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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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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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依流泪,她是张居正的心上人,张居正看她,像是看自己一样。他叹气说:“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就好了,可以替代潘晟做首辅,可惜你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有才有识的女人。”

琴依不语,抚摸着张居正的头发,他头发花白了,才五十七岁啊,他死得太早了。

张居正说:“琴依,你能不能来与我亲热一下?”

这是张居正头一次求琴依,一个垂死的男人恳求琴依。琴依知道,他已是骨瘦如柴,浑身汗淋,但她情愿陪着张居正走完这最后一程。张居正说:“我每当写一疏时,就想告诉你,我告老归回林泉,有你在身旁,老心弥笃,此生堪慰。但我再三上疏,皇上不准我有这幸运,只能死在京城了,但这里有许多双恨眼盯牢我,恨不得我马上就死。”

琴依最知张居正心里惶惧,怕皇上不在意他,愿意皇上给他生之极荣,死之极哀。他可能享受到这个,但此后的情景会怎样,谁在乎呢?

张居正扯着琴依,琴依脱去衣服,依偎在张居正的身旁,一个骨瘦如柴,一个丰腴如玉;一个正当妙龄,一个垂垂老矣;一个如花似玉,一个苟延残喘;两人躺在一起,便有些不凡。张居正大喘:“我想与你亲热,你不觉得这有些荒唐?”

琴依说:“不荒唐,一点儿也不荒唐。你平时多行荒唐事,这点儿事儿算什么荒唐?”

张居正说:“你帮我……”

男人垂死挣扎,也是男人的贪婪欲望,男人在一生中最好色,每逢渴欲时便贪,很少有垂死时挂念,他此时挂念着女人,有无限的眷恋与垂爱,就显得小心翼翼,显得分外郑重,显得很有爱意。

琴依爱张居正,心痛搅得身体有些麻木,她想讨好张居正,就放纵一下如何?有什么了不起的?平时的张居正还是有些顾忌的,怕人说他贪淫,怕人说他好色,怕人说他敛财。但他是好色的,他是贪淫的,他也会敛财,人要死了,才毫无顾忌,是不是晚了一些呢?

琴依不想让张居正劳累,她只想着,两人挨在一起,躺卧一床,便足够了,但张居正不愿,轻声说:“你怕我是一个老人?你要真怀了我的孩子,那可就是上天垂怜了。”

琴依也激动,真愿为张居正怀一个孩子,真的有一个张居正的孩子,他会是一个聪慧的孩子,是一个能成大器的孩子。她顺从了张居正,与张居正进行着生死之恋。

可能是太过吃力,张居正一边流汗,一边喘息,一边亲热,他说:“我真的太少照看你了,我太少照看你了。”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她的乳,她的胸,迷恋着这个女人。

琴依忽地想着,既是他那么喜欢,为什么平时反而不大与我亲热,总是与乐女亲近呢?

她问了,张居正回答:“你是我的心,我不敢碰,她是我的器,我只能多用我的器。”

张居正要琴依拿来床前的那个小盒子,他说,我送你一件礼物,你猜不到是什么。

琴依说,只能是那条犀带,当年你第一次考中举人时,顾璘顾大人送你的那条犀带。

张居天一叹,说道:“琴依,你真是我的知己。”

琴依拿出那条犀带,张居正看着这条犀带,是这条犀带把他带入了雄心勃勃的梦幻仕途,他一入仕,便有人说,他是做宰相的大才,他是何等的欢欣鼓舞啊!他说:“你要拿走这条带子,在张府,已没有人在意它了,有的是玉带,有的是珠宝,你明白吗?”

琴依说:“我明白。”

她流泪了,女人重情,她依偎着张居正,帮扶着张居正,在张居正的家里,她甚至都不是他的侍妾,只是他书房里的一个人,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随时在张居正的身边,但不是他的亲人。

“琴依,你走吧,我也给你一些东西,你也走吧。”

琴依说:“我不要东西,我要守着你,你还有一天,我就看你一天。你还有十日,我要照看你十日。你要没了,我马上就走,张府里不会再有我了。”

张居正叹息:“是啊,是啊,你属于张居正,不属于什么张府,这件事没有人明白啊。”

万历很满意,他把郑妩当成禁脔,陷入疯狂,人的身体能惹起他这么大的热情,这还是第一次。美人如玉,体贴她,温存她,享用她,万历陷入了疯狂。他口中念念有词,说:“你是我的心肝,真是我的心肝,拿我的心肝换个你,我也愿意,我真的愿意。我是你的心肝,拿你的心肝换我,你愿意不愿意?”

