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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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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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远惊道,“兄弟,这是何意啊?”

卫玠翻身下马,甩一甩翡翠冠上缀着的金丝飘带,拽着向远下马,“你进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一进庵门,只见两个极清秀伶俐的小尼姑迎了上来,笑逐颜开地道,“原来是二爷来了!”又上下打量向远,“这位是?”

卫玠一手搂住一个,先在那雪腮上各香了一口,“爷带来的人,你们只要好好服侍就行了!”

“是!”那两个小尼咯咯笑着躲避,其中一个就伸手来拉向远,“爷,随贫尼进去吧!”

向远呆若木鸡,随她摆布,卫玠见他一副呆头鹅的样子,心里得意,拍拍他的肩道,“今儿,我就让你来见识见识什么是天上人间!”……

夜深时分,安国公府的大门被擂得如响鼓一般,门房里的小厮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高声道,“来了来了!轻些!”

待开了两扇朱漆铜兽门环的大门,只见门外立着两个彪形大汉。小厮打着灯笼自头到脚照下来,二人都是一袭黑衣,胸口拿金线绣着一只独脚的金鸦。

“哎哟,原来是‘金乌卫’的爷们啊,不知深夜来到,是有何贵干啊?”小厮换上了一副笑模样,神情里还有些惶恐和讨好。

那二人倒是面若寒霜,并不笑,只冷冰冰地道,“你们家二爷打杀人了,现在城外的‘静心庵’。”

那小厮只觉得一桶冰水自头顶浇了下来,吓得手足发颤,磕磕巴巴地道,“二位、二位爷少待,奴才这就去禀报我们老爷!”

第十章 金乌

“金乌卫”制度自大昀开国始,一百二十四人为常数,专掌宫内及都城琼江的日夜巡查并随驾扈从。“金乌卫”设“上将军”一人为总统领,由皇帝从官宦世家的子弟中亲自挑选;下设将军一人、诸曹军参人数不定,都由上将军选定。

“静心庵”里此时一片狼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地下,不知是死是活。卫玠和向远以及身边几个瞧着也是纨绔子模样的人,身上都挂了彩,被“金乌卫”的兵士押着跪在地上,有不住呻吟的、有喊冤的、还有彼此咒骂的,再夹杂着庵里尼姑们的抽泣声,好不热闹。

“金乌卫”上将军霍祁钺背着手站着,若是卫玠在沈璇玑姐妹观刑那日也在场,他应当能认出这人便是和九王爷薛缜一起喝酒的灰衣男子。

此刻他穿着“金乌卫”的官服,也是一身夜也似的墨色,胸前绣着只独脚的金鸦,脚上蹬着麂皮靴,腰间挂着佩刀,和所有的“金乌卫”兵士都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别人都戴着烂银发冠,只有他戴着墨玉的,而那把佩刀也比旁人的略弯长些。这样看着,倒比前日英武了不少,脸上没有了笑意,也显得十分冷峻。

一时有人来报,“霍统领,安国公亲自来了。”

霍祁钺闻听,振振衣袂,转过身来,只见卫邗带着几个家人,走了进来。

他心里虽然急怒万分,到底国公爷的体统尊贵不曾丢下半分,见到霍祁钺微微拱手,“霍统领,不知伤者现在何处,老夫已派人请来了太医,先救治为要啊!”

霍祁钺玩味地笑了笑,心道这老狐狸,看着一副云淡风轻的君子模样,却知道使一招太极云手:原本一件可能的人命官司,瞬间就被他转圜成了寻常殴斗。

他摆摆手,靠近卫邗的耳边低声道,“国公爷,此事怕是不是这样易了结的。”

卫邗脸上一僵,还是强笑道,“不知伤者是……”

霍祁钺看到他变脸色,心里挺欢乐,“八王爷府上的长史。”

卫邗听了这话,恨不得将卫玠大棍子打死。他转过脸冷冷地看了卫玠一眼,只见他形容萎顿,身上天水碧色的云缎衫子混着酒色果浆菜汁,早已不值得一看;头上的翡翠冠也被拽落了一半,斜斜挂在脸上,委实是狼狈。

再看一边的向远,衣着虽还整齐,脸上也是一大片的乌青。

“还请霍统领,从中帮着转圜转圜,老夫感恩不尽。”卫邗叹了口气,对着霍祁钺一躬身。

霍祁钺连忙伸手将他搀起,“国公爷这样,我怎么受得起?”看着卫邗一低头,发间银丝闪现,再看卫玠一副懵懂颟顸的神色,也不觉唏嘘,“现下,只能看伤者的情形了,若是死了……”

话音未落,一个兵士跑过来回报,“霍统领,那人救不得,已经死了。”

卫邗皱着脸望着他,霍祁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何时这样铁口直断了?看着卫邗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一个“苦”字,他挠挠头,“若是死了,我也就没法子了……”

卫玠和向远连夜被押入“金乌卫”的牢房,霍祁钺答应卫邗,等着天明了再去往刑部送信。

卫邗想了想,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到底也算替他争取了一夜的时间,当下急匆匆谢过霍祁钺,快马加鞭回城想办法去了。

霍祁钺了了这桩事,回到自己府上已是夜半,一进屋,就被吓得连退几步。

“薛缜,你大晚上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薛缜正襟危坐在上首,见他进来眼也不抬,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听说卫家的二小子打死人了?”

