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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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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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怎么会打箭,这箭伤又深,时间又有些久了,再加着刚才那一番颠簸,箭没打下来,却让老杨林痛得连连呻吟。

“王爷,对不住……对不住……”我急得眼泪都下来了,看着那伤口,只觉得触目惊心。

老杨林喘了一口气,咬牙道:“不怪你……这伤……不好……就……太医……也未……必能打下来。”我见他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还是在安慰我,心里越发难受了,只听老杨林顿了一顿,挣扎着从袖筒里摸出一柄短剑,递到我的手里,道,“丫头……用它……挖出来……”

我一听就知道,老杨林是要我用这柄短剑,把嵌在他手臂中的箭镞给挖出来。我的心怦怦地直跳,接剑的手都抖了。这一辈子,我也是习武出身,小伤小痛的,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这箭伤,已是生死攸关,弄不好,老杨林这一条右手便会就此残废……我控制不住地胆怯,力都弱了。

老杨林看出我的惧怕,扯着嘴角,硬是强撑出了一个笑,对我道:“你只管挖……老夫还受得!”

我点点头,心里明白,到了这个份儿上,根本就别打什么主意想着回城再治了,别说这个样子,老杨林根本撑不到回城里,就算我有本事把他弄回去,他这条手臂,恐怕也没有人能有能耐保住了。

既已逼到了这步田地,再是胆寒,再是害怕,我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了。

我起身,在一旁的路边找了几根枯枝,从鞍袋里找出了火石,点着了枯枝,便把那柄短剑放在火上烤。直烤得剑刃泛红,才吹熄了火。

我把剑用牙齿咬着,跪在地上,先用手撕开老杨林的衣衫。现在,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三角形的箭镞牢牢地卡在老杨林的手臂中,而且,位置是微微歪向一边的,难怪刚才起不下来,这一支箭射中时,老杨林正在舞着囚龙棍,必是因为这个,所以位置不正。

我又撕了几块布条,放在一边,以防鲜血喷出。一切准备停当,我伸手取下了咬在嘴里的短剑,望着老杨林,道:“王爷,我要起了!”

老杨林点点头,牙关已不由自主地咬紧了,我能看见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只是一突一突地跳。

我提起剑,这剑,现在仿佛是千钧之重,我不得不凝了全身的力,才握得住它。我深吸了一口气,手起剑落,一下子刺入了老杨林的手臂中。我知道,我的动作越快,他受的苦就越少。

我感觉到剑下的手臂猛烈地一颤,我不得不拼尽全力狠狠地压住,禁不住想抬头去看老杨林,他痛得狠了吗?不料我刚一动,一只粗糙的大手已覆了上来,挡在了我的眼前。一个声音闷闷地响起:“别看……你会……更下……不去……手的……”

我心里知道老杨林说的是对的,我若是看到他痛苦,就更没勇气把那剑往他的手臂里插了。我埋下头,手飞快地动着,把他手臂上的肉一点一点地剖开,直到那断裂的箭镞松动,再用剑尖挑着那箭镞,使劲拔出来。

等到那箭镞终于从老杨林的身体里被取出,我已是满头大汗了,眼见老杨林的手臂血流不止,我赶紧拿着白布条,替他一圈一圈地裹上去,又取了一根,紧紧扎在伤口上方的臂膀上,这样应该可以暂时减缓血流。

这整个过程中,老杨林始终直挺挺地坐着,用他的手挡在我的面前,而他自己,自始至终,连哼都没有哼过一声……

“王爷,您若痛,您就喊出来吧……”我扶着他的身子,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老杨林的嘴动了动,却虚弱地发不出声音来。

我从马背上拿了水下来,送到老杨林的嘴边,看他一口一口地啜了几口,才把脸转开,以示不要了。我放好了水,又见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自己撩起袖子,擦去了额上的汗,转脸对我道:“扶老夫上马。”

我便走过来,用自己的身子给他做支撑,看他艰难地用单腿上了马背,我要替他拉着马缰,他却固执地自己抢了过来。

“你走吧。”老杨林也不看我,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不,王爷,我送您回城。”我不放心他就这样回去,如果这一路上伤口再裂开,又没个人在身边,弄不好,失血过多,就……

“你走吧!老夫一个人回去!”我抬头看了看老杨林,他的脸色仍然没有缓过来,可说出话来总算清楚多了。我略放了点心,可是,对于他的话,我仍旧只是摇头。

“走吧,瑶儿!”我浑身一震,心里忽地冒出一个念头,听他再叫我“瑶儿”,恐怕这是最后一次了吧……老杨林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如果这么跟老夫回去,老夫就要拿你了……”

