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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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折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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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冉沃堂微讶。老爷在骨肉面前一向不假辞色,处事至为随心随性,进宫家十载,他看不出老爷特别锺爱哪位少爷或小姐。老爷的三子六女中,小姐不算突出,本以为她可能最不得老爷欢心,结果竟……

“沃堂,你有些意外?”他可有看错,这孩子居然会讶异了?

“回老爷,是的。”冉沃堂眸中的讶异於转瞬消失。

真令人意外……

当年卉娘不顾这孩子苦苦哀求,毅然出家,显然伤他至深。事後这孩子虽没说什么,却镇日浑浑噩噩,像缕游荡在外的孤魂,不知落脚何处。

合该是天意,莞儿适时举行试儿礼。这孩子不选兵器、金银、文房书籍或女扛锈器,独锺沃堂,无论试几回,其结果皆同。爱才的私心促使他将沃堂给了莞儿,当她的贴身护卫。破例允许他的孩子依赖任何人。

有了守护为目标,沃堂再回武场,才肯精进武艺。

他明白这几年沃堂认真习武,忠心看护莞儿,纯粹不想违逆卉娘的家训,更期盼有朝一日她瞧见他的努力,能被他感动,还俗和他再享天伦。无奈一年盼过一年,心意坚定的卉娘依然无回转之念。这孩子越盼心越冷,似乎便逐步封锁起自己。

这几年他几乎能肯定沃堂的心已冷,完全将自己摒绝於人群外,隔著一道冷漠疏离的墙,锁在自己的天地里,不让人接近。原本便比同龄孩童沆稳许多的这孩子,已难感受到任何情绪起伏。他人是活著,但七情六欲皆已死绝。

当年将这孩子给莞儿,本是希望纯稚的她能多少唤醒他死绝的心,没想到沃堂竟将职责和情感分得一清二楚;以护卫之名,完全不涉及情感的守护莞儿多年。

是他小看沃堂的能耐,抑或他被卉娘伤得太保、太重?

这孩子乃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宫家尚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不能白白流失。在沃堂毁掉自己前,他得想法子留住他。在他眼下,绝不容许奇才变庸才的蠢事发生。

“爹,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怪沃堂好不好?”父亲严肃不语的面容无来由地吓坏了莞儿。爹是不是也觉得沃堂宠坏她了?“我也不饶得为什么我那么笨,师父怎么教都学不会。为什么色裳姊可以学得那么好,我也不懂啊,真的不懂。”她沮丧得想哭。

“莞儿,看著爹。”

宫莞怯生生抬起凄惨的小脸,“爹,对不起,你不要怪沃堂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爹不要你的对不起呀,莞儿。”宫老爷浑沆的嗓门不必提高,自有一股压迫人的气势,更绷紧了莞儿无措的心。“当年的试儿礼,你什么都不挑就拉著沃堂,不管爹试几次都一样,如今爹总算明白天老爷为何这样安排。有沃堂一旁守护,谁也伤不了你,你又何需学武资质。”

爹从没对她说过这事,现下为什么……莞儿僵住拭泪的手,潸潸波眸骇然瞪大。

“爹……爹是要把沃堂撤走吗?”好不容易抹完的波水又热辣的涌上,莞儿吓哭出声,反身抱住冉沃堂的腿不放。“爹,不要这样,我求你,我什么都可以依爹,你要我学什么武功,要怎样处罚我,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再让沃堂偷偷帮我,只要你别撤走沃堂,求你,拜托你……我只要沃堂,只要沃堂……”她不可以没有沃堂,绝对不可以!冉沃堂愕然地看著伤心欲绝的小姐。他不过是一名唾手可得的奴才,小姐为何慌成这般?

