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月末的一天,张元济先生从北京给他来了封信,信中大致说了学校的工作进展,比如招聘了新老师,所胪列的名单中,有一个负责心理学、哲学、伦理学的教员,名字很熟悉,叫王国维。孙元起一愣神:貌似历史上有一位很牛的国学大师也叫王国维,这两人应该是巧合重名吧!否则,他怎么会去教心理学之类的课程?教历史、文学才对头。
当下也不去管他,因为张元济的信中,还附了一份英文的信,据说是想应聘学校物理老师的,他拿不定主意,故随信附来,请孙元起定夺。
“物理老师?”孙元起心中一乐,“难道不知道现在我在地球上是最牛的物理老师么?”可当他看到自荐信的第一行的时候,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名: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话说在1900年至1902年间,后来的物理学巨匠爱因斯坦混得不是一般得惨: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留校任教,结果他的老师没看上他;找工作,又没有合适自己的;想和女朋友米列娃结婚,可是父母嫌米列娃是个瘸子,为此,甚至断绝他的经济来源。窘急之下,甚至靠做家庭教师来谋生。直到1902年6月16日,在朋友格罗斯曼推荐下,被瑞士伯尔尼专利局雇佣,生活才安定下来。
这封信是爱因斯坦在病急乱投医的情况下写的,文中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哪里人、哪一年出生、哪个学校毕业之类;然后提到孙元起《论动体的电动力学以及质量与能量的关系》那篇论文,说该论文解决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最后表示自己有志于物理研究,希望能到大学执教,并随上他1901年发表在莱比锡《物理学杂志》上的一篇论文:《由毛细管现象得到的推论》。
看完信,孙元起急忙翻看邮戳,信在1902年4月份从德国寄出的,4月底到达中国,又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时间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也不知这朵名花有没有别人家?
孙元起放下所有事物,急吼吼地跑到电报局,不惜血本,用跨洋电报给爱因斯坦去了一封长信,表示教授职位虚席以待,奖金福利待遇从优,尤其特别提到,目前相对论存在很大问题,比如惯性系无法定义、万有引力定律写不进相对论体系框架,希望他能来和自己共同研究这个问题。
不知是哪个条件挠到了爱因斯坦的痒处,居然很快来电报表示接受聘约。孙元起大喜之下,连忙从薪水中取出五千美金汇到瑞士,希望爱因斯坦在合适的时候前往中国。
过了些日子,孙元起从耶鲁出差回来,杰米兴冲冲地找上门来:“扬克,我们几个人决定好了,准备开一家工厂,生产你设计的那种滑板和滑板车!”
“你们不造自行车啦?”孙元起有些错愕。
“当然要造!”杰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那可是我们的最爱!不过自行车的研究和生产投入太大,我们暂时没有那个能力,而且不想从校长先生或者银行家那里要钱,所以决定先造简单的滑板和滑板车。”
至少1900年前后,原始滑板车就已经在工业化城市手工制作了。一种常见的手工制作的滑板车是在一块板子底下装上溜冰鞋的轮子,再安上把手,依靠倾斜身体或者由第二块板子连接的简陋的枢轴来操控方向,由木头制成,有75—100毫米的车轮和钢滚珠轴承。这种结构的另外一个“优点”是噪音很大,像一辆“真正”的车。另一种结构是把一个金属溜冰鞋分成前后两部分,中间由木质横梁连接。
孙元起交给比伯的滑板车则是新一代的产品,它更灵活、更轻便,噪音也小许多。
“我们前半个月造了一辆滑板车,非常酷!”杰米非常兴奋,“你不知道,整个街区的青年都被被他吸引了!相信滑板的魔力也不亚于它。所以,它们的市场前景非常广阔。我们现在打算,以后一边生产这两种小东西,一边按照你说的方法,重新设计自行车。——只要条件允许,我们立即造自行车!”
