声巨响,她所躲的石块上面传出巨响,震得她耳朵发鸣,她害怕再加如此惊吓,眼睛一闭晕死了过去。

她有知觉时,眼睛几乎不能睁开,因为眼皮子外面的世界如此明亮,而适应了昏暗火光的她的眼睛,早已无法接受这等明媚白烈的阳光??

一切,都那样温暖,她感觉到有东西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有轻风吹拂着她的身子,有鸟叫,有虫鸣。

昨天狂风暴雨,难道,上天之手,助她逃出升天了么?

她不敢多加想像,怕给自己太多希望,怕张开眼后又是那个冰冷恶心的洞窟,她只想快点睁开眼睛,却没有半点力气。

这时眼前突然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线,衣裳摩擦的声音,有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一只冰冷微带草香的手放在了她的鼻边,似乎在探测她的鼻息。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请你救我??她在心里呐喊道。

那只手又放在了她的肚子上,似乎在感受腹中生命的气息。

救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孩子……孩子……”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喃喃道。

“遇上我,算你们命大。”

一个声音平平淡淡的,即不悲天悯人,也不心怀若谷,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那么淡淡的,却使她在八十余天的折磨后,第一次平静又安详地昏睡过去。

第二十四章 第二节 双云祸(二)逃噩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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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

这是云淡第二次从昏睡中醒来听到的人声。纵使这声音平静又无任何关切之意,却是这些日子以来她所能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她睁开了双眼,一个女人坐在她的边上垂头捣着药,笃笃笃,笃笃笃,这声音似乎伴着她睡了很久很久。

她摸了摸肚子,还在,似乎还有另一个心跳有力的在与她应和着。她觉得她好极了,神清气爽,眼明心亮。

但这个捣药的女人,却抬也没抬头来看她。

云淡微侧过头,认真又关切地看旁边这个女人。阳光中她的脸刚毅淡定,背直且瘦,头发尽数摆起,显得脸削尖而有主见,并不是眉飞色舞之人,眉目冷清,有着一股不沾俗世的清明。

“谢谢你。”云淡微弱道,这三个字,却不知道含着多少的重量与难以报答的恩情。

“能动的话,自己上茅厕去吧。”女人淡淡的,麻利地抓出药碗里的碎药,又放进了另一种草药去捣。

她叫药娘,但云淡觉得这并不是她的名字,只是随意找个称呼来打发她而已。药娘的话很少,也很少笑,她救起云淡后,一句也没问她有何经历,从何而来,又家住哪里,只顾自己每日早起早睡,一天会有两个时辰上山采药,将云淡独自留在家中。云淡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但她却从不做评价,更不会说半点关于自己的事。

云淡身体慢慢好起来后,第一次照镜子时差点没有被镜子中的自己吓出病来。镜中的脸已再不如往昔,苍白干硬的脸颊,枯黄的头发,眼眶乌黑,瞳孔亦不如往日漆黑,唇红如血,乍一看就像是深山野林里出来的女妖,当时药娘救起的是这样的一个自己,日日对着这样的一个自己捣药施救,竟也没有半点厌嫌之处,难怪,她总是正眼也不多瞧一眼,原来是自己这吓人的脸。

“会好起来的。”药娘听到她的惊叫,走进来探查,只在后面慢慢说了这么句。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云淡惊恐不已。

“深山中日夜无光,你又喝太过污泉,食太过未熟野物,蛇蚁之类,类种有毒,你不明所以拿来乱吃,自然会有所影响。”药娘并不惊讶。

“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会不会也??”

“孩子只刚成样子,调理得好会正常的。”药娘不想再听云淡异异讶讶,转身走了。

云淡听得药娘如此胸有成竹,便也只能安心调理。

身子转好之后,她开始念叨家中一切,心急地想要回家瞧瞧。

药娘却漫不经心地向她吐露了一个令她无法相信的消息:“我去过你们村子,是有你们这么一家人。但是几个月前,娈生姐妹中的长姐风光出嫁,还将娘家的父亲与胞妹一起带走了。你以前住的宅子早空无一人,村民们只知道你是随胞姐外嫁,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去怀疑你的去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姐姐嫁人了,还说将我一起带走了……可是,可是我分明被人关到了山洞里,若不是山体斜坍,我早命丧黄泉,姐姐怎么可能带我走了呢?”云淡一团乱道。

“这个,你该去问你的好姐姐吧。”药娘冷冷道。

云淡心乱如麻,又不敢在药娘面前絮絮叨叨,便自己亲自回了趟村,村民们只瞧见一个大肚子女人站在云家紧琐的门前,半晌都没有离去。这个女人的头与脸皆用布纱蒙住,眼泪不停地从那对没有神采的眼睛里流出来,打湿了大半的面纱。那情景瞧见了只叫人心酸。

有好心人告诉了这个女人关于云家的喜事,并且透露说,迎娶云清的那个大户人家在京城,地位显赫,复姓上官。

云淡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药娘山屋之中,却在厅中桌上看到了药娘离去前留下的纸条。

纸条如药娘一样,简单明了:

