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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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寻芳:香散舞衣凉-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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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昨日我的疏离,我也急着将二人关系弥补起来,遂备了鸾舆,匆匆去了。

武英殿内,萧宝溶正负了手来回踱着,眉宇间隐见清愁无奈,待我唤他时,眼眸抬起,依然深邃如潭,好一会儿才转作了温润的透明,扬了扬月白的素袖,微笑道:“阿墨,你来了?”

走到他身侧,我深深吸了一吸那清芬馥郁的杜蘅气息,才以家常礼节前去相见,笑道:“三哥,这一大早的,又是什么事呢?”

萧宝溶眸光沉寂,静默地看我片刻,轻声叹道:“朕若没事,便不能叫你来么?”

我怔了怔,心下虽是打了个突,脸上却忙笑道:“嗯,当然能叫我来。我若无事,不也天天入宫陪着三哥么?”

··萧宝溶不置可否,让我坐了,却问道:“阿墨,沈诃若是你让抓入刑部的?”

我皱眉道:“我原来还当他是个英雄,现在看来,我是看错人了。倒是初晴的眼光好,认得谁才是真英雄。”懒

萧宝溶微笑着摇头,柔声道:“可是阿墨,初晴郡主之死,怪不得沈诃若。朕已叫人问清了,初晴主动去找沈诃若,诃若又的确对她心仪已久,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可初晴逗引他的目的,本就是心怀杀机。诃若已算是厚道的了,自己一时不防给刺伤了,也不曾责怪她,是她自己想不开,方才自刎而死。虽是可惜了,可到底不能怪罪沈诃若吧?”

我不觉冷笑,“这么说来,初晴若是死了,三哥还打算治她个刺杀朝臣之罪?可三哥难道不知她一个弱女子,为何要和这么个武艺高强的大将过不去?三哥,你不会不知道罢?”

安坐于蟠龙御案之前,萧宝溶的眉峰微微蹙起,叹道:“宋琛之死,朕曾细问过,确实是兵败而亡,并无他人构陷,朕已下旨厚葬并优加抚恤。阿墨,不要听那些道听途说的流言。沈诃若在江阳军中威信极高,手握兵权,不可造次行事。朕方才已经传了旨意,让刑部先将他放了,不可引起军中骚动。”虫

只怕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沈诃若手握重兵,可为萧宝溶所用;初晴不过闲散宗亲,生死更无关紧要;至于宋琛,先依附于萧彦,再依附于我,对光复的大齐并无十分敬意,就差点没成为萧宝溶的绊脚石了。

我不想明着和萧宝溶争吵,忍着气道:“也就是说,宋琛白死了,初晴白死了?陛下既已做了决断,何必再来问我?”

光洁无瑕的手指拈着茶盏盖子,从容地拂着茶叶,萧宝溶弯着唇,绽着极优雅的淡淡轻笑,叹道:“阿墨,朕就怕你耍小性子。我们需要这些武将的扶持,且忍一忍,大局为重吧!”

我忽然很能体会到当年梁昭帝萧彦为什么一心想杀了萧宝溶。

当他的亲人或朋友,固然如沐春风,温煦怡人;可当他的盟友或对手实在不是件快活的事。

他并不和我争执那些事端谁对谁错,只是让我从大局出发,从利害关系权衡。

对错是非,并不会影响到权势斗争成败输赢,而亲情爱情,更是其中最薄弱的一环。

萧宝溶到底变了。

他不该当皇帝,不该有那么多的算计和权衡。闲散恬淡诗酒相伴于他才最合适。

或者,他没变?

他从来都是这么敏慧精于算计,却将最温柔无害的一面全然地展示在我面前?

如今,我和他有着共同的利益,若深究初晴和宋琛之死,沈诃若固然难逃一死,可他率领下的江阳军必定人心涣散,很难再效忠新帝。

可沈诃若不死,效忠的显然只是萧宝溶,而不是我;以往肯听命于我,不过因为我是萧宝溶最忠心的保护者而已。

我僵硬地笑了笑,“陛下英明睿智,自然什么都是对的。”

已懒得再问他什么朝政之事,我起身辞去。

萧宝溶立起身来,将我送下丹墀,犹豫了片刻,才道:“阿墨,别生三哥气,保重身体要紧。”

虽是锦衣玉带,他依旧一身萧萧落落,不见帝王威霸之气。

只是他的目光深邃而迷蒙,有着我看不清的内容;我一般地也不想让他看清我的想法,想来注视他的目光也该差不多。

他以后自称是三哥的时候想必也会越来越少了。

他先是延兴皇帝,其次才是我曾经的兄长,或者,也是曾经的情人。

曾经而已。

即便怀着他的骨肉,我们已没法做到坦诚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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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召集心腹大臣们到公主府议事,果然诸臣对萧宝溶颇有怨怼。我离京近一个月,萧宝溶或明或暗进行的权力调整并不少。明升暗降,内外换防,重臣外放,诸种手段他运用得轻松自如,不动声色。

他在小幅度地削减我的实力,设法巩固他的不二君权。

便是宋琛之死,往深里想去,恐怕他也脱不了干系。闵边征战的主将,若不是得了他的密旨,又怎会听职份并不比他高的杜诃若的调度,将宋琛送往死地?

