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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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阳光-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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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泪涌眶而出。

我终于,能哭出声来。

在值得流泪的人身边,倾尽血泪。从前,我不懂这也算一种幸福。

「安燃……」

那么多要说的话,要忏悔的告白,要重新说出口的承诺,我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反复念这熟悉名字。

宛如这是一个咒语,全心全意念诵一遍,他就能在我眼前多留一秒。

若真如此,我会不断念下去,直到油尽灯枯。

他回来了。

我的安燃,他回来了。

我紧紧抱着他,脸挨着他宽厚的背,隔着柔软的布料,感觉他浴后散发的肥皂清香。

一点一滴,最微不足道的,也令我感激涕零。

我得到了一生中最好的礼物,这是我一生中最大奇迹,恩赐突如其来,在我痛得最厉害的时候,平平静静出现,仿佛我从未失去这人。

我猛然深深明白,只有安燃,能让我的一切染上意义。

即使我真的拥有很多,如富翁坐拥宝库,但没有光,那珠宝都将沉默于黑暗中。

当失去光,漆黑淹没所有,我身处的,是天下最绝美的庭院,或荒芜墓地,并无差异。

我痛哭。

抱得尽兴,哭得尽兴,不觉有何羞耻。

安燃默默站着,如线条坚毅的雕像,任我紧抱,不置一词。

哭够了,安燃说,「君悦,你还是浑身酒气。」

我大为内疚,赶紧收拾心情,匆匆去洗澡,关上浴室门,又猛然打开,视线搜索房中。

安燃还在。

我松一口气,打算关上门,却又无法控制地生出惊惶。

我问,「安燃,你来不来?」

安燃对我笑。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清淡俊朗,我还是看不出那笑是什么意思,还是只能猜。

大概笑我傻。

是傻,明明知道他才沐浴过,连头也洗了。

可我依旧犹豫,把手按在门上,很久,不敢关门转身。直到看见安燃解开浴袍,翻开被子,上床,头挨上了枕,那暗示着不会立即离开的姿态,才让我稍微放心。

关上门,我抓紧每一秒,拼命地洗。

哗哗水声似在量度时间,不断催促快点快点,我急不可待地洗刷自己,恨极宁舒,和那两瓶酒。

安燃不喜欢酒气。

我从前就知道,不过,未曾如今日这样在乎他的不喜欢。

恨不得把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仔细刷一遍,仿如一滴烈酒也未沾唇。连自己也不喜欢那个狂放嗜酒的何君悦,我应该是那个干干净净的何君悦,最好毫无瑕疵,完美至无可挑剔,身体到心灵,每寸每寸,都是安燃最爱的何君悦。

将自己上上下下冼去尘垢酒气,宛如初生,还唯恐不周的再三刷牙,笨拙急躁的试着预测亲近时是否仍会让安燃闻到嘴中酒味。

就算有,应该也很淡。

千万要很淡。

做了千万个准备和祈祷,我才调节着最引人好感的笑容走出浴室,却发现一切功夫都是白费。

安燃已经睡了。

他躺在床上,和我进去前几乎相同的姿势,微微侧着身,在薄被下起伏出一组完美线条。

眼前所有,宁静安逸,美如梦境,让人既喜又惧。

我只愣了一秒。

被冷水泼到似的失望还未蔓延得太远,暖热的潮水又覆盖上来了,一层迭一层,我默默叹息,却又抑不住那一点安安静静的柔情。

我轻轻走到床边,说,「安燃。」

声音极低,连自己也听不见。

有些惊奇。

原来自己能用这样几乎等于沉默的声音,两个字,就造出一个温柔海洋,没有风浪,海水却能把自己心甘情愿淹没。

我钻进被子,生平仅见的小心冀翼,同一张床上,极想贴近他,又极怕惊醒他。

太珍贵。

束手无策,不知怎么爱他,才能不辜负这生。

安燃已经睡着,被子略略滑下,露出大半赤裸肩膀,我想为他把被子拉上来,唯恐自己笨手笨脚,屏住了呼吸,才敢伸手。

捏住被边的瞬间,我呆了一呆。

那赤裸的肌肤上,比我看过的有了变化,后背不堪入目的伤痕,又淡了少了。

不能惊醒安燃,我悄悄掀着被子,侧着身,一点一点地观察,确定,然后欣喜,几乎开心得笑出眼泪。

手术,只是手术。

安燃没有抛下我,他只是去了再一次的整容手术。

天经地义,只是一次必须的旅行。

他没有离开我,从不曾。

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偷偷沉浸于快乐,只要没有失去安燃,什么都不重要。

我快乐了很久,凌晨才在快乐中沉沉睡去,睡在安燃身边,即使因为不敢惊醒他而没有彼此接触身躯,但尽量保持最近距离,感觉到空气中散发过来的属于安燃的温度,让我未入眠,已有好梦。

