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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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药商-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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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无多事,君娘便到正气堂来。

宋九自然晓得她的来意,偏是嘿嘿笑道:“杜公子,稀客稀客,可是来看病?”

君娘只得寒暄几句,寻见成方,成方道:“莫师兄回到天台,已一月不曾回来。”

君娘道:“何等大事,居然使他放下帮中的事务不管。”心中不免有些不祥预感。

成方道:“也不晓得。狄大师兄只说是掌门人留下他了。”

君娘道:“可知原因?”

成方道:“皆不晓得,莫不是莫师兄自立帮会,犯了门规,所以要他面壁?似乎门规中无有这条目。”

君娘担心道:“会不会有别事?”

成方探过身笑道:“杜公子担心哪种事?”

君娘差一些便一巴掌扇过去,脸色绯红,好容易忍住。

成方也觉察到她是女子,便硬生生将脖子扯后些,笑道:“只怕也不会是那种事。”

君娘轻笑道:“何以见得?”

成方叹口气道:“我家阿姨那样的人品家境,他却不愿,回天台又哪里能找得这等人。”

君娘奇道:“你家阿姨原与莫兄有故?”

成方便将这一段事由讲与君娘,道:“只怕莫师兄心里还惦着杜姑娘。”

君娘脸色通红,嚅呐道:“惦她做甚。”笑道:“你家阿姨果真貌美,你何不全力说合此事。”

成方好生奇怪,哪有女子希望情郎娶别人的,着实看不懂,不知是正话反话。

君娘道:“如今我与莫兄是兄弟,自然希望他寻到一个好女子。好事若成莫忘知会我一声,也好讨杯喜酒喝。”笑嫣嫣去了,转过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

成方愣了半日方道:“这是甚么女子。”入内与宋九讲来。

宋九儿女皆已成人,却也只有摇头道:“这女子,看不懂。”

传遍了整个正气堂,众人窃窃私语:“这女子好怪,不是与莫谷已经成亲了么,却又分开。”“哪里是成亲,分明是私奔。”“按说私奔更是亲热,便算闹了别扭也断没有巴望人家成亲的。”

便有人道:“这女子一会女装一会男装,只怕有怪癖,莫先生才离去了。”

更有人道:“莫不是这个。”打个隐语,便指阴阳人。

宋九听在耳中,笑着来传话与胡掌柜。

胡掌柜斥道:“胡说八道。这孩子自小在唐掌柜家生长,出生时我便见过的,分明是个女子,只脾气怪些,便是被老杜先生宠坏了。一个女孩子,从小读书,女红都不会,更不懂得三从四德,可惜了。”

宋九便将此话搁在一旁道:“如今货运皆靠巨蟹帮,何不自己买两条船。”

胡掌柜道:“巨蟹帮不是运送得很好么。”

宋九道:“何必将银子送与别人,自家经营岂不更好。”

胡掌柜道:“自家经营,又需雇船工,还须有得力人来照应。”

宋九道:“派与宋某就是了。”

胡掌柜笑道:“聘你是来做掌柜,又不是做船夫。”

平素往来苏杭的货物皆是柳三与成方押运,宋九觉得有些不称心,便介绍了一位会些武艺的远亲来押运。

柳三不会武,自然是换掉他了。柳三不忿,便辞了工,来投奔莫谷。偏莫谷还未归来,柳三投奔不着,便回到苏州别寻一家药店做事。

宋九便做事放了胆些,与库房主事相表里,在货运上作些手脚。

成方总之是浑不管其中事的,只要宋九不难为他便是。何况二人家皆在杭州,常常同船,一路上总是海阔天空的谈话,相处比旁人近些,只正气堂的事从来不谈。

这日同船,二人又谈起君娘。

宋九道:“胡掌柜言之凿凿,我却不大明白。这女子长相不差,怎就偏好男装。”

成方道:“仔细想想也罢了。听说长安梨园中演戏,皆是男子来演女子,名为反串。世事无奇不有,有男子敷粉描红的,这女子不是还有花木兰女扮男装从军的么。”

宋九道:“花木兰代父从军,那是大孝大义,不违反三纲五常的。这君娘却是违抗父命,把老先生气回了老家,这怎相比。”
七十一、分赃

成方见宋九的远亲初来乍到,居然常常出去喝花酒,便疑心他与宋九勾结,不然仅仅押货,何来这许多银子?

成方便留上心,悄悄追踪几次,不曾收获。

这日再追踪到城外,那人却在僻静处等着他。

成方吃得一惊,暗自戒备。

那人道:“成老弟这般追踪某家,可是官府密探?”

成方摇头。那人便长出一口气,道:“成老弟莫非与丹阳张祜有亲故交情?”