我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我也是叛贼一党了,若是回了城,他就要把我抓了,下牢狱了……

“王爷……那您一个人……”

我还没有说话,他便猛然打断了我:“瑶儿,再叫我一声‘父王’……”

我心里一酸,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我哭着喊了声:“父王!”泪眼朦胧中,就见老杨林“唰”地一鞭,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打马如飞而去八五八书房,很快便消失在那一片黑暗中了……

尽管再也辨不出他的身影了,我还是一直朝他离去的方向看着……心里只是想,这一别,下次见面,就是兵戎相见了……

已经很晚了,看天色,快到子时了,我不敢再久留,上了马,一个人朝小孤山的方向赶去。可是,越临近小孤山,我心里和老杨林离别时的感伤竟渐渐地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不安……还有……怯懦……

我想起王伯当,我到底还是没有听他的话,与他相处这么久,我似乎从没有真正违拗过他……今天,我不仅逆了他的意,还帮助了敌人……我就这么回去,他会怪我吗……还有,二哥、徐茂功、小谢弟弟他们……也会怨我吗……

小孤山就在眼前了,我已经可以看到前面的火光和人影,但我却还在犹疑……

忽然一个声音喊了起来:“小瑶!”

我一抬头,就见小程一路狂奔了下来,一脸惊喜地冲到我的面前,“小程……”我喊了一声,底气却分明是不足,心里只是止不住地想:他知道了吗?我救了老杨林的事……

“你可回来了!小瑶!”小程猛地一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了一摇,像是要把我的骨头都摇散了似的,也不让我回答,拉着我就上了小孤山,一边告诉我,“徐老道一直在等你,二哥和八弟他们已经先去金隄关了。”

“秦姑娘回来了。”我刚上得小孤山,就见徐茂功慢悠悠地踱着步,从一座简易帐子里走了出来,看着我,微微笑道,“二哥可以放心了。”

小程朝徐茂功翻了翻眼睛,撇嘴道:“徐老道倒是没有说错,小瑶果真无事,那老杨林到底还是不会和小瑶动手。”

不知为什么,我一听小程这一句话,竟忽然有些气闷起来,瞥了一眼徐茂功,想问问他,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第五十七章

小孤山茂功解惑 金隄关伯当痛心

到了小孤山,我先去后头见过了娘、大哥和嫂子。娘受了惊,不时地抱怨二哥,嫂子在一边劝慰着,大哥提着锏一旁护卫。我宽慰了娘几句,只说这等行路艰苦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在娘的面前说得高兴,可大哥只瞧了我一眼,我就抵受不住,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了……往后,太平日子是没有了,沙场戎马,就此开始了。

从娘那里出来,便去了徐茂功设下的临时帐子,徐茂功仍是居中坐了,等着各路英雄来交令。

众兄弟接了不同的令,干的都是不一样的事,可是来交令的时候,我却经常听到同一个名字:

“没想到县衙门里头那么多人,多亏了老兄弟赶来相助。”

“我们哥儿俩险些上不去城楼,幸亏老兄弟来挡得一挡!”

“西门头虎狼兵最多,我们差点就被他们断了,要不是老兄弟一杆枪前头后头地照应,四哥他们怕是就出不来了。”

……

我越听越是心惊,昨儿这一个晚上的工夫,小罗成到底跑了多少路,怎么好像有无数分身似的,哪里都帮了一回。可是……这个四处都出现了的小罗成,现在又在哪里呢?

我悄悄地拽小程,轻声问他:“小罗成呢?”

小程瞪大了眼睛看我,道:“你不知道?老兄弟一早就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我没有料到这个,吃惊地问小程。

“当然是回翼州去了。”小程耸了耸眉,“徐老道说的,老兄弟若是再留在这里,恐怕要被人认出身份来,那连他爹都要牵连了,故此一早就让他回去了,连张公瑾、史大奈他们都跟着走了。”

原来……小罗成回去了……我替他做好了靴子,还没有来得及给他……

不一刻,大家都交完了令,便纷纷下去准备。魏征、单雄信他们已先走了,二哥由王伯当接引,也已赶往金隄关了,徐茂功传下令去,众兄弟各各准备,天一亮就出发。

从今天一早到现在,我一点都没有睡过,可到现在,竟然丝毫都不觉得困,独自在帐外头走来走去,心里只是空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秦姑娘。”一个声音,轻轻淡淡的,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

我回过身,是徐茂功。他仍旧是那一件簇新的道袍,只是一路奔波,发髻到底是有些乱了,他显然也懒得理,任由那发丝纷飞,他却像是毫不受影响似的。我忽地想起当日在东岳庙见到的那一篇“论白”,那番“无为”的境界,我似乎又明白了几分。

面对他,我心里还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躬身抱了抱拳,便默然地站着。

“秦姑娘有话要对徐某说。”

我没有问他,他却自己开了口,语气是肯定的,像是他对于自己的判断毫不怀疑。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有话要对你说呢?”我没有接他的话,却反问道。

他挑了挑眉,眼睛直看着我:“难道没有吗?”