晨曦照耀时睡意正酣,耳边忽然听见有人大叫,「安燃!安燃!」

我恍惚觉得那是自己过去的声音,任性肆意,带着自知受到宠溺的撒娇,但纵使是自己的声音,这样呱噪,也不会受欢迎。

「安燃!安燃!」

「安燃!」

一声一声,从脑海怎也赶不走。

床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我不得不愤愤醒来,惊讶地发现,大叫安燃的并不是我。

这是我睡得最甜的觉,却被人用最不能容忍的方式惊醒。

竟有别的人,这样肆无忌惮叫安燃的名字。

不知道他如何进了房间,站在床边,细瘦白皙的手,就那样按在安燃身上,毫不避忌,

「安燃,起床。」骚扰着,像被宠坏的小孩缠着要玩具,对安燃委屈地叫,「陪我去玩。你答应过,我来做客,你会抽出时间陪我。」

他对安燃撒娇。

对睡在我身边的安燃撒娇!

我震惊过度,翻身坐起,盯着这不速之客,不敢置信。

他却只看了一眼,说,「哦,你就是何君悦。」

一句带过,眼里就没了我的位置,又低头去叫,「安燃,我爹地说了,手术之后可以有适当户外活动,有点紫外线不要紧的,快点起来,我在这里好闷。」

安然不堪骚扰,终于下床,轻责道,「小亮,你这任性脾气,真的要改。」

拿起睡衣,覆在结实袒露的身上。

那个叫小亮的抗议,「我的脾气有什么不好?爹地就说我这样很好。」

安燃苦笑,摇头,「无可救药。」

我僵在床上,看着他们轻松对白,感觉自己并不存在,连个布景都算不上。

荒诞,无比的不真实。

我喉咙咯咯作响,半日才挤出两字,低声唤,「安燃。」

安燃转过身,「君悦,介绍一下,成宫亮,他父亲是日本著名医师,目前负责我的一系列手术。」

他说,「小亮很少出国,这次过来,暂时借住几日。」

他看看我,问,「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小亮在旁边不满地插一句,「安燃,不是几日,我打算整个假期都待这里。」

我傻子一样,瞪着他们。

感觉很清晰,我知道,这不是噩梦。

现实,才比噩梦更令人战栗。

我浑身发抖。

不祥!

青天白日下,有人闯入我和安燃的房间。

我那么珍贵的失而复得,被人硬生生,放肆地,闯了进来。

而安燃,默许了这一切。

成宫亮的出现,让每一分钟变得比一个世纪更漫长。

这身影印入我眼底,装载天下所有最不可容忍的缺点,肤浅、自大、无聊、不知所谓……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能登堂入室。

在我眼前,依仗着什么似的对安燃跟前跟后。

「安燃,这到底是你的房间,还是何君悦的房间?」

「安燃,有没有更靠近你这里的客房?」

「我更希望晚上也可以见到你,安燃,你不会怪我太坦白吧?我知道你不会。」

成宫亮对我的敌意显而易见,偶尔投过来的眼神总带着胜利般的挑衅。

近乎白痴般的幼稚,我根本不屑理会。

我所不能接受的,只是安燃。

他竟能安之若素,允许如此人等靠近他。

还做出不经意的宠溺姿态!

他正把只给我的,分给别人。

我却只能冷眼旁观,如内里沸腾,却被岩石覆盖的火山,看一个不速之客,视我如无物。

「安燃,看我身上这件,和你上次穿的同一个牌子。我特意要爹地帮我订的。」

「安燃,你平时看这么多书?这一墙的书你都看过?」

倒是阿旗十年如一日的认真工作,进房来问我,「君悦少爷,今天去不去娱乐中心?」

我想也不想,坚决摇头,「不去。」

凭什么?

安燃已经回来,那灯红酒绿,再不是我的事。

就算多了一个小白痴,也不过是安燃另一个惩罚我的方法。

对我的拒绝,阿旗格外识趣,点点头就打算转身出去。

我惊讶他居然就此退出,叫住他,「安燃刚刚回来,不知道情况,宁舒的事,你是要和他仔细说说?」

从阿旗进来,安燃就没有注意过我们,对镜打着领带,让成宫亮在他旁边呱噪。

阿旗别过头,看着安燃。

安燃说,「要交代的事情,我早就交代好了,我辛苦够了,不会再自讨苦吃。」

我愕然。

添加了一个新游戏后,他居然还不肯结束前一个。

成宫亮在一旁满眼赞叹,「拿得起,放得下,安燃,你真的很威风?」

安燃刚好系好领带,扫他一眼,「拿得起,放得下?你的中文学得不错。」

成宫亮顿时得意,「都说了我真的有努力。」

得意之后,又不够高竿地讨好,「说起来也是安燃的功劳,是你说只要努力一定会学有所成。没有你的鼓励和激将法,可能我还像从前那样不务正业。」

安燃给那家伙一个笑容。

很淡的笑,只是勾起唇角,我胸膛却像要裂出血来。

「安燃,」我问,「你今天不去公司?」

安燃也对我笑,「君悦,我已经没什么公司。」

说得越平淡,越令人心惊胆跳。

我竭力从容,带着恳求,「安燃,你别这样。」

安燃温柔地看着我,「君悦,你别这样。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成宫亮兴奋得两眼发光,竟然抱住安燃,欢呼着问,「安燃,你这话算不算最后决定?你是认真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做事果断,我喜欢这么果断。」