宫老爷审视冉沃堂复杂的表情,嘴角玩味地勾起。

莞儿从不曾向他要求过什么,或许是打小便比其他人多了个护卫,也可能样样不如人令她自惭形秽,不败造次。他乖巧的小莞儿,凡事退让不强求,不若其他孩子般骄纵狂妄,与她温婉的娘如出一辙。

思及那抹淡雅倩影,宫老爷严厉的面容流露罕见的温柔。

不可讳言,他对这个柔顺的女儿是多了些私心与怜惜,才会容许她依赖,才会将沃堂给了她。不正因为其他孩子皆如他要求的成长、独立,他对这个禀性纯善的小女儿才会格外疼惜。如果连他这种看淡亲情的人,终有动心动情的一天,沃堂该也是吧……

为什么不说话,爹为什么不说话!”爹,我不要沃堂离开我,我会很乖、很乖的,真的,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要撤走沃堂呀,我求你好不好……”莞儿将挂泪的小脸埋在冉沃堂腿上,拚命哭求著。

“小姐……”一直当小姐是主子在守、在护,对她始终只有“忠心”二字可言,也以为在小姐心底,他仅是千百奴仆的其中之一,不足挂齿。难道不是如此?

“爹,你说说话好不好?”她好害怕。绝望中,宫莞眼凄迷地看向冉沃堂,“沃堂,你帮我告诉爹,说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你一定要帮我。沃堂,求求你,好不好?我不要你离开呀!你一定也是对不对?我求求你啊……”沃堂是她仅有的,她不要失去他呀,不要、不要!

冉沃堂被她哭乱了心神,自母亲离开後,首度觉得心坎仍有东西在动。

“沃堂,我以後-定会对你很好、很好,你不要离开我呀!”他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你帮我求爹,你帮我求爹啊……”

喟然一叹,冉沃堂看著一脸兴味的宫老爷。

“老爷,属下只愿追随在小姐身恻,不敢奢求其他,请老爷成全。”眸光微晃,他傲伟的抱拳躬身。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对他而言,随侍在谁身侧都一样。

“哦?如此说来,你的忠诚将只给莞儿了?”宫老爷似笑非笑。

冉沃堂不解抬眼。

宫老爷深沉莞尔。“以前你效忠的是整个宫家,现下不一样,等我百年後,我准你只忠於莞儿。现下我要你以冉沃堂的身分思量清楚,而不是冉护卫。你一旦承诺守护莞儿,便是永久的誓言,无论发生了何事皆不能舍弃她,即使你被阎王点名了,也不能,你得小心保住你的命。”忠心之於沃堂并非难事,他担心的是对尘世无牵无恋的地,性命垂危时会“忘了”放手一搏。

保住他的命?冉沃堂迷惘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起先也不以为他会守护小姐那么久,久到一辈子。难道他的命真有那么重要?

“沃堂……”莞儿碎不成语,噙著惊惧的波光仰望他。他为何一脸为难?

冉沃堂怔仲地垂视她半晌,犹疑的眸光幽幽一汤,又沉回惯带的冷冽与疏离。

“如果老爷允许,属下的忠心便只给小姐了。属下定竭尽所能守住性命,以保护小姐长命百岁。”他坚定的许诺。

“好!这可是你亲口答应,我信了你,你可别让我失望。”太有趣了!“从今以後你的主子只有莞儿一人,宫家其他人包括我在内的话,你可不必理会。”色祺恐怕要呕血了。

“谢谢爹,我一定会争气的,谢谢爹!”莞儿喜不自胜,想不到父亲待她这么好,不争气的热泪又扑簌簌狂流。“沃堂,谢谢你。我一定会勤加练功,也会对沃堂很好、很好的……”

“先别高兴太早,爹还没说完。”宫老爷轻笑打断她。“你武艺如何,爹不再强求,也准你不必习武,不过日後若让我发现你轻易掉下一滴泪,你便会永远的失去沃堂。听明白了吗?”有了要留住的人,但愿莞儿能坚强起来。