“这很好。”孙元起很正常杰米的计划。
“对了,你所交给比伯的图纸我们已经谨慎保管,在未来的几个月内,会把里面最有创意的部分申请专利。你不用担心,我们几个已经商定好了,产品利润的15%会作为你的专利费。等公司成立,便把合同寄给你。”吉米很有义气地拍着孙元起的肩膀。
孙元起没说什么,当下又叮嘱了杰米一些有关滑板、滑板车的注意事项,比如转向机构要灵敏;轮子不能太滑;板不能太笨重,要有弹性。现在铝合金价比黄金,碳纤维等新材料又没有研究出来,所以最好是用五层、七层或者九层的枫木板来做。
杰米一一记下,至于以后的如何定型、生产,就看这群小伙子的了。
四十九、楚云燕月两迢迢
进入七月,MIT电子学实验室率先取得成绩,信号调制线路搭建成功,在纽黑文的耶鲁大学校园内,通过组装好的超外差式无线接收机,顺利接收到其发射的《圣母玛利亚》音乐,声音清晰洪亮。原先预计五年才能完成的无线电广播试验,居然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着实让孙元起大大震惊。仔细思忖个中原因,感觉除了研发中有先进理念的指导、研究目标的明确以外,那就是小瞧天下英雄了。
在无线电广播的研发过程,先后取得了包括超外差式无线接收机、音频编码、调频技术、调幅技术等在内的二十余项专利。多家寡头公司对此表示强烈兴趣。当然,纠纷也随之而来,尽管之前的无线电报是采用开关控制连续波的发射与否来传输莫尔斯码,和调频技术相去甚远,但尼科拉·特斯拉依然认为触犯了他在1897年获得的无线电技术专利,他已经宣称要上法庭控告MIT电子学实验室。虽然免不了一番周折,不过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对能否赢得这场官司抱有绝对的信心。
目前,实验室的主要任务是把相应的设备固定化、小型化、产业化。未来研究的方向,则是研究如何对图像信号进行编码调制,并争取把它与音频合成在同一信号中传播。接收这种信号的机器,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电视信号接收机”,简称电视。
八月下旬,耶鲁元素实验室也传来好消息,他们在铀的衰变物中发现一种新物质,据信就是孙元起所以寻找的新元素。因为它放射衰变为锕,所以给他取的名字叫Protoactionium,意思是“锕之母”,缩写为Pa。大家正加紧时间研究它的各种参数。
1900年发现氡,1901年发现镥,在又发现了镤之后,耶鲁元素实验室的同事对约翰逊教授是奉若神明,假如孙元起某天说:“南非好望角的泥土里面可能含有一种新元素。”毫无疑问,当天实验室就会认真考虑:如何从南非好望角进口一吨各种类型的泥土,如何对泥土进行各种物理、化学分析,当然,还会向学校申请一大笔科研经费。至于校方接到这份经费申请,反应更简单:直接拨付经费即可。在他们看来,来自远东的约翰逊教授所说的“可能”,其实隐含的意味是“一定”——据说,这是东方式的含蓄,普通西方人是不懂的。
至于和卢瑟福、马丁教授共同研究“放射性衰变模式”的课题,那可是一个浩大的项目,短短的三四个月时间,只够完成前期的准备工作,并就目前发现的放射性衰变作出一个概括性的了解。真正出结果,最乐观的估计,也是要一年以后。好在这两个科学家都是耐得住寂寞、安心学术的人。
在来之前,孙元起的打算是在美国只呆三个月,八月中旬回国,正好赶得上薇拉生产。现在由于莉莉丝也临盆在即,于情于理,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国。
听说孙元起打算多留一个月,MIT、耶鲁自然欢喜无尽。可到了九月,孙元起完全不在工作状态,陪在莉莉丝的身边,心里挂念留在中国的薇拉;在实验室工作,好么,心分成两半,一半给莉莉丝,一半飞到薇拉左右。这几日,实验室的试管、烧杯都被碰碎了无数个。为了不添乱,除了必要的问题需要解决外,工作时间干脆躲进办公室里,不出来添乱。
这一日下午,孙元起正在办公室中对着一本杂志发呆,薇拉的二哥亚瑟尔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屋里,带着喘息:“快、快,薇拉……”
虽然亚瑟尔没有把话说完,孙元起已经知道意思,立马赶到城外的别墅。途中,歇过气的亚瑟尔才道明原委。原来吃完中饭,莉莉丝觉得有些倦怠,起身准备回房午睡一会,刚走一步,就腹痛难忍。熟知经验的伯格曼太太,立马派大哥去请助产士,而亚瑟尔则被派来喊自己。
虽然马车出了城,在城外跑得飞快,孙元起还是嫌太慢,几次催促车夫快些。打了家门口,直接跑进屋里,撂下亚瑟尔与车夫慢慢会账。
进门正撞见伯格曼太太端着一盆热水,从莉莉丝的房间走出来,急忙问道:“岳母,莉莉丝怎么样啦?”
伯格曼太太看满头大汗的孙元起,笑道:“还好,医生在里面呢。”走了几步,又回头解释道:“这是莉莉丝第一次分娩,时间会很长,至少还要几个小时呢!你们不用太多担心。”
孙元起正要进屋看看莉莉丝,伯格曼先生叫住了他:“扬克,不要进去!过来,还有托尼、亚瑟尔,一起过来喝杯咖啡吧!”
这时候,孙元起才看到莉莉丝的几位兄弟都在客厅里,面上皆有焦急之色。伯格曼先生到底是过来人,显得从容许多:“我第一次做父亲的时候,也和扬克一样,忧心忡忡,心神不宁。不用担心,医生已经说了,应该是顺产,不会有太多危险。过来坐吧,一边喝咖啡,一边等待!”