郑妩先是疼痛,再是快乐,她流汗了,看着皇上,他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哪。她忽地猛抱住他,说:“你只有我一个女人就好了,你只有我一个就好了。”万历说:“乖,你要知道,我这会儿可不就只有你一个吗?你知道的。”

八个洗浴后的宫女在乾清阁外间睡着了,睡得东倒西歪,她们没郑妩那么幸运,皇上并不宠爱她们。

万历再派人去看张居正,张居正写下了他推荐的人选,他写许多人的名字在单子上,但他此时也心狭,除了推荐潘晟,余有丁,还推荐了户部尚书张学颜,兵部尚书梁梦龙,工部尚书曾省吾,还有侍郎许国、陈经邦、王篆等人。张居正说,这些人都可大用。提到的人大都是他的亲信,梁梦龙、曾省吾是他的门生,王篆是他长子敬修的亲家,徐学谟在他归葬老父时做过抚治郧襄的都御史,他愿意这些人在他死后掌管大明朝的政事。'① 据《嘉靖以来首辅传》卷八。'①

万历听从张居正的话,他甚至把这些人的名字都写在他身后的屏风上。

冯保深知此事的重要,他劝皇上把在家赋闲的潘晟叫来,要他早早入阁,先居张四维名下,担任次辅之职。

万历十年(1582年)六月二十日,大明朝的支柱太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病逝。

万历听到这个噩耗,他呆了好久,说:“辍朝一日。”

万历回宫里,一天呆在乾清宫的暖阁里,头一次没召见宫女妃嫔,一个人在阁里呆了一整天。冯保站在阁外,张鲸与张诚、张宏等大珰一直在阁外等待,等着皇上出来或是下谕旨,但万历一直呆在阁里不出来。

没人能想到,万历这会儿在写字,在写大字。他写大字,一开始是想给张居正写一幅字,但提起笔来,不知道写什么字好了,记得一开始给张居正写字,就写上“尔惟盐梅”,但如今他的盐也没了,梅也没了,他还得过下去,而且心里隐隐地生出一丝振奋,为什么呢?

他写上几个字“文忠”,这是给张居正的谥号,这是最高的谥号了,他给张居正最高的谥号,在大明朝没有谁能得到这个谥号吧?他记不得了。也许有,有也就是刘基、徐达一类的开国功臣吧?他再写上几个字,但都认为不好,忽地想起来张居正的训诫,要他不要在写字上下功夫,他说:“我记着,我记着。”忽地满面是泪,他哭了,很伤心,“我那么依靠你,你为什么要死呢?”

西庐里,只有两个人静坐着。

张四维与申时行两人呆呆坐着,张四维缓缓说道:“他推荐了潘晟,潘晟是一个无用的人,我不说别的,他太无能。为什么要推荐潘晟?就因为他是冯保的老师,还是因为他是张居正一党?”

申时行也不满意张居正,张居正一死,他也愿意说说话了,他说:“他推荐潘晟,只是讨好冯保,他想让冯保多掌外权。”

张四维很坚定:“那可不行,内府再掌外权,就会再出一个刘瑾,再出一个王振,那时大明朝还有安宁之日吗?”

申时行说:“你说怎么办?”

张四维说,潘晟不在京中,赋闲在家,这会儿下诏要他早来,他会回京的。一旦他入了阁,冯保必会保他做首辅,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申时行说,依你看,怎么办?

张四维说,要言官们弹劾潘晟,皇上也不会喜欢有人天天弹劾他的,说不定一下子就把他拿掉了。

申时行说:“好,我去办。”

申时行去访御史雷士祯,他说,张居正没了,但他安排下了人,潘晟是一个正直君子也还算好,但他是个贪婪小人,他任礼部尚书时,作恶太多,是给你弹劾下去的。这种人,优游林下也就是了,让他再来朝中主事,可就是大错了。

雷士祯曾弹劾过潘晟,正怕他再回来主事,便说:“此事我再上疏,就弹劾他,说他‘清华久玷,不闻亮节异能,廉耻尽捐,但有甘言媚色’。'① 《明神宗实录》卷一二五;《国朝献征录》卷六十五,雷公墓志;樊树志《万历传》。'①看皇上罢不罢免他?”

这天晚上,万历刚刚去乾清阁里,就有当值的大珰张鲸过来,对他说:“有御史上奏,密折说事,皇上要不要看一看?”

万历这会儿正有心气儿呢,张居正一死,所有的大事都得经他处置,怎么能不看?他说:“他说的是什么?你说说我听。”

张鲸看折子:“他认为潘晟这人不可用,这人在先帝时秽迹昭彰,总被先帝斥责。皇上用他时,他又贪婪,给皇上罢免了,这会儿再起用,言官们皆不服他。”

万历说:“我也知道他这人不怎么样,但既是先生临去之荐,就算他行,用了吧。”

张鲸说:“是,我就写下皇上的批复,拿这个批红好了。”

冯保听说了,对张鲸说:“这些时日,你与张宏在乾清阁当值,如果有疏说潘晟事,给我挡着,听明白了吗?”