想起考虑谁去和谈时,他那些温柔感伤的话语,再想起宋琛初晴之死,我由不得地指尖发冷。

示人以弱,以退为进,本是他教我的哦,他自然更是运用自如,连我对他的情感都精密地算了进去,成功地让我主动提出前去和谈,将后方留给他操纵……

不晓得我和拓跋顼的相见相处,有没有在他的掌握预料之内?

和大臣们布置了下一步的应对措施,匆匆回到自己房中时,我的泪再憋不住,直直地掉落下来。

小惜忙过来为我擦拭,轻声劝道:“公主最近虚弱,又怀着龙嗣,万万不可伤心动气,气坏了可不得了!”

我抚了抚那尚平坦一片的小腹,低声道:“龙嗣……我已不知……该不该生他下来!”

··小惜顿时慌张起来,急急道:“公主怎可转这样的念头?皇上盼着这个孩子,可不知盼了多久呢!”

话未了,那边便有宫中的内侍过来,传了萧宝溶的口谕,送了一堆珍贵补品来,让我好好养着。他虽不曾提到养胎之事,但从送来的补品来看,应该都是孕期调养身体的良方。懒

可我现在已着实怀疑,我们还能不能对这个孩子修复我们的关系寄予希望。

他到底不是我的哥哥,他也到底不是我的爱人。

将胸前的猛鹰玉佩取出,抚摸着那温润洁白的质地,轻嗅缨络上薄凉微辛的清香,宛如我早就失了春天馥郁的爱情,带了沧桑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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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大齐朝政并不安稳。

北魏那边虽一时宁静,可闵边战事未歇,我和萧宝溶之间有所嫌隙,迅速导致了文臣百官中的暗潮汹涌。

终究萧宝溶是有顾忌的,他不满于我羽翼丰满到威胁他的地位,依旧视我为最疼爱的亲人或爱人;终究我还是有顾忌的,萧宝溶的养育教导之恩,舍命相救之情,加上定东和拓跋顼相会,的确是我负他。虫

虽然我身畔不断有人劝我先发制人,虽然我也耳闻常有大臣私下去见萧宝溶,但我和他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维持着不尴不尬的现状。

因害喜症状不轻,大夫又说胎象不稳,我并不太入宫去;萧宝溶大约听说了此事,几番让御医过来诊治调理,我并不让来人断脉,只重重赏了令其回报无恙,却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有身孕之事。

让我不安的是,拓跋顼似乎比我更放不下,我才回到宁都,不到一个月,竟四次遣使悄悄前来拜望,私馈之物极多。珍贵如东海明珠、蓝田美玉,清雅如文房四宝、名人字画,琐碎如步摇花钿、胭脂水粉等物,全都有送来。

甚至还有几匹绸缎,和几件按我身量缝制的衣裙,细看下来,竟与以往我和他相处时穿过的极为相像。难为他一个大男人,如今又贵为帝王,居然记得每一处的花纹式样,这样细心地嘱咐出来,让人一一缝绣而成。

能把心思花在这些上面,他这个帝王,当得也真够悠闲的。

可我提起水汪汪一团的明碧长衣,拂过那轻纱宽袖时,仿佛听到了相山那早已砍尽了的竹林中,又传出了少男少女的轻笑……

暮色萧萧,烟敛寒林,是谁一身水碧纱衣,轻扬袖,曼舞袂,回眸一笑?又是谁丢开少年的骄傲倔强,痴迷温柔地第一次向心爱的少女凝眸而望?

居然不能细想,细想便是满怀酸涩,泪盈于睫。

随着这些东西送来的,每次都有一封书信,信封有阿墨亲启的字样,笔意纵肆,一看便是拓跋顼亲笔。可打开看时,里面竟是一张白纸,并无只言片语。

连着四次,竟都是一张白纸,半点墨迹不见。

默然揣夺其用意,应该是怕自己言多必失,反惹我不快;或者担心这信函连同满腹相思落到萧宝溶手中,让萧宝溶心生误会罢?