“今……今天不算,对吧?”莞儿害怕的掩嘴,很努力想将哭声闷住。

宫老爷沉笑数声,怜爱地摸摸她。他锺爱的女儿呀……

爹为什么这样看她,是不是不信她呀?“请爹相信我,我以後不会再哭了,绝不会,真的。”宫莞泪眼婆娑。

见她泪水流不完似的,想帮她拭去,冉沃堂手犹疑了下,终究没伸出。

“他奶奶的,冉沃堂,你这王八乌龟生的龟儿子,简直窝囊透顶!”不敢相信父亲会作出如此昏昧无知的决定,宫色祺暴怒的击椅起身,凌空掠了来。

冉沃堂将小主子护人怀中,飞快旋身,侧接他-掌。宫色祺被他厚实掌力震退数步,见他抱起莞儿轻捷的跃上树梢,忽火更炽,挥掌再追……

将他们的缠斗当儿戏在看,宫老爷任他们去闹去打,并不阻止。

“色棋,你可要牢牢记住,除了沃堂自愿,我不许任何人自莞儿身边撤走沃堂,或差遣他。沃堂是莞儿的。”

色祺这孩子目空一切,能让他出手对付的,独沃堂一人。他恐怕没料到宫家未来的主子,竟不能接收沃堂的忠心吧?

呵呵,这正是游戏吸引人之处。规则简单却随时在变,谁握有权势,谁便能操纵一切。

第二章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负伤逃人紫竹林,黑衣人脚步踉跄地赶路,全身被露水打湿而不自觉。

冲进林中唯一的八角亭後,他掩口呛咳了数声,扯下蒙面黑巾焦急抬眼,见阴暗的天色由东方逐渐转亮,他才如释重负地绽出苍白的笑容。

顶多再支撑一刻,娘便会带人来接应他--

喀啦、喀啦、喀啦……远方飘来一抹幽异的声音,细细、凉凉地回旋在狂风中,竟异常清晰,不致被淹没。

这个声音!黑衣人松弛不到一刻的神色又被这抹声音煞黑,他大惊失色地扫视亭子四周,冷汗不断渗出。

怎么可能……不可能,他明明中了他一剑,即便他的轻功不弱,也在他之下,不该这么快便追到啊。镇定些,铁定是他慌张过度,错将风声听成--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清清脆脆、不断响起的玲玲响音,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在亭子上方忽远忽近地绕过一圈又一圈。

黑衣人揪紧衣襟,脸色尽失地瘫跌在石椅上,温热的鲜血从冰凉的指缝间渗出。中剑後不断撕扯他的剧痛,已被透心透骨的寒意冰冻,他只觉好冷、好冷。

娘在哪里……娘!快来救他呀!

风生低低冷冷地穿梭在林间,吹出了幢幢鬼影。

从亭口无限延伸出去的宫纱灯阵,自板道底端一盏盏灭来,灯每灭去一盏,宫魄便心寒胆裂地发现异声又逼近一些。

“色……色祺,是你吗?”除了他,不会有别人。这片紫竹林乃宫家禁地,云阳境内无人敢提头擅闯,而且这声音明明是……鬼工球声,错不了……

“我说好大哥,老头子尸骨未寒,你迫不及待取我性命,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咱们家人不懂规矩。啧,你不怕老头子气得爬出棺来一掌劈死你,我可是怕得直发抖呢。”

真是他!“色、色祺,大哥一时愚昧,你饶了大哥,大哥下次不敢了……”

“老头子都还没入殓,你至少该缓个几天,等七七法事做完再动手还不迟,不该让那些忌妒你的小人乘机骂你是大逆不道的畜生。”自竹荫深处飞跃来一道白影,不过眨眼,瘦白的宫色祺已洒脱的立於亭阶前,手上把玩著一只映著月光的碧球。由上等青玉雕琢成的鬼工球,约只手掌大小,玲珑剔透,晶莹的大球内包裹著一颗精巧小球。球一转动便会发出玲玲脆音。

宫魄不动声色地扫视弟弟数遍,见他一身洁白,无尘无垢,不禁大吃一惊。他明明剌中他一剑,何以……

“怎么,我安然无恙,大哥很失望?”宫色祺笑嘻嘻转个圈让他瞧仔细。“你也太小看我了,以我的武功修为,怎可能输给愚不可及的庸夫呢?”