成方道:“可是作诗的处士张祜?此人乃是名动天下的诗人侠客,何来认识我这无名之辈。”

那人笑道:“如此便好。”又嘿嘿笑道:“诗人便是,侠客未必。”

成方道:“此话怎讲。张祜乃是知名的豪侠。”

那人笑道:“某家行藏早晚会被成老弟看破,索性告诉你,只不许告诉他人。”

成方便赌个誓。

那人道:“其实某家方是行走江湖的侠士。”

成方便按江湖礼数重新见礼。

那人道:“你百草门会武,某家晓得,大家无怨无仇,自然不会得罪,将来难保还有相照应的一日。”

成方便道:“萍水相逢,自然义气为先。”

那人便道:“某家曾与张祜一面交往。”

成方不由羡艳。

那人道:“有一夜某家身着夜行衣,腰插长剑,手中提一布囊,来敲张祜的门道此是张侠士家么。那张祜见某家英武,便按江湖礼数很是恭敬。”

成方道:“想不到张祜也对前辈如此恭敬。”

那人道:“某家道‘有一仇人,追杀了他十年,终于今夜杀了他,这便是他的头。’那布囊还在流血。张祜很是敬佩某家,拿出好酒招待。某家喝过酒道‘离此三四里路有一义士,对某家有大恩,当初我家破人亡,便是那义士资助,今夜又帮某家杀仇人。某家想报答他,如果今夜能报答了他,某家平生恩仇便尽了了,做人痛快之极。只是今夜我不曾带银两,听说张侠士最是讲义气,能不能借某家一千两银子?今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成方道:“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莫非张祜不肯借?”

那人笑道:“怎不肯借,只他家中也无这多银子,便在灯下将所有银钱拿出来,又将能换钱的丝绢物事统统拿来,做了个数交与某家,约好很快回来。某家道‘痛快,今生再无遗憾了。’将布囊留在他家。”

成方道:“不知前辈后来为张祜做过什么事?”

那人嘿嘿笑道:“某家回不去了。”

成方道:“前辈可又遇见什么事,莫非仇人家人追杀?”

那人嘿嘿笑道:“某家只是到酒店喝酒去了。”

成方道:“好潇洒。只是那仇人的头你不要了?”

那人哈哈大笑:“那是一只血淋淋的大好猪头。”

成方目瞪口呆。

那人道:“成老弟既然知晓了,某家也不亏待你。”走到一处树下掏挖一阵,取出一些丝绢等物,交与成方。

成方犹豫不接。

那人道:“某家的秉性你也略知一二,喜好喝花酒,开销甚大,所余不多。如今且是半数与你老弟了。”

成方依旧迟疑。

那人便怒道:“成老弟如此不仗义,难道要占大头?”

成方道:“在下只是不敢取。”

那人便缓下脸来道:“老弟不取,反教某家寝食难安。”

成方便伸手接了。

那人叹道:“过不得三五个月,某家又需出门了。”

成方道:“前辈何不精打细算,只所余也值百两,紧凑些也够置处家业。”

那人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清贱日子,某家着实过不惯。”

成方道:“只天下有几个张祜。”

那人笑道:“只怕多着。那张祜听说后来再不提侠客二字,左右不过几百两银子,居然如此,看来从前也只是沽名钓誉。什么豪侠,仗义疏财,杜牧还称他‘谁人得似张公子,千首诗轻万户侯。’哈哈。”
七十二、合谱

狄四这日来向狄大讨家谱。

狄大奇道:“要此何用?”

狄四道:“昨日见二人来此购药,论起宗谱,同样姓杨。一贫一富,只那富者却低声下气,贫者反趾高气扬。”

狄大道:“有此等事,想来那贫者是弘农杨氏,富者便不知是何处所出了。”

狄四道:“大哥聪明绝顶。果然那贫者是望族。小弟今日便想来查查家谱,看看咱家是不是望族。”

狄大道:“狄姓郡望在天水太原。我家世代务农,也不知从何处迁来,总之便是寒门。”嘿嘿作笑:“你连自己姓氏也不晓得,管我家望族寒门做甚,莫不成又想改姓?”

狄四道:“大哥误会了,姓狄便好。听闻狄姓出了一个名相狄仁杰,咱家与他不是一宗么?”

狄大道:“自然不是,不然我早已谋他一个好官职。”

狄四琢磨道:“便不能想法子联宗么?”

狄大道:“各人自有家谱,万一对不上,寒门冒充望族,可是大罪。太原狄姓做官之人多,更加招惹不得。”

狄四嘿嘿笑道:“这个小弟自然明白。”

狄大道:“莫不成四弟有妙计?”

