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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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阳光-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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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舒又笑,「本来另有目的。但见了君悦少爷,想起上次邀局不成,忽然又手痒起来。我这人赌瘾重,于一痒就谈不成正事,怎样,君悦少爷给不给面子下个场?」

我问,「玩什么?」

宁舒很会说话,「君悦少爷这么赏脸,当然君悦少爷说了算。」

我想了想,「二十一点?」

「没问题。」

我问,「玩多大?」

宁舒潇洒道,「赌钱?呵,赌钱有什么意思。你我和外面那群求蝇头小利的赌徒不同,要赌也赌个风雅点的。」

我好奇,「怎么个风雅?」

宁舒说,「大家自己兄弟,不赌别的,就赌一顿晚饭好了,谁输谁赢都增进感情。」

我愕然。

说得好听,不就是谁输谁赢,我都要陪他吃饭?吃饭是小事,只是这人可以和安燃作对,绝不好惹,这个头随便点一点,后面不知会有什么祸患。

如今再没有人帮我挡着明枪暗箭,站着每分每秒,仿佛身边都有看不见的陷阱。可恨我那么无能,竟总是没能看穿过任何一个。

今次,一样看不穿。

我只能求救。

阿旗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不在房中。

偷眼去看林信,林信正和我使眼色。我心里极郁闷,眼色我当然看到,但是那代表什么意思?就算我懂看人眼色,也只懂看安燃一人的。

宁舒又开腔了,「君悦少爷,不会一顿饭都输不起吧?不要紧,不要紧,索性我请你好了。」

这样真的太丢脸,我一咬牙,刚要答应下来,先有一人抢在前头说话了。

「谁请吃饭,这么大方?」清脆晶莹,蕴着一股悠然傲气,这声音我很熟,一听就知道哪位大驾光临,回头去看,美人老师敏儿高挑身形出现在门外,笑吟吟不请自来,一边往赌桌旁走,一边向宁舒打招呼,「随便逛逛都可以撞上有人请客,听者有份,宁老板,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对于敏儿的来历,宁舒一定知道的比我多。

因为他不但笑得更有风度,而且还点头,很欣然,「敏儿小姐的运气,当然向来都是好的。」

敏儿被他奉承了一句,不置可否,看见赌桌上放着的新牌,了然地说,「怪不得宁老板心情好到要请人吃饭,原来在这里开了私局,想必赢了不少?」

宁舒夸张地叹一口气,「说起这个就伤心,手痒到现在,还没有赌上一盘。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邀到君悦少爷参一局。」

我出面道,「无妨,还有时间,抓紧点,多少也能赌上几局。敏儿不知道玩不玩二十一点?」

「当然!」敏儿大乐,不由分说坐下来占了一位,大模大样道,「先说好,大家都是熟人,那些零零散散的筹码就别小家子气拿上桌碍眼了,现金摆出来,这样才够刺激。」

见我们不说话,她左右看看,「怎么?现金不方便?」

我说,「宁老板说赌风雅点,输赢一顿饭。」

敏儿忍俊不禁,银铃般笑起来,「风雅?我看风流吧?」扭过脖子,去看宁舒,一颦一笑姿态动人,柔声说,「宁老板,你这个赌注,可真有些欺负人了。岂不是谁输谁赢,我都要陪你吃饭吗?」

宁舒倒真的很大方,摊开手道,「献丑献丑,这么一点小心思,居然被当场拆穿。否认不了,我也只好老实承认。就不知道敏儿小姐赏不赏脸?」

敏儿笑得绽若娇花,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想象她有如此撩人的一面。看着仿佛要一脸笑意地点头答应,却又灵活地把眼珠转一圈,抿着小嘴说,「可以和宁老板烛光晚餐,本来求之不得。不过,拆穿这小把戏的是我,如果我又答应下来,岂不反成了拆自己的台?不成,不成。」

看不出宁舒心底到底有没有生气。

反正我努力观察,横竖就是看不出。

他还是很有风度,潇洒地耸一下肩,连话都不用说,悠然笑着,好像遇见什么赏心悦目的事,缓缓的,视线又转到我处。

那神情就像一个默契的暗示,宛如多年战友遇到敌情,动一根眉毛就可以心有灵犀,顺便制定歼敌大策,亲切得吓人。

很丢脸,我竟愣了那么两三秒。

非那大半瓶烈酒之过,只是还未习惯如此顺理成章的虚伪。

天知道我们彼此绝不默契,绝不亲切,别说多年战友,能不在背后随时射我两枪就已不胜感激。

偏这时候,不得不笑。

我不仅仅是何君悦,我还是某些人的老大,不能在对手面前输了风度的君悦少爷。

我爸,当年的何老大说过,「当老大,一定要会笑,会笑的老大,才是好老大。一旦怒形于色,就露了底。所以,人前微笑,人后动刀子,不是背叛,实在是行里规矩。」

我和大哥说起,大为感慨,「太虚伪,真是自讨苦吃。足证老大是个苦差,可为何这么多人还要打破了头去争?」

大哥如听了天真稚言,畅笑一通,末了,才抚摸一脸不平的我,说,「君悦,没有爸爸这份虚伪,你怎能活得这样真实?肆无忌惮,要笑就笑,若觉不平,就露不平之色,发不平之鸣?」