“谁让你喝老子的‘玉露髓’的?!”霍祁钺定睛一看他手边的酒坛,即刻炸毛,扑上来一把夺过,抱在怀里,“这是老子去北疆的时候得的,两千金才换了这小小一坛,不是让你这样卖弄风情地自斟自饮的!”

“啧啧,看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样子!”薛缜嗤之以鼻,“来吧,说正经的,他可是真打死人了?”

“是,已经死了,八王府的长史,卫玠要死了,安国公府也要完蛋了,你中意的沈大姑娘和你也没可能了!”霍祁钺没好气地说。

薛缜没回话,霍祁钺再抬头看时,只见他已经站起来向出走去。

“你做什么去?”霍祁钺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搁下酒坛,拉住薛缜的衣袖,“你何必去趟这摊浑水?”

“我看那卫玠一副登不得台面的样子,他虽遭此横祸,也是自作自受,想必你那位沈大姑娘也不会伤心难过。你何必为了这么个人,去和八王张口?”

薛缜抽出衣袖,好笑地看了霍祁钺一眼,“你莫不是傻了,说出这样的话来?”

“卫玠自然不值一提,可他大哥体弱,弟弟庶出,琼江谁不知道他就是以后安国公府的当家人?”

“若是卫玠出个什么好歹,安国公府败落了,于她来说,还不是灭顶之灾?”

“我要娶她,怎能容她外祖家有一丝半点的污点?”

薛缜说完,便大步走出厅来。霍祁钺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追了上去,“喂,拢共才见过两面,这就说男婚女嫁的,未免早了些吧?”

薛缜咬咬牙,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儿来,“三面……”

也不知道是卫邗找对了门路,还是薛缜做的工夫有用,总之,一场人命关天的大事儿竟然消散于无形了。卫玠和向远只在刑部的大牢里待了半个月,受了些皮肉之苦。安国公府给苦主赔了一笔钱,叶冬毓又捎信给娘家,让兄弟们帮着选了块风水宝地,一并将丧葬事宜也包办了,这才算完。

卫玠离府之日尚是夏末,回府之时已是初秋。这日清早,二人出狱,姚氏要派车去接,被卫邗劈头盖脸地斥骂了一回:

“都说慈母多败儿,吾今日方信!你这无知蠢妇,将那畜生娇惯成如今这副模样,叫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我安国公府建府百余载,何时有过仗势欺人之徒?”

他骂得急,一口气不来,连着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又道,“那畜生文不成武不就,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孝顺父母,要他何用?还要派人去接?他是杀了贼寇还是平了反叛?倒有好大的脸么?”

姚氏不以为然,撅着嘴道,“老爷也不必这样骂玠儿,他是畜生,那老爷您又是什么?”

正房里的丫鬟婆子站了一院子,就听里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是卫邗出离愤怒的喝声,“夯货!给老子滚出去!”……

卫邗骂的时间不短,早有机灵的下人生怕被怪罪服侍得不周,便去“萱禧堂”回报了叶老夫人。叶老夫人听了,皱着眉道,“这事儿做得不像,少不得得去劝劝老爷。”

青荇闻言,连忙将叶老夫人搀下榻来。一旁的沈璇玑姐妹跟着去也不是,不跟着去也不是,三人面面相觑间,还是叶老夫人唤了沈璇玑,“你也大了,这宅门里的事儿,也不能一无所知。”这才扶了叶老夫人的手,三人一径出了“萱禧堂”。

谁料还未走近,就听到卫邗百年难得一遇地爆了句粗口,接着就见姚氏像个陀螺一样,打着旋儿从房里被推了出来。

沈璇玑哀怨地看了叶老夫人一眼,二舅母要是知道她目睹了这一幕,会、会高兴么?

青荇已经呆傻了,她七岁入府,如今也有十一二年,见到的老爷从来都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今日所闻所见,实在是颠覆了她的人生观。

叶老夫人到底是老姜,短暂地失神之后,清了清嗓子,走进了院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姚氏见婆婆来了,也无暇理会,还跳着脚撒泼,“老爷你变了!都是阿淳那狐媚子魇住了你的心神!人家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你只顾着怪我,怎么就不知道怪怪你自己!”