张鲸说:“听老祖宗的,我都挡着呢,皇上刚才问潘晟事,我就挡了,替皇上拟了批复。”

冯保说:“对,你就这么做。”

冯保想,潘晟一旦入了阁,就要他做内阁首辅,他不是张居正,但也强似张四维与申时行,那两个人不肯事事听他的,反是有自己的主意,那怎么行?就是要潘晟主持阁务,从此万历一朝的大事都得由他冯保说了算。冯保告知司礼监众人,只要内阁有事,都得向他禀报。万历问冯保,张先生保荐的潘晟怎么样?冯保说,他还行,如今要上下齐心,就得一个老成持重的人来主持内阁,不能由张四维主事,他要主事,便会重商而轻农,这可是张先生最不愿意看到的。要由申时行主事,便有一点儿软。万历点点头,说,张先生原就保荐潘晟,那就是潘晟吧。

万历下谕旨:潘晟是元辅临终所荐,何必以旧事滋扰?

张四维与申时行不甘罢休,更有给事中张鼎思、王继光、孙玮、牛惟炳、御史魏允贞、王国等人再三上疏,一齐弹劾潘晟;更有御史们齐说,如果皇上真的用潘晟,他们将一齐上疏,举潘晟的旧事,说他如何贪污渎职,在礼部尚书位上做出的许多事,给人一件件一事事说出,在京城里散发。

潘晟正从家里启程,家乡人知他是替代张居正做内阁辅臣的,早晚他会代张四维而为首辅,有许多人来送行。在长亭上,潘晟论言侃侃:“大明朝正值多事之秋,如果能按照张相的旧例,一成不变,大明朝还有望振兴,这十年大家不是看到了吗?我曾对张相说,没有张相,便没有大明朝的今天,也就是说,没有张相,也没有大明朝的明天。我要上朝,就是要重提张相的所有新政,把这新政进行到底。”

众人齐开口夸他,不愧张相举荐潘大人,有了潘大人,张相的新政才可能进行到底。

潘晟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上船,他要沿着漕路一直进京,去内阁就职。

冯保病了,他躺在家里,一连十天不能上朝,他想,皇帝身旁都是他的人,有什么事儿,张鲸、张宏、李佑、何进这些人哪一个不立刻飞一般地跑来告诉他?

潘晟站在船头,看着船渐渐离开码头,脸上就没了笑容。他知道张居正举荐他的用意,是要他再行新政,把张居正的一套新政进行到底。但新政能进行到底吗?有张四维、申时行这些人,他们分明不在意新政。张四维说,行时兴商,振外交而行商,兴国以经济,实行银税制度化,让各府州能兴商而独立,这想法真是大胆。自有大明朝以来,太祖皇帝想的,就是要中央集权,要天下一统,国家强盛不强盛有什么关系?只要大明朝不垮,朱家子孙不败,就行了。潘晟想着,他去做内阁阁臣时能做什么?他能说服张四维、申时行这些人吗?

船行到了杭州,接到了京城里的消息,给事中、御史们都在弹劾他,说他是一个不称职的官员,重提旧事,说他当礼部尚书贪婪收贿,竟成恶习。礼部官员都知道,他喜欢古旧物,每一升迁者来京都要送他礼物。再说到他在隆庆五年因贪污礼部大典款项而被御史雷士祯弹劾。这一次雷士祯更是首先发难,直接上疏弹劾他,说他不配做内阁阁臣,就是故去的元辅举荐,也不能用。元辅是一位重臣,大明朝赖他而中兴,但他在病重昏谵之时,怎么会说得明白,怎么会举荐出他心里最为信任的忠臣来呢?一定是他迷昏了,也许是别人听错了。

潘晟的心里咚咚打鼓,他想:有人不想要我去京城啊。

他故意停在杭州会友,在京杭运河上与朋友晤。有人说,要庆祝他入阁执事。他笑说,不一定,我不一定要去内阁做事,我这几年赋闲,得了个大领悟,要是能闲着,最好什么都不做。你看看太岳兄吧,他是鞠躬尽瘁,也难保他身后哀荣,有许多人要对他发起攻讦,死后再有人弹劾他,他的身后事会怎样?世事难料啊。

万历在晚上看折子,正是张鲸当值,万历问他:“有那么多人弹劾潘晟,他还没上任,人们为什么不放过他?”

张鲸说:“就看皇上想不想用潘晟,要是他是皇上心里想用的人,皇上就力挺他,皇上用他,谁敢说话?但皇上要是不想用,就是张先生死前举荐的,也不用他。张先生举荐的,不合适,也不必用他。一用上他,惹得言官都不满,惹得阁臣也不愿,对皇上有什么好处?皇上想啊,这会儿张四维与申时行是不是一心听皇上的,要是他们肯一心听皇上的,就用他们,有什么不可?”

万历心想,我要那个潘晟有什么用?言官与阁臣都反对他,我何必用他?张居正死了,我也不必每一句话都依他的办。万历说:“你就对张四维说,要他拟旨,看怎么办吧?”

张四维与申时行正在西庐坐着,张鲸来了,对张四维说:“上一次得你的帮助,真是不错,这一回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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