我十分认真地反驳,「不对,安燃说,人是万物之灵,应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嬉笑怒骂,只要是真的,就是好事。」

大哥还是笑的,只是笑得甚为不屑,轻声说,「安燃,他懂什么?」

对于大哥,我一向是不怕,他说一句,我便敢顶一句,挺身而出地捍卫,「大哥,安燃说得是对的,我知道。」

为了增加这话的分量,我又说,「我和安燃一样,都不虚伪,活得够真实。你笑他,就是笑我。」

那时的我,风光无限,靠山强大,因此一遇机会,就斗志高昂。

敌手难逢,大哥,便往往成了我的假想敌。

但大哥面对我时,总缺乏斗志。

听了我慷慨一番,只回一句,「你和安燃,怎么一样?」

我问,「怎么不一样?」

「你姓何,他姓安,怎么一样?分量不够,偏学人家慷慨正气。想嬉笑怒骂,不看人脸色?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资格。」

大哥的回答,真让人满心不是滋味。

我怒,「他姓安,那又如何?不管姓什么,他就是他,还是那个安燃。」

每逢见我发怒,大哥总会避开。

这次被我扯住不放,只好回过身来,哄道,「好了好了,他就是他,就是那个安燃。行了吧?早就知道不该太放纵你,弄得脾气越来越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更不能就此放过。

我坚持,「不行!说清楚,一定要说清楚!」

大哥被我扯着乱扭,也不如何,淡淡笑着摇头,「说了你也不会懂,看吧。」

「看什么?」

「将来。」

那时候我心里是藏不住事的,何况问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答案,就如吃了一只苍蝇,浑身都不自在。

只好风风火火去抓安燃,找到正在洗车的他,立即把事情全盘禀上,依旧一脸不平,愤愤道,「什么叫看将来?大哥样样都好,就是这门户之见叫人痛恨。分明就是看不起你的家世,嫌你没钱!安燃,不要紧,我信你。你有本事,以后会活得比所有人都好,不但要好,还要够真够痛快,不用虚伪做人,才算出了今天这口气。」

安燃不在乎,「这有什么好气?你大哥也没有说错,我确实不姓何,是姓安。」

气死。

我为他义愤填膺,他倒是云淡风轻。

我说,「不说那些姓什么的废话,反正安燃,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要是变成一个虚伪的人,我就不要你。」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

安燃笑了,眼神却很认真,说,「君悦,我答应你。」

他说,「做人只要光明正大,不走邪路,就可以不虚伪,活得真实。」

我爱极。

真爱安燃这样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此美好。

我忍不住高兴地抱他,情话般喃喃,「安燃,安燃,你一定要做到。大哥说,光明正大是条最艰险的路,只有不怕死的傻瓜才会走。你一定要为我争这口气。」

安燃默然,然后轻轻说,「君悦,不管多艰险,这条路,我会为你走到底。」

于是他看书,不断看书;考试,不断考试。

孜孜不倦,要找一条脱离这个世界的路,光明正大的路。

天。

安燃,我的安燃。

他总是那么成熟,稳重,思索着,全不像我那般浮躁张狂,挥霍时光。我竟不知晓,他比我更傻。

傻到用他那些心和血,去寻一条最不可能的光明正大之路。

这呕心沥血的光明正大,禁不住大哥一指之力。

只是,大哥也非无所不能。

他只知道摧毁安燃的光明轻而易举,却不知道当光明熄灭,黑暗就会降临。

呵,人算不如天算。

光明正大之路的后半段,直通黑道。

一心要堂堂正正的安燃,成了安老大。

安燃,我的安燃。

谁立誓不管多艰难,也要不虚伪?

谁才真的傻得可怜?

你。

原来我们一直都弄错了,傻的不是我,是你。

我只是后知后觉,今天才明白过来。

想起你当初对光明那般的深信不疑,再试图去想,你到底怎样绝望地,一点点,失去自己。

不过,大概不用去探究了。

世事弄人。

当日我不屑爸爸和大哥,不屑改变的安燃。

今日,我成了老大。

还有一个宁舒,那么风度翩翩,看不出杀机地坐在面前。

众目睽睽?你要风度?要高深莫测?要深藏不露?