卫邗在屋里,原没瞧见叶老夫人来了,只听了姚氏这样颠倒黑白,更是怒火填膺,边骂边大步出屋,“休要放屁攀扯别人!是我不教子?那畜生四岁上我便替他开蒙,是你三天两头帮着他骗我并欺瞒先生!略管得严些你就要死要活,红口白牙,你如何张得开这嘴?你个蠢……”

抬头方看见叶老夫人三人,羞得老脸通红,“娘,您怎么来了?大外甥女儿,你、你也来了……”

沈璇玑比卫邗更尴尬,哭兮兮唤了声“二舅舅”。叶老夫人也有些后悔,三个人团团站着,都低着头,个个憋得满脸飞红,说不出话来。……

夜来,“醉仙楼”早已打烊,只有二楼一间雅致的包间里还点着灯烛。

“听说那小子一回家,就被安国公打板子打了一顿,若不是国公夫人以死相逼,怕那条腿就废了。”霍祁钺笑嘻嘻地说着别人家的事儿。

“安国公一贯的知礼,想来这次是气急了,才下了黑手。”薛缜今夜喝得有些多,脸颊红扑扑的,不似平日俊美,倒有些憨态。

“你这样,可值得?”霍祁钺十分不解,一股脑儿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且不说那位沈大姑娘未必属意于你,就说你行事这样迂回,她也不知道啊!”

“值得不值得,都在一念之间。”薛缜醉眼朦胧,拿手去剥桌上蜡台边凝结的烛泪。

“滚,还论起禅来了。”霍祁钺白了他一眼,“只盼着你这媚眼儿别是做给了瞎子瞧吧!”

“你才是瞎子!”薛缜直起身子,对着霍祁钺笑眯眯地道,“璇玑的眼睛,可大,可好看了!”

那一夜,朱雀大街的街坊,都在睡梦里,被一阵剧烈的呕吐声,惊醒了。

第十一章 中秋

不久便到了中秋,那日惯例是皇室家宴。正午还未到,薛缜便早早进了宫,先往“寿安殿”来探望太后。

不过几日不见,太后似是老了廿几岁,向来保养得宜的面容迅速地萎谢了,头发灰白了大半儿。她靠在银黄弹墨绣花的大迎枕上,似乎都撑不起身上的珠绣宫装。

薛缜大惊失色,几步赶了入前,“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说着疑惑地张望四周,“怎么不见田姑姑在这儿伺候?”

太后的目光冷了冷,随即换上一副笑脸,伸出手摸了摸薛缜的脸,“她回老家去了。”

薛缜将信将疑,“是么?为何从未听说?”

太后不答,只是温柔地凝视着薛缜,“九儿,你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薛缜脸微微红了,坐在太后榻边,“孙儿不孝,这几日穷忙,都不曾来拜见祖母。”

太后笑了笑,又摸了摸他的脸,“不妨事的,你大了,有事情就自去忙,只是一样,千万要保重身子。”

薛缜微红了眼眶,嗔道,“祖母只会说我,自己为何不好好保重着些?”

太后强忍着泪水,“祖母很好,你不必费心。”顿了顿又道,“九儿,若是祖母有一日不在了,你凡事都要仔细,吃喝穿用,务必亲自留心,身边的人也不可全信,你要切记。”

薛缜原是极聪明的人,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当下眼睛都气得通红,紧紧攥着太后的手,“祖母,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快告诉孙儿吧!”他灵光一现,追问道,“是不是和田姑姑有关?她受了谁的好处?”

太后终于流下一滴眼泪,顺着有些颓然的面颊落下来,“何谓追问?事情已然是这样了,祖母唯一的愿望,便是你能好好保重,早日找个知心着意的姑娘,来好好照顾你。”

薛缜也湿了眼,说不出一句话来,只牢牢握着太后的手,将头靠在她怀里。

“寿安殿”里一片寂然,能听见青玉蟠龙鎏金香炉里的沉香一段一段燃烧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一往无回,无可挽回。

待到夕阳西下,殿内的光线渐渐昏暗了,薛缜才伸手抹了一把脸,触手都是早已冷却了的眼泪。他的语声里带着寒意,“祖母,您身子不好,便不必去赴宴了。孙儿想,也没谁敢怪罪您的。”……

因是皇室家宴,出席的只有皇帝、妃嫔、皇子、公主并几个本家王爷及其家眷。丽贵妃突发奇想,说是既是一家人,何不就将筵席设在御花园水榭之上,临水揽月,既风雅又亲香。皇帝听了也深以为然,龙颜大悦,当场便准了。

于是水榭之上华灯高照、暖馨醉人、香氛氤氲,一派祥和景象。

薛缜到的时候已经快开宴了,他来的迟了,忙忙向皇帝告过罪,又和几位叔伯、兄弟王爷们轮番见礼,一张俊脸上笑意盎然,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悲伤、愤怒和无奈。

一时宴起,流水价地珍馐美味、玉液琼浆自是不必提,丽贵妃还命十数个丝竹乐师坐在御花园的湖心亭里奏乐,那乐声和着淼淼水声,遥遥传至水榭,十分清雅好听。

丽贵妃今日穿着一袭金红色牡丹宫装,长长的裙摆迤逦,上头拿金线绣着七只凤凰,明珠点睛、孔雀尾羽匝边,恰好和她乌黑缕鹿发髻之上的金丝嵌宝冠和攒珠珊瑚步摇交相辉映,端的是华彩璀璨,宛如月宫嫦娥。

她坐在皇帝身边,美目盼兮,巧笑嫣然,只逗得皇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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