去找她吧。京都唯有一氏复姓上官,人人皆知。盘缠已附,反面药方。后会有期。

药娘也离她远去,不知是在抱怨她的纠缠,还是成全她的心愿。纸条后附了一张银票,够她京城一个来回。纸条的反面附着她调理用的药方。

药娘是个好人,会施恩,却不喜受人谢恩。故而离去,她所能帮的,尽数已做到。

云淡已有七个月生孕,挺着大肚子,辗转了近一个月,来到了京城。她一进京城,问也不用多问,就知道了她要找的地方在哪里。

上官府。

药娘说得没错,京都只有一家上官府,每个人都知道。她刚进京都,到处都在说着有关上官府的事情,上官家有喜事,上官平妻一个月前有了喜,已发了几十天的喜包子,到现在还在分发,以同庆喜事。

云淡颠沛流离数日,在领喜包的人潮中涌向了那个她想找却不敢去的地方。

上官府。

漆金铜的大门高耸上天,宅院延伸数百里有余,庄严肃穆。

门口浩荡地摆着上千笼香喷喷热呼呼的红色喜包,府院中领喜包的人整齐安静,带着一种谦恭又敬畏的神色等待着。

她也在人群之中,畏缩地抬头,心中开始慢慢打退堂鼓。不可能的,云清就算再出类拔萃,也只是个村中姑娘,她何来如此运势,嫁入这样的豪门大家?就算她真有此运气,以她性格,又怎会愿意做人平妻?平妻,便是妾。

这时突然人群燥动,有人交头接耳,开始频频向后望去。

“主子们回来了,请各位让个道,让马车轿子进来。”主事发喜包的家丁客气地对底下的民众道。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地向后退,空出中间很大一条道儿。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抬十二人的大轿,豪华无比,金顶软榻,幔账嫣然。

“云夫人真是好大排场,连大夫人都不如她如此招摇。”后面有人小声道。

“上官娶妻为娶妾,他若不宠云夫人,又怎会顶着大夫人纳了妾,还能扶为平妻。这个女人啊,不知道是手段高,还是真的命生得好。”另一个人感叹道。

“真不知上官大人图这云夫人什么,论长相也不算国色天香,贤德亦是一般,像上官大人如此人中龙凤,完全可以娶个更好的。”

“嘘??”

大轿越来越近,风吹起轿上云帐,露出轿中人慵懒富贵的脸??

云淡目瞪口呆??没错,轿中那张脸,那张脸上的容颜,正是她失去的??

云清!这轿中富贵方华的贵夫人,正是她的胞姐云清!

她激动得失了声,正要站起来招手,却突然听到远处马蹄阵阵,狠厉却又无比熟翻悉。

一匹黑马,带着一小队马从远处跑来,速度越来越慢,而为首的黑马上,坐着那个风神俊朗的男人,白衣黑发,玉冠金带,仍旧那样出众好看,只是眉梢脱了往日的任性之气,剑眉星目中沉定了不怒自生的威严,显得沉雅了许多。

是他!是公子!那个与他山盟海誓,许她一身幸福的男人!

他傲慢地扫过等在门口的众人,依旧是那熟悉的优美姿势,翻身跳下黑马,黑马径自跑进庭院去了。马上的人纷纷跟着他下来,大轿边上一个丫环轻声道:“夫人,是老爷回来了。”

公子快步走到轿前,透过轿帘往里看了看,轻声道:“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腹中孩子。”

轿里的人轻拨开帘子,细声细气,温柔可人道:“恩。”

公子却没有与轿一起进去,而是顾自己先进了府院。轿子随后跟上。

跟在公子边上的人停了停,不禁转头看了看人群,他的目光扫过云淡,不禁得多看了一眼。

云淡仍是布纱遮着头脸,卑微地在人群中仰视着一切。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更何况是相交甚浅的宗柏。她苦笑却未流泪,心中早已成烟如灰。

“宗大人有何吩咐?”

宗柏收回了目光,对着主事喜包的下人道:“我看到人群中有孕妇,你管好秩序,别出什么人命岔子。夫人有喜,与民同乐,若是孕妇与孩子,便多发一对喜包吧。”

“是。”

宗柏再抬头看了看,人群中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已经不见了。他转身走了。

云淡在宗柏扫她的第一眼,便惊恐地避着人群躲走了,躲在一条无人路过的小巷,呆滞地坐了一天,她想不明白,更无法接受。

她被困在山洞数日,日夜忍受各种考量与折磨,蝼蚁般卑贱求生。而在她不知道的世界里,自己的胞姐嫁给了自己梦回萦牵的男人,过着锦衣玉食,奢华尽致的生活。没有人管她的死活,没有人想过去找她,给她一个交代,她命如娄蚁,只求生存,而轿帘后面那张与她一样的脸,她优秀,她光亮,她夺去了此生她所有的光彩,还有幸福。

云淡无法想出一个周全的理由,来圆去这一切令她无法相信的事实。她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被掏空了灵魂与思想,在诺大的京都里游荡着。

或许是心绪太过煎熬,连受如此打击,她在自己所住的客栈里早产了,孩子未足十月,八个月便迫不及待地降临在世。为她接生的产婆哟了一声,又咦了一声,那两声,似乎就成了这孩子的命运。

是个男孩子,很漂亮,就是,太瘦弱,怕活不下来。

先天不足,孩子的确显得格外的小,还没有开眼,就能感觉到他必有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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