我再不知该怎样回复他,索性一字不写,只作糊涂不解其意,回赠些古琴宝剑或江南特产过去,便算搪塞了事。

只是深夜之后,每每被胸臆间的烦闷和小腹间的阴疼折腾没法卧下时,我会忍不住拿出那四张空白的信笺,默默想象着,想象着他小心地写好信封,将洁白的信笺用他长满厚茧的手指叠了,放到信封中,叫人取了浆糊来,亲自缄口。

我想,他一定会这么做。

情极处,脉脉却无语。翠阁银屏回首,已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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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虽然隐蔽,但萧宝溶在公主府的耳目众多,连小落她们都偏心向着他,想来也瞒不过他。

果然,这晚我正取了拓跋顼赚我的猛鹰玉佩赏玩时,那厢有人通传,说是皇上来了。

匆匆将玉佩塞回贴身小衣内时,萧宝溶已素衣翩然,从容踏入,眉眼间清浅柔和的笑意在触着我忙乱的动作时凝滞了一下,再次绽出时,已带了自嘲的苦涩。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了?不是说宋梓唐寂他们都在宫中见驾,有要事商议么?”我起身迎他,急着找话掩饰两人的不自在。

但话说完,萧宝溶眼底的涩意更浓,而我也自悔不已。

我分明在告诉他,我派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虽然足不出户,却对皇宫和重臣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太想叫他三哥了。

那个温暖亲昵的称呼,和少时那个温和安详的惠王,已和我渐行渐远,隔了烟尘般不清晰。

不知道他看出了我的疏离,还是他对我也已心生疏离,他对我也开始自称朕,很少再用兄长或暧昧的情人口吻和我说话。

甚至,我们连共处一处聊聊家常的时候,也越来越少,渐至于无了。

将月白的披风解了,交给侍女,萧宝溶舒缓坐下,依旧是那等优雅宁和神态,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已涤去眉眼间的涩意,微笑道:“手边事已了,想着许多日子不曾见你,也着实挂念了。阿墨,近日可好些了?”

··我见他笑意温煦,下意识地便想走到他近前坐下。但静了静心神,我终究只是挪动了下身子,依旧倚着软榻,含笑答道:“好些了,都只这样。大夫说有四个月以上,胎儿稳固了,应该就不妨事了。”



萧宝溶叹道:“你这丫头,小时候倒是活蹦乱跳没病没灾的,怎么大了,反而越来越娇弱了?”

我心窝一热,也烦恼起来,“嗯,大约正好怀上时赶了远路,着了风寒,这体质虚弱下去,一直没能补上来。”

“这也是你素日心事太重的缘故。”他低头喝了口茶,微蹙的眉已能看出细微的纹路,半垂的浓睫上若有清愁缠萦,“朕好生后悔,不该让你去和谈。那么,至少你今日还肯在朕的怀边撒娇吧?即便从不曾真正喜欢过朕,却会一直记得,朕是你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我不觉抬高了声音道:“现在你还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

“哦……”他抬眸,眼底一片雾水蒙蒙,却笑得苍凉,“是么?那便是三哥老了,笨了,才觉察不出。”

我语塞。他的确是我心底最亲近的人,可即便是他,也有越来越深的裂痕无可弥补,无可跨越。虫

“就这样养着,拖着,直到这孩子出世,都不打算给他一个名份么?”他不着痕迹地看着我隐约的彷徨,浅浅一笑,依旧风华绝世,静若白莲,却已蒙上尘世的沧桑,掩盖了原来那脱俗出尘的气度。

在觉出他有排挤异己之心后,我哪里敢舍下长公主的自由,入宫去做他的皇后?我总是很自私,一定要先稳住自己和依赖自己而生的那帮臣子的地位。

何况……心底深处,我总是舍不得另一个日渐忧郁的秀颀身影,在听闻这消息后黯然神伤吧?

但孩子的名份,我倒也想好了,“陛下找位爱姬立为妃子,对外只宣称她怀孕罢,这孩子生下了,就算是我从她那里抱过来养着好了。”

萧宝溶的眸子瞬时深沉如夜,却有一点两点的寒芒,流星般地闪过。

冰雪般的面庞沉凝了好久,但闻他一字一字地说道:“阿墨,不管你做何打算,这个孩子,朕要定了。你可以养育他,但朕绝不许你将他带到宁都以外的任何地方!”

他的性情极温文,即便大怒也很少这般冷冽严肃地说话,一时让我呆住,吃吃道:“什……什么?我几时说要把他带出宁都了?”

萧宝溶依旧披了一身霜雪般凝视着我,直到我腹中一阵翻滚,皱眉呻吟一声,小落拿了银盂给我呕吐酸水时,方才缓了过来。

“何必这样强撑着?”他走到跟前轻轻为我揉着背部,叹道:“我也晓得你这府里的几名大夫,医术虽好,对妇人生产之事却不精。特地叫了可靠的御医来给你调理,也不肯好好诊治,难不成还真怕我对你不利?你放心罢,便是你有除朕之心,朕也不会舍得你和孩子。”

我又是伤感,又是委屈,禁不住叫道:“谁有除你之心?左不过是如今我也挡了三哥的道了,三哥要拿出当日整倒吴相那等手段对付我罢了!”

话未了,胃部一抽搐,我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溅了好些秽物在他洁净的衣袍上。

他也不嫌脏污,急急用帕子拭着我的唇,微愠着叱喝小落等人:“怎么还不去叫大夫?吐成这样没看到么?”

小落一边应了叫人去唤大夫,一边回道:“陛下,公主体弱,自有孕在身,一直是这般。”

萧宝溶便不语,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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