我按捺着,大口大口吸着凉气,妄想熄灭心中怒火。

不该愤怒,经历如此多之后,我应心存感激。

即使这是另一种惩罚。

不管安燃所为如何无情,毕竟他还肯在我身上用心,比起失去安燃,这已是云泥之别。

我想自己应该大度一点。

何君悦从未试过在这方面委曲求全,如果安燃希望开个先例,我会努力配合。

他曾经不断的忍受,忍受,如果现在要求换我忍受,没什么理由拒绝。

好,我忍。

那小子一刻也不愿停,彷佛竭尽所能用自己声波占据我和安燃的房间。

「安燃,反正你暂时不须工作,就一定有时间配合我的行程吧?」

「我难得的假期,很希望有美好的回忆。」

我决意忍受,即使恨不得捏死成宫亮。

我能做到。

若这能让安燃感到我的心已意,我必须做到。

我要让安燃明白,何君悦并非无药可救。

这一次,打定主意,不逃避,不放弃,不无理取闹,无论所睹多么令人气恼伤心,找要跟着安燃,不离不弃。

我做好了留在房中,看整整一天吐血剧情的准备。

但我准备我的,他们有别的计划。

「爬山!运动一下不错啊。」

成宫亮拗着安燃。

安燃答应了,惹出成宫亮一阵呼唤尖叫,他不惮地扑上去,亲吻安燃的脸颊。

我也很奇怪,自己竟能受得了,眼睁睁看着他抱住安燃。

推开他。

我在心底叫,用目光请求,安燃,推开他。

这次玩的太过分,我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坚韧。

我那么拼命的无声呼救,却知道安燃不会如我所愿。我一定错的十分厉害,所以安燃无法释然。

我猜他被我伤得过多,失望过多,才总试图寻找种种办法刺激我醒悟。

可悲的是,我痛得醒悟过来,却找不到方法,让他知道我痛醒了。

他不再信我。

安燃让成宫亮把他当所有物一样拥抱,允许成宫亮亲他的脸颊和额头,还要双双出门。

我知道尊严被踩碎,但我不理会。

我不能让这个狂妄无知的小子,夺走安燃。

「安燃,」我追在他们身后,强作冷静,「我也要运动一下,一起吧。」

成宫亮灿烂的笑容,顿时不满下沉。

他算什么?不如我脚下一颗沙。

我只在乎安燃的脸色。

我哀求期待地看着他。

安燃说,「君悦,一场相识,给你一个中肯建议。你根基未稳,应该回公司工作。」

我说,「不,我不去。我跟着你。」

安燃不以为然,「确实,你不缺人手车辆,是可以派个车在后面跟踪我们。」

我怔住。

成宫亮眉飞色舞。

我澄清,「我要跟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安燃沉默。

半日,他缓和地说,「君悦,你别这样傻。」

不,不!

我忽然激动起来,拼命摇头。

我要这样,偏要这样。

我本来就傻。

安燃说,「君悦,我把公司交给你,但没把自己也交给你。」

他说,「你是公司的老大,并不是我的老大。」

犀利的视线,刺得我好痛。

安燃轻叹,「你总以为自己变了,其实你没变。」

我讷讷急着分辩:「有的,其实有的。」

他说,「你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却从来没有想过|奇*。*书^网|,凭什么我应该是你的所有物。」

「安燃,」我结结巴巴,「安燃,我没有,我不知道……」

「你总是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断摇头,哀求地看着他,「安燃,你可以教我,你说清楚,我可以改。」

安燃又沉默。

他彷佛不忍心,静静凝望着我。

我记得这目光,每次发怒而心软前,他总这样默默挣扎。

「安燃,」我走到离他最近的地方,仰起头来,轻轻唤,「安燃。」

安燃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听见叹气,我顿时充满莫名信心。我最爱,最爱他的无可奈何。

安燃问,「君悦,是不是我教了你,说清楚,你就能记住。」

我坚定点头,「是,保证。」

安燃说,「你会用心听?」

我几乎喜极而泣,咬着唇,不许唇瓣颤抖,很认真,「你说。安燃,只要你说,我会用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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