他言下之意是……宫魄不敢置信地撑起身子,“这些年来的比试,你故意输给我,好降低我的戒心?”

“狗屁!”宫色祺无故踱起步来。“你这狗杂碎怎够资格与我比试,我是懒得费劲呀,你还不明白。我肯为了你这废物装病那么多年,你该痛哭流涕以谢天恩了。想陪过招,你等下辈子吧!天底下只有冉沃堂有这资格。你们呀,一堆粪边虫,又臭又多余,连摇尾乞怜都令人恶心不已。”

“宫色祺,别以为我真怕了你,豁出命相拚,我不见得输你!”宫魄抚著胸口,咬牙恨道。

宫色祺匪夷所思地缓下步子,似乎被兄长的愚勇偷悦了。他面带微笑,以惊雷般速度纵身掠人亭内,甩了兄长两巴掌,旋身又出。

宫魄嘴角渗出血水,怎么也盘算不到乎素大病小痛不断的药罐子,身手竟然这般惊人。

“我愿……我愿意舍弃所有了……只要你肯饶了大哥……要大哥给你磕头、下跪都可以。”宫魄气息奄奄地咽下自尊,眼前只求活命。宫色祺轻吹鬼工球,嫌恶地睨著他。“你要跪便跪,要磕头便磕头,事事皆由著你,我岂不窝囊透顶?”

“色祺,快别这么说。今日之事全怪大哥一时胡涂,大哥知错了,求你再给大哥一次机会……”

“嗟,不是告诉过你,老头子一死,我第一个想杀的便是你。千万别说你从未把我的话当真,君无戏言啊。”宫色祺耐性渐失。“咱们虽不是一个娘胎生,到底手足一场,我大方些让你爽快上路。一路好走啊,大哥。”

宫色祺摇著鬼工球,开心得像个孩子,悠然踱离。

“宫色祺……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喀啦、喀啦、喀啦……飘远的鬼工球声嘎然而止。

“这么说,二娘也知情罗?”

“你……你怕了?”宫魄虚弱的挤出话。“别以为杀了我以後,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夺取宫家……的一切,我娘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这可是你们逼我做绝,要怪就怪自己没出息。你先去奈何桥边等著,二娘我随後帮你送到,好让你们母子俩一路有伴。”

宫魄心神俱颤,这才明白他做了什么。

“宫色祺……你、你敢动我娘……”他为什么走了?难道他想先杀娘!宫魄使力想起身,身子却沉甸甸的怎么也移不动。

白色身影渐行渐远。林外天色已亮,晨雾弥漫,林内却仍是晦暗一片,风声低低凉凉地吹。

“好生伺候大哥上路,你可别让我失望了,这可是本少爷送你的弱冠贺礼。”宫色祺脚下不停,狂声大笑地将鬼工球顶上天。

一道破雾而下的黑影,抓住鬼工球,昂然地翻落宫色祺身後,与他背道而行。

“得罪了,大少爷。”绶步穿过透林而入的束束晨光,冷峻的脸忽明忽暗。

这声音……这声音……“大胆奴才,你竟敢以下犯上?”宫魄不智地喝掉所有气力,一阵猛烈量眩後,飘飘地坠入半昏半醒间。

“属下得罪了。”冉沃堂从容不迫将鬼工球塞入腰间,俊眉冷淡一挑,踏上亭阶。

宫魄虚弱的微睁眼,觑见一个小黑点逐渐放大成一团冰冶的黑雾,朝他挪近。混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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