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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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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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溶远比我更懂得收伏驾驭人心,我身畔的人又有很多是原来在惠王府当差的,想来即便远在江北,我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他去。

拓跋顼与我七日相处,虽不曾过分逾越,但两人间的绵绵情愫,尤其是最后一天山坡上的暧昧缠绵,早已超出了男女大防。懒

我虽未透露过拓跋顼的身份,行事也颇小心,但我向来不喜陌生男子接近,更不会容人这般和我亲昵。萧宝溶素日清楚我的性情,再联系魏人无声无息的撤兵,以他的聪慧,自然不会猜不出那男子是谁了。

有些不安地径入颐怀堂时,已有萧宝溶的侍女到近前来悄悄告诉我,“公主,皇上在喝酒呢,这几天常喝酒,御医谏他保重也不纳,咳疾似又加重了。”

我忙奔入闲月阁,推开他的卧房时,已闻得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闻得我一阵胃部翻涌,倚着门棂便按紧腹部,差点呕吐出来。

小惜忙去推开四面窗户,唤道:“陛下,公主来了!”

她和小落本是我的心腹侍女,和萧宝溶相处得也多,此时见我难受,便也顾不得礼节了;而萧宝溶素常也从不计较这些。



此时,萧宝溶正提了酒壶半卧于榻,也不知是醒是醉,只是迷离着声音答道:“朕不想见她,让她走。”

小惜慌忙道:“陛下,是安平长公主来了!”

“安平……阿墨……”他忽然将酒壶掷于地上,“当”地一声脆响,早已空了的九龙青瓷壶碎片四溅。只听他喝道:“朕说了,让她走!”

别说小落小惜,就是连我都呆住了。

他的性情温文柔软,举止优雅清澹,无人不知,即便偶尔用起铁血手腕来取人性命,也只在平静宁和的一声吩咐中,几时这等大发雷霆?

并且,还是对我!

这还没做他的皇后或妃嫔呢,便这样对我!

气恼间,我忍着不适,扶了小落,我冷冷道:“我们走。”

两名侍女见我动怒,也不敢答话,忙跟着我离开时,屋中传来了沉闷的咳嗽,一声接一声。

待走到门口,一眼见到萧宝溶的侍女正垂了头侍立,顿时怒斥道:“你们没看到皇上病着么?他喝酒不谏阻还罢了,如今醉了,也不晓得去给他盖条毯子?明天若听说皇上病情加重,看本公主取你们的脑袋!”

盛怒之中,那些侍女自是不敢辩驳,我喝骂几句,怒气稍泄,却觉胃部愈发翻滚得厉害,连小腹都阴阴地疼起来,忙叫人备了鸾舆过来,即刻送我回安平公主府休息。

我的睡眠从来就不安稳,尤其这晚,更是心神不定,辗转了半夜方才睡着,却又梦境连连。

很奇怪的是,居然几次梦到了拓跋轲。依旧穿着北方特有的牛皮靴子,顿挫有力地一下一下敲在泥金砖地上,忽然抬眼望向我,微微一笑,眼眸明朗如晴空万里下的蔚蓝大海。

人死如灯灭。恍惚便觉出,其实我早已不再恨他。如果我们之间不存在那么多的国恨家仇,不存在那么多的逼迫和算计,他于我也未必就不合适。

至清晨听到屋中似乎有动静,倦倦地睁开眼时,却见萧宝溶正坐于床边,默默凝视着我。

我犹以为身在梦中,支起身揉着眼睛时,头上已被他轻轻拍了两记。

“阿墨,醒了?”他微微含笑,皎洁的面庞质如冰雪,柔若清莲,微凉的指触拂过额前乱发,温柔如昔,让人不由地心生依恋,进而怀疑昨天他那般叱责着不想见我,是不是我的幻觉。

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萧宝溶已微红了脸,柔声问道:“昨晚……我喝醉了,是不是发脾气了?”

我本来已涌上一肚子委屈来,见他主动提及,倒也不好发作,只别过脸道:“以陛下如今的身份,想发脾气绝对不用忍着,阿墨忍着便是。”

萧宝溶叹道:“你不用忍。若在我身畔,还要你忍这忍那,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

我吸了吸鼻子,轻笑道:“三哥,人都道醉后吐真言,想来三哥心底,其实真是想赶我走。”

萧宝溶沉默地凝视我片刻,眼底浮过怅惘,轻叹道:“阿墨,三哥是个男人,三哥已没法再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三哥的确是失去平常心了。”

低低地叹息着,柔软的唇触碰我的额,然后缓缓下滑,就要亲上我的唇。

铺天盖地的杜蘅清气笼下,温馨而熟稔,我本该早已习惯。可唇与唇相触的一刹那,我忽然给烫着般转过了头,并将身体往后缩了一缩,竟是不自觉的防范之意。

萧宝溶眸光骤然深邃如井,倒映住我惊慌闪避的面容。

许久,他黯然地笑了一笑,手掌轻轻覆到我平坦的小腹,抚了一抚,低声道:“你好好养着罢!”