这顿咖啡真是喝得没滋没味,估计就是里面不放糖、或者错放成盐巴,孙元起也察觉不出来。莉莉丝的每一声呻吟,都揪动着他的心。屋里小有动静,就紧张得站起来。一下午过得,比一年都漫长。
等到掌灯时分,屋里终于传来一身清脆的啼哭。这时候,连以稳重示人的伯格曼先生都忍不住站了起来。至于孙元起,早不顾阻拦,冲进屋里。
伯格曼太太正把小东西放在温水盆里,洗去身上的血污。疲惫已极的莉莉丝侧着头,怜爱地看着母亲手中的宝宝,见孙元起闯进来,柔柔地说了一声:“扬克,那是我们的儿子。”
小东西的中文名字,孙元起老早就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就叫“怀祖”;如果是女孩,呵呵,就用自己曾经的女友的名字。至于英文名字,自然不用孙元起费心,命名权归母亲莉莉丝。考虑数日,莉莉丝才给出最终答案:亚伦,亚伦·雷利尔·约翰逊。
既然莉莉丝已经分娩,那么薇拉的临产期也就是这几日了。可是孙元起一直没有收到来自中国的电报,发电报去没有回音。小怀祖的出生,让他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心中的滋味真是别提了。
看见母子平安,孙元起却不能马上动身回国,因为按照犹太教的习俗,男孩在出生后第8天接受割礼。他的意义不下于成人礼,作为父亲,怎么能不在身边呢?
割礼之后第二日,孙元起满怀愧疚,作别还在床上静养的莉莉丝和小怀祖,与实验室的同事、O&C事务所的工程师一道,踏上了归国之路。紧赶慢赶,到了旧金山码头,马丁教授送上考斯特先生发来的电报。原来在孙元起走后没半天,中国就发来电报,薇拉也生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孙元起吊起的心才放下,而着急回去的心情越发强烈。
到码头询问,那艘熟悉的“杰拉尔德号”邮轮却要一周以后才到。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还有一艘叫“皇后号”的远洋客轮,只不过终点是日本横滨,需要换乘,倒是次日便可起航。孙元起大喜,买票之后,又给薇拉发一封安慰的电报,并告诉自己的行程,让她不要担心。
1902年9月14日午后,横滨山下町的街道上寂无一人。
夏末的阳光,在午后显得尤为炽烈。不过横滨的居民无疑是幸福的,因为这个时候,凉爽的海风正习习地吹来。吃完茶泡饭,推开纸门窗,就着风铃和蝉鸣,睡上一个美美的午觉,真是人间无上享受。
这时候,街角出现一个报童,手里捏着一份电报,循着门牌号急急前行。“152番!”报童终于找到送达的人家,又仔细核对了一边。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打扰主人的午休,可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如果按错门铃,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没错,山下町152番,《新民丛报》社!”报童确定以后,按响了门铃,怯生生地喊道,“失礼啦,社长先生在家吗?”
“哈依,来了来了。”屋里迅速有了回应。
这让报童松了一口气:看来屋里的人没在午休,应该没有什么脾气,没准儿,还能赏几分钱呢!
开门的是一位青年男子,非常和蔼:“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呢?”
报童鞠了一个躬:“突然打搅,真是非常抱歉。这里有一封《新民丛报》社长的电报,请查收一下!”
“哦,这样啊,请进请进。”青年打开门,把报童让进院子,“社长先生在里面,请跟我来。”
走进院子,发现里面有好多青年人,都在非常努力的做事。“大家都在一生悬命啊!”报童心里暗暗感叹道,“或许只有有钱的社长大人,才能在这个时候安稳地睡午觉吧。”
年青人并没有带他进屋,而是绕到院子后面,那儿有个小亭子,一位青年人正伏案疾书。从两个人走近,乃至站立好大一会儿,那人都没有抬头,仍在写他的东西。报童偷偷瞟了一眼,那人似乎写的都是汉字,没有平假名。是中文么?报童想。
终于,那人搁下笔,抬起头:“君武,什么事?”
“任公,有一封你的电报,需要查收一下!”马君武回答道。
这位被唤作“任公”的,就是时代巨子梁启超,在多学科多领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是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启蒙思想家、资产阶级宣传家、教育家、史学家和文学家。
梁启超在戊戌变法失败后,流亡日本,创办了《清议报》。然而在1901年12月《清议报》发行第一百号的次日,报馆被慈禧老奶奶派人烧了精光,《清议报》被迫停刊。可是梁启超毫不气馁,在一个多月后的1902年2月8日,又于横滨创办了《新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