狄四便趁采购北药之便,来到天水,狄姓子孙散向各地做官的不少,天水姓狄的却不多了。

狄四好容易寻到一户,那家已经败落,务农为生。那家子弟不肖,镇日斗鸡走狗,家底更糟塌的所剩无几。

狄四大喜,便求借宿,好歹都是姓狄,那家便也应允。狄四于是求观族谱,自家的自然是不曾带了。

那家人虽穷,却以望族自居,听狄四口气便觉得是寒门,居然不肯借,只道:“若是同宗,叙谈便得。你家何时自天水迁出,支宗名讳表字如何。”

狄四自然答不上来,只道:“平素只由大哥掌管,自家年少不经事。”

那家人冷笑不应。

狄四早有预料,也不气馁,便悄悄请那家子弟饮酒,许了二十两银子,要借族谱一观。

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从不曾见过这许多银子,欣然应允,将族谱偷将出来。

狄四便从头抄写,专寻迁徙去向不明、从军不回可能死于战事的,约有七八人,心道足够了,便还了族谱,回到杭州。

狄大便与他对照自家族谱,却无同名。

狄四道:“南北朝兵荒马乱,改名字也不奇怪。”

狄大嘿嘿笑道:“话是不错,未必要改。”却选最早一人,约在北魏年间。道:“咱家族谱只到此时,上下相差约有二十年,中间还好加一代。”

狄四道:“大哥英明。”

狄大道:“先祖出门行商,不幸遭劫,流落在外,被某某家收留招婿,生子某,子又生孙某,便是族谱支宗。”

狄四笑道:“不错不错,这样数下来,我比天水那家老家伙还高一辈,下次再去定当要他唤叔叔。”

狄大道:“休去招惹是非,避犹不及。”问道:“四弟立了大功,这次开销不小吧。”

狄四道:“路程使费业已报账,只是与那少年的五十两银子无法报。”

狄大气便上来,巴掌扬起,一时警觉,便看着巴掌道:“五十两?”迟疑道:“碍着阮风陆六,这帐确实不好在镇痛堂报,只有让咱哥俩分摊了。手头不趁便,迟些日子与你。”狄四无奈。

过得多日,太原狄姓有名少年来杭州作了小吏。狄大狄四便带了族谱前去拜见,大家向上一直追溯至东汉,果然合了谱,论起来还正好同辈,于是兄弟交往不绝。

狄大狄四自此便成了名门望族。狄大便觉价值远超二十五两,将银子与了狄四。

百草门的分堂也开得火热,招了七八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狄大自然便成了堂主。

狄四得了美婢后,便天台也去得少了。德福堂掌柜的侄女眼看孩儿渐渐长大,邻村的后生早已娶妻生子,百般无奈,心也软了。那掌柜便来寻狄四,预备婚礼。

狄四道:“我如今与往日不同,乃是望族。也要娶一家门当户对的。”

那掌柜道:“你一个和尚出身,还望族呢。小心揭你的底。”

狄四拍胸道:“我如今认了亲哥,便是狄大。乃是天水狄氏正宗。”

那掌柜道:“待我查过。若果真是名门,便做个妾也成,只是这孩儿便是庶出了。”

狄四便来向狄大讨族谱,狄大道:“你好不知轻重,天台人知根知底,怎好让他查去。万一闹得大了,怎生收拾?”

狄四道:“他能看得什么?”

狄大道:“这掌柜奸猾,却不是好相与的。你难不成还想娶清河张氏还是河东柳氏,果然娶了来,只日日作河东狮吼,婢妾还不是尽赶了去。且安生些,休连累我。”

狄四便应承娶那女子为妻,那家攀了望族,自然是不会认真查的。
七十三、换药

正气堂中,胡掌柜暴跳如雷,将几名老伙计骂得狗血喷头。

那老伙计自然不忿,道:“我老楚制药四十年,从不曾出过问题。”

胡掌柜怒道:“待会宋掌柜带药回来,看你有何话说。”转头向成方道:“你将宋掌柜的话转述一遍。”

成方道:“吴中一带多处药店反映我正气堂新出的丸药效果不佳,主顾纷纷要求赔偿。”

那老伙计道:“生药同是一批,毫无分别,怎会有错。”

胡掌柜只阴着脸冷笑。

宋九兴冲冲进来,手中提了十多瓶药,交与胡掌柜。

胡掌柜取一瓶正气丸,拿手一捏,便火冒三丈,这丸药硬得像石头,铁齿铜牙也要硌掉。胡掌柜气得向地上一摔,那药丸砸在青砖上,居然弹起一人高,可好弹到胡掌柜鼻头上。

宋九呵呵一笑,见胡掌柜脸色发青,连忙打住。

胡掌柜已是气得讲不得话,拿食指点着老楚。

老楚拿起丸药,将鼻子嗅嗅,道:“这丸药不是我制的。”

胡掌柜更加气得讲不得话,坐在椅子中,连身子也动不得了。

宋九冷笑道:“这瓶子上明明白白正气堂所制,不是你老楚监制又是何人。”

几名老伙计面面相觑。

老楚取来清水,在瓷碟中好一阵方将丸药化开,迎着光亮看过,确然道:“这绝非正气堂的正气丸。”

胡掌柜便直起身。老楚道:“这丸药不但做工粗糙,白术皆未研细,只怕配伍还少的几味,起码没有苏叶桔梗。只怕是别人仿冒。”

几名老伙计便纷纷拿瓷碟来看,纷纷附议。

胡掌柜便一把夺来瓷碟,见碟中果然有些较大的白粒,忙道:“你,你肯定么?”

老楚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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