好,那就笑吧。

我扯着脸皮,学宁舒那样亲密无间的友好,回报个笑容。

对于令人增添好感的笑容,我很有信心,因为不但别人,就连昔日一本正经的安燃,都会对我的笑脸十二分抵抗不住。这微微扬唇的技巧,常常是我撒赖时的有力武器。

如今用来对付宁舒,不能胜过他,至少也应该旗鼓相当。

结果笑容一展开,却想起安燃,陡然痛彻心扉。

我真实的安燃,刚烈如火的安燃,怎么能忍受这些堕落的赌局,糜烂的夜总会,虚伪的人前人后?

为了谁?

竟是为了谁?

我忍不住地想,思绪滚如沸水,一边笑,眼泪却夺眶而出。

风度丧尽,一败涂地。

「君悦?」

「君悦少爷?」

「……」

身边人等个个变了脸色,连宁舒都愕然,态度诚恳地问,「是否我说错了什么?」

难怪他愕然,连我也自知输的太难堪。

敏儿走过来,拥住了我,呵呵笑道,「君悦,喝了这么多,就不该出来见人。看你,今晚可出了大丑。」

回头,看着宁舒,「你这样,岂不惹宁老板笑话?」

宁舒立即正容,「哪里?酒后哭笑自若,性情中人。」

敏儿又叹气,「可惜赌局看来是开不成了。」

宁舒潇洒一笑,「君悦少爷醉得可以,这时还硬要开赌局,我岂不是趁虚而入,让敏儿小姐看不起?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话一完,站起来打个招呼,居然领着几个小弟,翩翩去了。

他走的真干脆,害得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房门一关上,只剩自己人,敏儿立即把我从怀里揪出来,施展她那伶牙俐齿,对我大赞,「不愧是君悦少爷,眼泪比水笼头还灵活,说来就来。我倒从不知道宁舒吃这一套。」

阿旗不知何时回来了,在旁彬彬有礼插上一脚,「今晚的事多谢敏儿小姐,君悦少爷今晚喝酒过量,说话也不方便,不如日后找个时间再来答谢?」

林信却说,「日后找时间,怎么够诚意?不如这样,阿旗先把君悦送回去,这里我新开一局,让敏儿你过过手瘾,赌得尽兴了,再由我做东,请吃一顿宵夜?不知肯不肯赏脸?」

敏儿岂是好应付的,冷笑连连,「答谢的话,实在不敢当,当然了,有你们两名护主心切的大将在此,哪里用得着我不自量力,强行出头?」

这下倒好,宁舒一走,依旧硝烟滚滚。

敏儿虽然说话刻薄,但我哪有心情和她斗嘴,挥手制止林信和阿旗,低声道,「敏儿,多谢。」

我说的诚心诚意,敏儿也默然了片刻。

她也放低了声音,「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如果说多谢,该是我谢你。」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

敏儿也诚心诚意,说,「多谢你放过安燃,也放过了我。」

她说,「我日日夜夜,费尽心机,都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

她说,「君悦,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我知道,可以让安燃彻底死心,不再徒劳挣扎,只有你。也对,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

她不吝惜地赞美,「你给了安燃一个解脱的机会,君悦,这是你做过的最伟大的事。到如今,我总算知道你多多少少对安燃有点心意。」

我无言。

说不出话来。

我被她的感激涕零和赞美,郁憋得只想如野兽般对天凄厉嗷叫。

回来!

回来!

安燃,回来!

可惜我叫不出。

只是明白,安燃已经不在。

他不在这里,再也没躲在哪个角落,注视我。

不在了。

第三章

敏儿当真了得,一番赞美,入骨三分,寒意久久不散,直至我被阿旗送回家,躺在床上,仍是手脚冰冷。

酒后孤枕难眠,床便显得越发的大而空旷。

反反复覆要自己入睡,没一次成功。

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起床高喊阿旗,对匆匆进来的阿旗说,「那些监视器,全部关掉。」

阿旗说,「君悦少爷,从安老大走的那天起,这屋里所有监视器都已经拆了。」

我一怔,黯然,讷讷问,「是吗?」声音轻得仿佛自己都听不见。

阿旗给我肯定的答复,又问,「还有其它吩咐吗?」看我摇头,行动快速地退了出去。

又剩下我一个,抱膝坐床头。

没有关灯,漆黑一来会让我更觉冰冷。

触目所及,都是好玩意,价值不菲的摆设,电器,连上次被我砸烂的宽屏幕电视,也已换上崭新的最新型号。

不止。

我还有娱乐中心,还有林信和阿旗,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小弟,或者还有人人都羡慕的权势。

这么多的还有,加加减减计算到底,却得出个负数。

我真不甘心,咬着牙把这条算数题验算再验算,算到天都亮了,得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阿旗按时出现,又问我是否出发。

我说,「当然。」

爬起来迅速洗漱,一丝不苟的穿著整齐,风度翩翩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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