宽袖挥动,他立起身,竟拂过水碧帏幔走了出去,清颀的身形顿了一顿,恬淡而疲倦地问我:“阿墨,如果现在朕要立你为后,你必定是绝对不肯了吧?”

我愕然不能答。

而萧宝溶也似没打算等我的回答,一步一步,舒缓却吃力地向外踏去。透过撩乱晃动的轻帷,他的身姿卓逸而萧索,如同一株在风霜侵袭下勉强维持静谧风华的雪色琼花。

待他走了,我抱了肩,好一会儿才意识自己做了什么。

··萧宝溶必定因为昨晚的失态不安,特地一早过来赔礼,甚至很清晰地传达了他失态的原因。他是个男人,没办法再把我当作妹妹,所以听说了我和拓跋顼行止暧昧,难免不悦,甚至心生妒嫉。

我早已是他的女人,他并未迫我半分,即便不曾有过名份,我也该对他有起最基本的忠诚。可明明我先错了,明明他不顾尊严主动低头,为什么我还会拒绝他?仿佛我该忠于的人,成了定东相会的那个有着钢铁般臂膀的男子!懒

我忽然之间头痛欲裂,却什么也不敢想。

不敢想我和萧宝溶的未来,更不敢想我和拓跋顼的未来。

这天的精神很不好,有心想入宫去和萧宝溶解释解释,却觉不知从何说起。

我总不能说,我开始把他当成解我所中媚药的灵丹,后来把他当成忘掉拓跋顼的妙药吧?如今,发现拓跋顼不是我哥哥,又肯抛弃我们之间所有的恩仇怨恨,所以我反悔了?

萧宝溶不会怪责我一句,甚至没表示出一丝恼恨,可他黯然而去时,想来对我已失望之极。

下午强撑着来到书房中,一边看堆积案头的抄送公文,一边正要让人把朝中几位重臣召来问问朝中近况时,忽听得外面传报,说是敬王求见。虫

我和初晴曾经私交甚笃,和敬王却没多少交往。

疑惑着让人传入时,那已花白胡子的敬王已踉跄走了进来,一头跪倒在我的书案前,颤巍巍叫道:“长公主,请救救初晴,救救初晴吧!”

我忙叫人扶了坐下,纳闷问道:“初晴姐姐怎么了?”

敬王这个闲散王爷,历尽数朝,虽没吃什么苦头,大约惊吓也受得够了,加上年轻时酒色淘空了身体,虽不过五十出头,已尽显老迈之态。

“宋琛……宋将军在闵边出事了。初晴不甘心,一直说他是给人害了……后来有闵边的人送了一封信函来,她哭了一夜,就说要报仇。老臣……老臣一时没看紧,竟让她身怀利刃跑了出去,再不知跑哪里去了!”

我骇然,“宋琛死了?”

我去定东前,也曾听说过宋琛几度深入敌营掩袭成功,立下不小军功,本想着如今闵边一时无恙,等我回来后先为他们把婚事办了,也可了去初晴一桩心事。

敬王蠕动着干裂的嘴唇,低声道:“死了!死了啊!大约就在公主去定东的十日之后,他落入闵人的圈套,战死沙场。”

我忙翻着跟前的文书,半天,终于翻到了兵部抄来的一份折子。却是说宋琛受命偷袭某处敌营,不料对方提前有了预备,竟是空营一座,反将他歼于其中,请求厚葬并从重抚恤其家属;又弹劾某将殆误军机,本该从侧翼前去救援宋琛,竟拖了半日才去,硬去葬送了一代勇将。

别说初晴,就是我看着这份折子,都觉得不对了。既是偷袭,以宋琛的丰富经验,必定有把握趁对方无备时进击,又怎会反落入圈套?而又是怎样的部将,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还敢殆误军机?

我转头问敬王:“初晴有没有说谁是她的仇人?那封来自闵边的信函,你有没有看到过?”

敬王摇头道:“这孩子人大心大,心事从不和人讲。但老臣知道……老臣知道……”

自己女儿下落不明,他还这般期期艾艾多有顾忌,顿时让我不耐烦,提高了声音道:“快说,你还想不想我帮你找人了?”

敬王一擦汗,说话果然利落了很多,“自从沈将军回到江南,拥护皇上登基后,权势一日大过一日,也就成了敬王府的常客。不过初晴这丫头,现在心心念念只在宋将军身上,对这沈将军总是懒懒的,想来沈将军也很是不悦。”

“沈诃若?”