“有……”我刚说了这一个字,就见他微微一笑,眼神又松了下来,我不觉有些气闷,道,“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总觉得,可以看透所有人的心思,可以把人性掌控在手里呢?”

听我这一问,徐茂功愣住了。他本来那样逍遥的神情,这会儿却像是遇上了冰封,冻结在他的脸上了。他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秦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他既问了,我禁不住脱口便道:“方才小程说你早就料到靠山王不会和我动手的,所以你甚至没有让人来接引我。还有那张拜贴,你明知道二哥昨日还在城里,却故意把那张帖子留下,甚至,没有抹去二哥的名字,是因为你怕二哥就留在了靠山王身边做十三太保,才故意留下这帖子,好教二哥没有退路吗?还有昨日行令,你给表哥的那支令到底是什么?你还故意要他自己去讨了才肯给,分明是有什么玄机……”

徐茂功一直看着我,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等我说下去。见我不吭声了,他才缓缓地答道:“秦姑娘误会了,徐某没有让人去接引你,是因为接引二哥的是八弟,八弟若是觉着你有危险,是绝对不会走的。他既肯和二哥走了,那秦姑娘一定是没有危险。”

我一怔,当时,老杨林已经连中两箭,连马都骑不稳,我们又是在潼关外,我若想走,随时都可以走,确实是没有危险……

徐茂功见我不吭声,便又说下去:“至于那张帖子,徐某确实是故意留下的,秦姑娘说的……”他说了一半,竟是硬生生地顿了,那一句话便没有说话,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是把那个话茬放下了,“二哥是感恩之人,杨林对他的这一份恩,他没有法子报已是够他难受的了,若要教他当面去和杨林说了那杀父之仇的事,二哥一定是很为难。倒不如,留了那帖子,让杨林自己去问二哥,索性说开了,以后也不至于总悬着心事。”

我没有想到徐茂功会这么说,细想想,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心里渐渐地平了,只是小罗成的事,我还想听他解释。

“至于老兄弟,”徐茂功忽地笑了笑,颇有几分神秘地道,“徐某给老兄弟的锦囊,只不过是把各路兄弟行动的地点和时间写在上头了而已,老兄弟果然四处驰援,不是他的马,他的枪,旁的人也绝做不来。”

“为什么要给表哥这样一条令呢?”我有些替小罗成不平起来,“只他一个人要四处跑,不是很危险吗?而且,也容易给人认出来。”

徐茂功凝目朝我细看了看,好一刻才忽地微阖双眼,又是一笑:“老兄弟这一阵子也是憋闷得紧了,给他这一支令,正好让他把心里那股子气发解发解。”

徐茂功这一番话,让我再说不出什么来。原来我以为徐茂功托大行险,现在听他这一说,好些时候看似极是危险,实则倒是没有什么险处。我仰起头,今晚那月亮竟是分外的明,不知不觉地望着那月亮走了几步,轻轻道:“道长,是小瑶错怪你了……”

徐茂功淡淡一笑,道:“秦姑娘那几句话,徐某也当谨记于心。所谓人性,实乃太过恢宏壮阔,没有什么人能真正‘掌控’,我辈也只能猜测揣度,只在逼不得已时方可行险,若是故意为之,那便是托大炫耀,而不是计谋制胜了。”

听徐茂功这样一说,我禁不住抿嘴笑了起来:“你这牛鼻子老道还真是厉害,我也没说你是逞强行险,你倒也知道我的意思。”

徐茂功微微一怔,也大笑了起来,戏谑道:“贫道这可不是妄自猜度秦姑娘的意思。”

我笑了笑,轻声道:“小瑶。”

“小瑶,”他走上几步,立在我的身后,虽然我是背朝着他的,但我却好像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我,“那么,也不要再叫我道长了。”

我摇头暗叹,这个徐茂功,还真是会讨价还价呢。我忍住笑,假作一本正经地回答:“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牛鼻子老道吧!”

月色甚是明朗,两个人的笑声在这样寂静的月夜里,越发显得清越。可我的心里,总还是不定……

徐茂功已止了笑,走到我的身边,静静地从一侧看着我,默了半晌,忽然道:“小瑶还有话说?”

面对他的问话,我一下子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像要寻求帮助似的,要把心里压着的一切都倾诉出来,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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