四年了,再不想,他居然还记挂着初晴。而他在牛首山反戈一击,的确立下大功,一手将魏宣武帝拓跋轲推上了黄泉之路,加上兵马众多,又得萧宝溶的重用,难免骄傲了些,不把失去天临帝翼护的宋琛放在眼里,该是意料中事。

敬王略一迟疑,又道:“其实……皇上也曾向我问过初晴的事,言下之意,似乎……也在问可不可以解了和宋琛的婚约,将初晴另许沈将军。老臣只说是安平长公主的主意,让皇上问公主示下,皇上这才没有追问。”

事情已很是明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风头正劲的沈诃若,如果得到了萧宝溶的支持,宋琛想不死都难。

我心头暗气,叫了人进来吩咐:“即刻拿我的手谕到沈诃若府上找初晴,就说安平公主传召,让初晴郡主立刻来见。嗯,直接把郡主带公主府来。”

敬王忙道:“老臣已明着暗着找过一回,沈诃若不在军营中,也不在城内的府邸内。”

我便道:“多半在城外有别院,你们仔细打听清楚了,两个时辰内,我要初晴好端端站到我跟前!”

侍从领命而去,敬王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我这里发出的急命,一向行动得快,在一个半时辰后,初晴便被带到了公主府。

被裹于厚厚的织金鸦青线毯中,置于门扇之上,抬到了我跟前。远远,便是浓冽新鲜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生生地让我干呕了一下。懒

小落忙将茶水递过来,我勉强漱了,只觉连茶水都似渗了血般腥着,让我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才能颤着指尖指过去:“这是……这是初晴?”

早有侍卫上前禀道:“公主,我们找到沈将军别院时已经晚了。初晴郡主……在沈将军内室,试图刺杀沈将军失败,便自刎了……”

自刎?

那样娇美动人明艳无双的萧初晴,居然选了这样激烈的死亡方式?

我不敢相信地屏住呼吸,走到那卷线毯旁,侍卫轻轻揭开了毯子,露出了初晴的脸。

满是血污下颔,看得出原来的精致柔美,脸上敷了粉,点了胭脂,连眉都描得妩若春山。若不是满脸的血污,和半睁不睁凝泪含恨的眼睛,再不觉她真的已经离开了这个暄嚣的人世间。

泪水断了线般掉下时,我已忍耐不住自己的怒火,高声叫道:“来人!来人!即刻去把沈诃若给我抓了,送刑部议罪!就说我的话,逼死宗室郡主,藐视皇家天威,必须从重处置!”虫

侍卫张唇,欲要说什么,到底不敢,低了头,匆匆领命而去。

我咬着唇,迷离中,仿佛又看到初晴一身明艳宫装,扶了侍女的手,分花拂柳,叹赏春色。忽而回眸一笑,妩媚无双,压过了满园春色,桃李也似瞬间失了芳华。

年少时,危难悲伤的时候,我还可以找她倾诉;随着年纪渐长,周旋于权臣武将之中,我已经无心再追悼自己早已失去的美好青春年华,由着自己和寻常人的喜怒哀乐越行越远,也由着自己将当年的手帕交弃诸脑后。

终于,我连她也失掉了。

慢慢将她身上的毡毯揭开,看得到她散乱外衣下被扯开的单薄中衣,不难想象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试图报仇的。想想也是,以沈诃若的身手,她一个孤弱女子,不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哪有半点成功的机会?

侍卫拿托盘呈上两样物事,禀道:“公主,这是我们在初晴郡主身上发现的利匕和信函。”

利匕上犹有血迹,正是初晴用以自杀之物;信函上也沾了血迹,但我一瞧着信封上颇有男子英豪之气的笔迹,立时意识到这正是敬王提及的信件。

打开细看时,果然是宋琛的信,甚至可以说,是提前写好的绝命书。

信中有对少年时辜负初晴的追悔,也有对两人共度美好时光的回忆,但最重要的是,他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他提及战局稍稳,想请命回京时受到了主将的驳回,理由是皇上萧宝溶对他很是看重,他不该辜负;同时,本来在他手下的部分将领被调开,却多了些萧宝溶直系的武将;主将原和他关系不错,但某次居然暗示他,大丈夫何患无妻,最好尽快和初晴郡主解除婚约,沈诃若有萧宝溶宠着,争执起来恐怕会吃亏。

最后信中断定,若他有甚么闪失,必与沈诃若有关,希望初晴另觅夫婿,但切勿嫁给仇人。

这男人倒是实在,很显剽悍武将宁死不屈的气节。

他宁愿马革裹尸,也不想自己的女人落到仇人手中。

初晴和初晴喜欢的男子,果然都极有个性,算是天生一对了。

丢开书信,我哑着嗓子道:“把她和宋琛合葬一处,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吧!唉,若不是我……”

我做事很少有后悔的时候,但这天我真的悔了。

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了一己之私,执意将他们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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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动了气,晚上睡下时更是心神不定,一阵阵地腰膝虚软,忙召了大夫过来看时,却说是脾胃虚寒,体质纤弱,必须好好调理,若是操心太过了,恐怕胎儿稳不住。

小落等人听了立时慌乱起来,赶着配药煎了让我吃了,直忙乱了大半夜,才沉沉睡了。

第二日因约了大臣商谈,一早也便强撑着起了身,尚未洗漱完毕,便听宫中有人传来萧宝溶口谕,让我即刻进宫见驾。

想想昨日我的疏离,我也急着将二人关系弥补起来,遂备了鸾舆,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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